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大汉第一太子 > 第 49 章
    ——卫长这番话好赞。鄂邑……听她的言辞,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毕竟历史上这也是个扶持同母弟弟上位谋反的主。

    ——同母弟存疑吧。刘旦刘胥同母没错,未必跟鄂邑同母。鄂邑生母不详啊。怀疑是李姬。但就算都是李姬,也不一定是同一个李姬。姓李的多了去了。

    ——+1,我也觉得这个同母要打个问号。毕竟刘据死后,刘旦这些人的野心几乎摆在台面上,武帝还申斥教训过。如果是同母,群臣会选鄂邑进宫抚养昭帝刘弗陵吗?这岂不是妥妥选个隐患?

    ——确实。朝臣里就算有人有小心思,也不可能这么齐心。尤其最大托孤辅臣是霍光。后期霍光就算擅权,也是站在昭帝这边的。而且那会儿猪猪刚驾崩,他的威严遗泽还在。

    刘据挑眉。

    结合弹幕之前提到的点滴信息,这意思是他没了,父皇驾崩,幼主刘弗陵登基,鄂邑作为姐姐入宫抚养幼主,成为太后一般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长姐呢,三姐呢?就算四姐心思简单,不够聪慧,但抚育幼主也是可以的。怎会弃她们而选二姐。

    莫非……

    一个念头闪过。这几位姐姐都与他一母同胞,依据弹幕所言,巫蛊案闹得很大,血流成河。自己自刎,与他关系密切牵连深远的姐姐能有好结果吗?

    想到此,刘据心跳漏了半拍,抬眸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姐姐,双唇紧抿。

    ——说这些没意义。这是平行时空,与我们所知的历史有相似却并不等同。不能一概而论。鄂邑目前的情况,看上去似乎还处于野心的萌芽与探索阶段。可以说她还没有找准自己的方向,没有理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纠正引导呢?

    ——赞同。有谋反的功夫,干点什么不好。可能我是女生,总希望每个女性都能有好结果。她现在是有点走偏,但还未犯下大错,还有的救。凭什么男人犯错回头就是金不换。女人稍微走偏一点就得万劫不复。所以希望卫长这些话她能听进去,能够换条路走。

    ——其实走偏也能够理解,她所生存的环境跟受到的教育与卫长截然不同。早年受生母影响太大,后来发现问题反应过来,三观要重新塑造。在这个艰难且关键的时期,没人帮助,没人引导,只能自己探寻,难免会导致眼界与手段上的局限性。

    ——格局与心性是差了些。但就事论事,至少有一点是不错的。那就是,她与卫长刘陵祁元娘一样,都没有被女子这个身份所困宥,从而按照世人标准存活。她们都在试图打破这层壁垒,活出自己的精彩。

    刘据:……女子身份,打破壁垒?

    女子身份是困宥吗?

    他再次抬头看着前方的阿姐,忽然想到祁元娘。他收祁元娘入门下的时候,也有许多人惊讶,不是惊于她的才能,而是惊于有这个才能得到这份荣耀的人是女子。

    刘据从前并未想过这方面,可如今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是的。他生活中

    方方面面都暗含了这一点,男子与女子不一样。

    而弹幕之前也提过,可惜祁元娘没有生在他们的年代。

    ——弱弱说一句,其实西汉这个时期,女子的思想桎梏并没有后来宋明清几个朝代那么严苛,对女子的束缚与教条也比较宽松。所以更能产生有觉悟而不甘平凡的女性。

    ——确实如此,但再怎么“宽松”也是相对而言。本质上仍是男尊女卑。女性想要出头,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名垂青史,比男性要艰难无数倍。

    刘据怔住。他觉得现今男女的差距已经很大了,这竟然还算是比较“宽松”的吗?那所谓严苛的日后是什么模样?宋明清……也就是说大汉早早没了,朝代更迭十分频繁。

    刘据心里有些小失落,却也能够理解。他勉强将这份情绪压下去,上前拉住卫长的手。

    还好他的阿姐生在大汉,阿姐若想要什么,他给阿姐。阿姐若想做什么,他也会帮阿姐的。他才不管什么男人女人,只要阿姐开心就好。他的阿姐合该事事顺心如意。

    刘据抿抿唇,刚下定决心,弹幕又动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好奇鄂邑喜欢的是谁吗?照卫长的描述,璀璨夺目,原谅我见识少,我只想到一个人。

    ——我也只想到一个人。

    ——不用怀疑,我们想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刘据:???

    对,他怎么忘了这个。他也好奇来着。

    刘据上前两步,与卫长并行:“长姐,二姐喜欢谁?”

    卫长促狭一笑,打趣道:“你猜?”

    刘据:……长姐,不带这么玩的。

    他哼哧一声,想到卫长与鄂邑的对话,想到弹幕的言辞,犹豫道:“是表哥吗?”

    卫长点头。

    刘据张大眼睛,不敢置信:“我几乎天天跟表哥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卫长轻嗤一声,下意识扫诸邑一眼,见其面色如常,戳了戳刘据,不再言语。

    刘据:???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可显然二人都没有想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诸邑询问道:“长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卫长顿住,回望已经相距较远,只剩一个模糊轮廓的鄂邑住处,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广仲是昨日被抓,而与她有关的消息也是昨日便听闻。

    “你那时应当就已回想到那些细节,察觉端倪了吧。已过去一日,为何没同父皇说明?”

    “因为这是我的猜测,我虽觉十之八/九,却不能完全笃定。一旦说出来,父王心中存了芥蒂,她日子必定十分艰难。”诸邑思忖了下,继续道,“我想先弄清楚,得到确切答案,再看阿弟的意思。”

    刘据:……看他的意思?

    卫长当即询问:“阿弟说说,你怎么看?”

    刘据如何不知这个看法直接影响鄂邑的后半生,突然感觉压力巨大。

    他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我不太想二姐受难。”

    卫长挑眉:“你不怪她差点误伤你?”

    “啊?”刘据懵逼半晌,回想起鄂邑说及他的言辞,这才反应过来卫长问的什么,摇头回答,“我没有怪她。

    “若是她知道我日常爱往某处去,还将事情往某处引,即便不是针对我,也属于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压根没想过是否会牵连到我,我自然生气。”

    “可她不是。行事前,她必然想过无数可能。我们与广仲王充耳的交集很小。就算平日偶有一起踏春跑马,次数也不多。而且跑得不在一处。

    “广仲若机灵,当出上林苑后动手,如此绝不会碰上我。便是他蠢笨,等不及过几日,直接在上林苑动作,也会选无人之地。我素来爱热闹,怎会往无人处去。

    “更何况我平日身边总是侍卫成群,就算广仲选在人群里,又如何伤得了我?所以她设想的种种情况,预设的诸多‘意外’,大概都没有伤及我这一可能。

    “那天之事纯属巧合。若说她有责任。我自己也有责任。是我非不许侍卫跟随,也是我非要去山顶。”

    刘据耸肩,十分豁达。但他其实也明白,自己能够大度的关键在于他现在安然无恙。如果他真出事,保不齐想法就不同了。

    但世上没有如果。所以他可以保有现今的想法,不去计较,不去迁怒。

    卫长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那公平公正呢?当初柏山蒙冤,你可是极力主张公平公正的,怎么现在不主张了?”

    刘据想了想,言道:“律例的公平公正并非对个人,而是对家国天下,对社会整体。”

    卫长一愣,此话何意?

    “长姐以为若此事发生在民间,二姐为平民,涉事之人也皆是平民,无贵族无皇室,二姐可会被治罪?”

    卫长将大汉律例在心里过了一遍,言道:“不会。”

    “对。不会。”刘据点头,“因为二姐所言虽然提及醉马草,但从未让广仲使用醉马草;提及婚事,也只是告知,没有任何明示或暗示的诱导言辞。

    “她只是了解人性,清楚人性,并有效利用了广仲的人性。若换做旁人,那么这几句话也仅仅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所以她之所为,可做怀疑,可做揣测,却并不能成为判罪的证据。

    “刑罚之严明应该建立在证据确凿之上。若人人可因言语入罪,此例大开,日后恐会有诸多诬告陷害,冤假错案之举。

    “所以不入罪站在大局的角度而言,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公正’。我是太子,我不应该只站受害者角度,我应该考虑得更深远更宏大。”

    卫长本是随口一问,颇有打趣的意味,却不料他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着实让人惊讶。

    “当然,这不代表二姐无错,也不代表不入罪便不能惩罚。只是父皇……”

    刘据神色动了动,想到弹幕对父皇的评价,虽然很多都让他气得跳脚,但有一条他很

    赞同。

    父皇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本就不喜二姐,广仲的供述已经让他的不喜又添了两分,若让他知道真相。他恐怕……

    想看时槐序写的《大汉第一太子》第 4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刘据抿唇轻叹:“帝王厌恶摒弃的后果太严重了。二姐是有错,但我觉得罪不至此。或许因为终归是亲缘手足,我免不了心软,想给她一次机会。

    “我们不是别人,是她的亲人啊。难道要因为一次过错,就舍弃这个亲人,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作为亲人,我们不应该先想办法去纠正她,帮助她改过吗?

    “规劝引导也好,打骂教训也罢,可以惩可以罚,但不应该粗暴的直接扔掉,不要这个亲人吧。至于她犯下的罪,我们可以和她一起去承担,去弥补。

    “这才是血脉相连亲人的做法。若我们尝试过纠正她教导她,她仍旧冥顽不灵,那时再大义灭亲也不迟。”

    一番话让卫长诸邑同时陷入沉思。

    卫长心绪复杂,深刻感受到刘据与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同,拍拍刘据的头:“鄂邑说得没错。你是个好弟弟。”

    对她们是,对鄂邑也是。

    是她们之幸,亦是鄂邑之幸。

    “我当然是。不过……”刘据扬眉,眨眨眼,“就算都是亲人,也有轻重之分的。如今不过是因二姐针对的是广仲王充耳,若她针对的是你们。我才不给她机会呢。一点都不给。”

    自己差点被误伤都可以轻易原谅,可涉及她们却不肯罢手。

    卫长忽然又察觉到了他们的部分相同,心中一暖,眸中笑意点点,神色间透出几分思量,转头再次看向鄂邑宫室,继续说:“既然你们都不怪她,愿意护她。那我们便帮她一把。”

    又低首询问刘据:“敢不敢把你这段话再同父皇说一遍?”

    刘据:……啊?

    殿内。

    鄂邑仍旧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一墙之隔的侧殿,李姬望着通往内室的那扇门,怔怔出神。

    卫长等人突然到访,来的时机不对,神色不对,更是将身边人全遣了出去,这等架势让李姬十分心慌。因此鄂邑让她走,她不放心离开,便悄悄退出去,与侍女一同呆在侧殿。

    卫长的质问她听到了,鄂邑的委屈与不甘她也听到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儿l心里藏了这么多事。

    李姬神色愣愣,双目呆滞。

    侍女有点担心,劝慰道:“主子莫伤心,公主那些话并非怪你。”

    “我知道,可我宁愿她怪我,宁愿她把所有不满都推给我。至少……”李姬喉头哽咽,“至少这样她心里会好过一些,不必独自承受,独自压抑。我……

    “确实是我对不起她。若她托生在皇后肚子里,或是王夫人肚子里,自有人为她筹谋,何需她铤而走险。”

    李姬微微偏头,泪珠滑落。

    即便不再年少,仍是美人,尤其那浑然天成的柔弱之态更添几分娇美。

    “主子本也有无双美貌,不比皇后王夫人差,怎就不愿……”

    侍女忍不住感叹,可话到一半,又觉不该置喙主子,闭了嘴。

    李姬低下头:“当年与我一同被陛下看中的还有一位姐姐。她住在我隔壁,比我更得陛下欢心,那阵子很是风头无两。可不过三月,她就失足落水死了。”

    李姬至今还记得她死时的模样,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她身子不自觉抖了抖。旁人不知,但她知道,那位姐姐怕水,从不会往水边去。

    这不是失足,而是谋杀。可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直到现在她都不知到底是谁动的手。

    她性子本就懦弱,此后越想越怕,尤其彼时她腹中已怀龙种,而后宫除卫子夫生了女儿l外,无人育有龙嗣。她直接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众人看她的眼光似是要活吞了她。

    她哪里敢冒头,小心翼翼,连门都不敢出,陛下也不敢见,什么都不敢做。

    旁人欺她辱她,她都受着,唾面自干。靠着这份怯懦无能,谨小慎微平安诞下鄂邑,也恍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活命的办法。

    那就是忍。因为足够忍让,旁人觉得她毫无威胁,瞧不起她,便也不会对她动手。

    她就这样在这吃人的地方安安稳稳活下来,将鄂邑拉扯大。

    “我以为我是在为她好,我真的以为我在为她好的。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她好,求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李姬泪如雨下,身形不稳。

    侍女扶住她:“主子,你对公主的心,公主是明白的。只是……只是公主想要的不一样。”

    李姬嘴唇蠕动着,不知如何言语。

    她忽然回想起以前。

    有次鄂邑学做点心,第一回成功,欣喜若狂,说要送去给父皇尝。她听闻已有旁的夫人送了吃食,怕被对方知道,觉得自己故意与她争,便勒令不许。

    后来鄂邑学骑马,很用心很努力,学了许久终于有模有样,又说下回去上林苑必骑给父皇看,给他一个惊喜。她听闻卫长也有这个念头,怕鄂邑会分走卫长的风光,再次不许。

    更早一些,在鄂邑尚且年幼之时,也是张扬明媚的性子。旁人嘲讽欺辱她们总想打回去,是她一次次按住,一次次不许,一次次劝慰说教。

    后来鄂邑变了,变得不再张扬,变得如她所愿,温柔娴静,安分守己。

    以前李姬是欣慰的,可如今才知不是这样。

    鄂邑……她的鄂邑……

    “是啊,她不一样,她跟我不一样。是我不会教她,是我毁了她。若不是我,她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姬捂着胸口,心如刀绞,想到而今局势越发神魂不定,焦虑不安。

    “倘若之前鄂邑还能辩解自己不知情乃无心,现在呢?卫长公主等人已知她早有预谋。她要怎么办!”

    李姬浑身颤抖,摇

    摇欲坠。

    侍女扶住她:“主子别多想,公主毕竟是陛下亲女3_[(,公主所为最多只能算疑点,没有证据,陛下也不会为一个王充耳将公主治罪。”

    “廷尉判决才需要证据,陛下不需要,只看他信与不信。而且此事哪里只是一个王充耳,我是怕……”李姬摇头:“婚事是陛下定的。鄂邑做出此举,陛下会怎么想?”

    侍女一愣,恍然明白过来,心跳猛地停顿一瞬。

    陛下若不深思便罢,若想多一些,会不会觉得鄂邑是不满自己的决议,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深不深思,往不往这块去想,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李姬面色愁苦:“陛下确实不大会明面上治罪。可一旦陛下存了芥蒂,生出不喜,她还能好吗?

    “无论宫里宫外,谁不是看陛下态度行事。若她被帝王厌弃,即便表面仍是公主,也已名存实亡。那时她……她要怎么办。”

    李姬下意识起身,想要进入内室抱一抱鄂邑,却又恍然想到自己此时状态,在门口突然顿住:“不,我不能这样子进去,鄂邑会担心的。”

    侍女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提议道:“要不主子先回去休息。”

    “是,我是要回去,我得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李姬努力止住眼泪,转身离去。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利用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感逼迫自己冷静。

    不要慌,不能慌。不能一遇事就只知道慌。

    鄂邑是她的女儿l,是她的命啊。她前面十几年已经很对不起鄂邑了,不能在这等最关键的时候还只是一味慌乱无错。

    她得想办法,她得救鄂邑。

    她总要为女儿l做点什么。

    帝王殿。

    刘彻面色冷沉:“鄂邑禁足不能来,便让你来吗?”

    李姬跪于下首,心头一紧,下意识反驳:“不是的。陛下,妾身此来鄂邑不知,非是她的意思,是妾身自己来的。”

    刘据神色淡漠:“朕说过她当日所言朕知道,让她回去呆着便是。你来作甚?”

    李姬十分紧张,双手有些颤抖。

    她早就下了决心,要把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推,将鄂邑摘出来,可面对如此严肃的帝王,心中十分忐忑,一时被刘彻威仪所摄,竟有些开不了口。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不作为。

    话是鄂邑说的,可如果鄂邑是被她蒙蔽,受她指使呢?

    对帝王而言,鄂邑终归是他的女儿l,与其是鄂邑,他会更希望是自己。

    李姬咬牙,鼓起勇气道:“妾此来是想同陛下禀明。鄂邑当日与陛下所言句句属实,是妾……妾……”

    话语刚要出口,外头小黄门便道:“陛下,太子殿下与卫长诸邑二位公主求见。”

    刘彻注意力立刻转移,忙让人请进来。

    刘据蹦蹦跳跳走在最前,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几根冰棍。

    “父皇!”

    刘彻面上的冷意瞬间融化,浮现出笑容:“这是又让庖人做了什么?”

    冰棍。用牛奶跟果汁混合,倒模子里,然后放冰窖冻两天就成这样的冰棍了。有牛奶的乳香还有果汁的清甜,尤其冰冰凉凉的,夏日吃,特别舒爽。

    5想看时槐序的《大汉第一太子》吗请记住[]的域名[(

    刘彻看了眼仍旧用冰镇着恐化了的冰棍,睨他一眼:“就会这些东西,又贪凉了是吧?”

    刘据哼唧:“才没有呢。我刚做好,都没尝就拿来给父皇了。”

    刘彻轻笑。

    刘据递给他一根,转头好似才发现李姬的存在一般,眨眨眼:“李姬也在啊,李姬要吃吗?”

    李姬已被他们的到来吓得神魂聚散,唯恐他们是来揭发鄂邑的,哪里敢应,下意识摇头:“不,不用了。”

    刘据也不强求:“李姬可是来找父皇说二姐之事?”

    不待李姬回答,转头又问刘彻:“父皇,听说张汤已查明事情原委,此事全是广仲恶念之下出手,并无旁的隐情。那二姐那边是不是可以解她禁足了?”

    “你想帮她说话?”

    刘据并不避讳,直接点头。

    刘彻轻嗤:“确实没有隐情,但不代表她无辜。据儿l,朕不信你既能发现采芹的异常,会看不出鄂邑言语之蹊跷。”

    “我知道。但就算其中确有二姐手笔,广仲仍是首罪。因为二姐话语只是陈述。陈述醉马草的用途,陈述自己与王充耳的婚事,没有任何诱导之词。这点张汤审讯过广仲,也查证过当日在场之人,都可佐证。”

    确实如此。刘彻并不否认,但也没有接刘据的话,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态度不明。

    “所以不论二姐如何,广仲确实罪大恶极。”说到此,刘据面露嫌恶,“如今是他失败了,想尽办法脱身,因此不惜咬出二姐。但若他的谋划成功了呢?是不是现在已经高高兴兴让修成君来向父皇请求赐婚了?”

    说完拉住刘彻的胳膊,义愤填膺:“父皇可知,广仲之前还肖想过三姐,同三姐献殷勤呢。”

    刘据咬牙切齿,刘彻脸色也瞬间垮下来,看向诸邑:“他接近过你?”

    诸邑点头:“是。”

    刘彻蹙眉:“怎不见你提?”

    诸邑轻笑:“不是什么大事,也配拿来让父皇烦心?女儿l不理他便是了。他又不敢把女儿l怎么样,何须在意。”

    不在意跟有没有这回事是不一样的。刘彻神色冷沉。

    刘据接着说:“何止广仲,王充耳也不遑多让。不说三姐,若不是知道长姐早与曹襄表哥有默契,王充耳怕是还想试一试长姐呢。一个两个全是癞蛤蟆,偏都想吃天鹅肉。长得挺丑,想得挺美。呵。”

    刘彻看向诸邑卫长。

    诸邑点头。卫长轻叹:“王家手握太后遗愿,但太后遗愿只有一次机会。自然要牢牢抓住,让利益最大化。”

    如何才能让利益最大化?鄂邑生母身份低微就算了,还不受宠,哪里比得上皇后嫡出。

    而皇后嫡

    出中又有高低之分。不管是封邑还是帝王宠爱,卫长都是独一份。若能娶到卫长,王家便可重临太后在世时风光最巅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王家虽然“心大”,却还没有失心疯,所以他只敢想一想,小心翼翼做一二试探,察觉到曹襄与平阳的举动,知道自己比不过,立刻退场。

    即便如此,他们曾有过心思,也很让刘彻恼怒,脸色黑沉如水。他也是看不上王充耳的。但为了太后遗愿,他不介意舍弃鄂邑。可这不代表他愿意舍弃诸邑跟卫长。

    王家,王充耳,简直好大的胆子!

    不过他眼珠一转,收敛怒意,看向刘据,眉宇讥讽:“为鄂邑,你倒是有心了。”

    刘据如何不知他此话的意思,立时挺直腰杆:“我承认我想帮二姐,但不论广仲还是王充耳,我所说绝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父皇不信可以去查。随便查。”

    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了。

    诸邑卫长也道:“不敢欺骗父皇,确实为真。”

    刘彻轻嗤,他当然知道为真。不说这几个孩子敢不敢随意欺骗君父,只说这种谎言一戳就破,三人都不傻,怎会干如此蠢事。

    但他们此前不在意没有提,如今来提,也确实是在借此为鄂邑说话。不过显然三人将心思直接摆在明面上,没想瞒他。

    所以刘彻虽出言刺了一句,却并未恼怒生气。

    他轻叹:“据儿l,你可还记得疯马差点冲撞到你?”

    “我记得。父皇,此事为意外,二姐并无害我之心。若我确实因此受损,我自然会怪她怒她,甚至对她出手,都不为过。

    “但我安然无恙。这其中即便有二姐设局,局也不是针对我。如此,我仍旧怪她怒她,甚至对她出手,那么其他兄弟姐妹呢?”

    其他兄弟姐妹?这跟其他兄弟姐妹有何关系?

    刘彻愣住,卫长诸邑也有些懵。

    刘据继续:“父皇正值壮年,我虽如今兄弟姐妹少,不代表日后会少。若我是这样的性子,睚眦必报,日后兄弟姐妹要如何与我相处?

    “他们会不会战战兢兢,担心偶然做出某件事,本与我不相干,却因为我突然闯入,差点累及我,即便我无损伤,也会遭殃?

    “但是‘本与我不相干,我突然闯入’之事,他们如何料想得到,又如何能规避呢?到时他们对我会是怎样的态度。会敬会怕,但绝不会有悌有爱。

    “父皇,你当真希望我是这样的性子吗?这真的是父皇愿意看到的吗?”

    刘据抬眸,直视刘彻:“这般性子的人,能做一国储君吗?我对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会因一点点并未达成的牵累而怨怪,介怀于心,毫无度量。朝臣呢,百姓呢?我对他们岂非更甚?这样的太子,会是我汉室之幸吗?”

    刘彻坐直身子,被这番话惊住了。

    他此前只看到鄂邑差点伤了刘据,刘据竟还为鄂邑说话,觉得这孩子未免太良善了点。如今才知刘据是对的。

    他若只是普通皇子便罢,但他不是,他是太子。太子该有太子的气度与风范。

    太子心量狭小,于国不利,于家而言,除与他同胞的以外,宫中其他皇子皇女恐怕少有善终了。

    刘彻心头震颤。是他一叶障目,倒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而卫长诸邑则更为诧异,心跳都停滞了一瞬,两人互看一眼,皆是双唇紧抿,瞳孔猛缩。

    此前刘据说不怪鄂邑,她们都没多想,只当阿弟素来和善,对侍女们都好,更何况姐妹。却不知私底下他竟思量了这么多。

    试想一下,若阿弟今日对鄂邑怨怪介怀,甚至出手治罪。即便目前父皇心里眼里全是阿弟,完全看不上鄂邑,所以不觉得如何。他日呢?

    他日若碰上的不是鄂邑,而是刘闳,或其他父皇在意的人,会怎么想?会否再翻出今日之事,觉得阿弟狠辣?

    卫长诸邑脸色瞬间一白,纷纷看向刘彻。见其面上掩饰不住的惊叹与欣喜,心神才缓缓放松下来。

    刘据认真道:“父皇,我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成这样的人。”

    刘彻点头,忍不住伸手将他拉到身旁,慈爱地抚摸他的头:“是朕想岔了,你是对的。”

    刘据嘴角上扬:“那父皇可否答应不要太为难二姐。”

    刘彻动作微顿:?

    你这么又说到这上头来了。

    “父皇,我知道她并非无错。但她终归是我的阿姊,我的亲人。”

    刘据再次开口,并适时将之前与姐姐们说过的亲人犯错之论复述了一遍。

    一次犯错,舍弃,教导,改过……

    这些字词钻入刘彻耳膜,虽并不完全赞同,却再一次感受到刘据身上难能可贵的品质。

    “父皇,我不是要你全然放过二姐,不做惩处。有错就该罚。若不罚,她岂会接受教训,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么日后是否还敢再犯?

    “我想求的是,对于亲人,望父皇多给予两分耐心。惩处过,责罚过,她若改了。我们就将此事揭过,不要存于心里,始终芥蒂,好吗?”

    其实他还想说,鄂邑也是父皇的女儿l,但父皇并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弹幕说过,子女犯错,不称职的父母亦有过。甚至有些父母的过错占大头。他觉得父皇就是那个“大头”。

    这件事鄂邑有过,父皇就没有吗?不仅有,还很大。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尤其就算父皇确实对不起鄂邑,却没有对不起他。他一直是那个被父皇捧在手心里偏爱的存在。

    若说父皇对子女的宠爱有十分,他一个人算是独占其六。长姐三姐四姐与刘闳共分其四,鄂邑是完全没有的。

    所以哪怕旁人都能置喙父皇,唯独他不能。他没有这个资格。白眼狼当不得。

    于是刘据聪明地选择只说能说的,对鄂邑,只要不触及自己利益,能帮就帮吧。就当是换种方式替父皇尽点责任吧。

    “父皇!”

    刘据拉着刘彻胳膊

    ,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恳求。

    刘彻轻笑:“答应你便是。”

    刘据跳起来保住他:“父皇最好了,父皇万岁。”

    刘彻忍俊不禁。想到他今日种种言辞,心中触动甚深。

    有此等太子,是他之幸,是大汉之幸,亦是宫中所有皇子皇女之幸。

    若其他人不生异心,往后他的子嗣都可避免兄弟阋墙的局面,手足齐心,大汉可兴矣。

    旁边被忽视的李姬:……!!!

    这……这是什么发展?解……解决了,事情这是已经解决了吧?这就解决了?

    及至与刘据等人先后告退出来,李姬仍没回过神,宛如在梦中。

    待距离刘彻宫殿有些远了,卫长上前两步,靠近她道:“若今日我们没有及时赶来,李姬是否打算将罪责揽于自身?”

    “我……我……”

    被说中心思,李姬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卫长也知她的性子,直言关键:“先不说父皇会不会信你的说辞。便说鄂邑。若你当真因她获罪,被父皇惩治,让她如何自处?她往后余生恐怕都要在自责内疚中度过。你忍心见她如此吗?”

    李姬身子一晃,这点是她未曾考虑到的。

    卫长一叹,微笑说:“好在我们赶得及时,如今没事了。回去吧。你过来的消息我们能知,鄂邑自然也能知。她此刻还不知如何心急呢,别让她担心你。”

    李姬连连道:“是,我……我这就回去。”

    刘据看看卫长,又看一眼匆匆离开的李姬背影,神色狐疑。

    怎么感觉长姐有点不太对劲呢?

    是他的错觉吗?

    鄂邑住处。

    李姬赶回来时,鄂邑正心急如焚往外跑,连所谓禁足的令旨都顾不得了。出门瞧见李姬,就冲上前抱住她:“阿母,阿母!”

    “鄂邑别怕,阿母没事,阿母好着呢。”

    鄂邑哭道:“阿母别犯傻。事是我做的,怎能让你来扛。我……我这就去跟父皇坦白,我去认罪。”

    说着就要走,李姬赶紧拉住:“放心,阿母没事。阿母没说,阿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公主与太子就半路来了。”

    鄂邑愣住。

    李姬说明原委,鄂邑更愣了:“是……是长姐三妹与太子帮我?亲人……太子他竟然这般帮我。我……我却差点害了他。我……”

    鄂邑嗫嚅着,心头五味杂陈。

    她活了十几年,从前许多次遇事,即便不是她的错,最后也都会成为她的错。发难之人会讥讽她,嘲笑她。阿母也会哭哭啼啼,问她为什么要逞强,然后让她不要得罪人。

    她所能做的唯有隐忍,得到的全是委屈。

    这回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阿母那么懦弱一个人,为了她也可以鼓起勇气去主动面见父皇,甚至不惜豁出命去。

    而她以为平日里感情一般的姐妹与太子,竟然也都愿

    意原谅她,理解她,帮助她。

    鄂邑鼻子一酸,双眼泛红。

    李姬却很高兴:“鄂邑,阿母虽然不是很聪明,却也看得出来,陛下把太子那些话听进去了,也当场答应了。如此就算有什么惩处,惩处过后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她们害怕的从来不是惩处,而是帝王此生的厌弃。

    只要帝王不厌弃,惩处又何妨。谁家子女犯错没被父母责罚过。

    “鄂邑,今日多亏了公主与太子。这份情我们得记着,日后即便没有机会回报,也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我知道,阿母,我知道的。”

    鄂邑低头,越发羞愧,落下泪来。

    及至将李姬送回去,刘彻解除禁足的指令就来了,随即卫长身边的侍女到来。

    侍女上前见礼,捧出两卷竹简:“二公主,这是我家公主与太子一起搜罗来的,特命婢子送于二公主。我家公主说,是否要用,如何使用,全凭二公主自己决定。”

    说完躬身告退。

    鄂邑狐疑着缓缓将竹简打开,顿时呆在当场。

    长姐与太子所为,哪里仅仅是帮她求情说话。他们竟还……竟还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送给她。

    鄂邑脸颊羞红,更觉愧疚。

    鄂邑终于知道,卫长当日说除了让王充耳死,还有别的办法是何意;也知道了,她所谓的阴谋阳谋又是何意。

    她所行之事为阴谋,卫长所给的方案是阳谋。阴谋只能在黑暗中去踽踽前行;阳谋却可以走在阳光下,即便同样留下痕迹,他人知晓,也不能置喙她半个字。

    她从来都知长姐优秀,知道自己与其有差距。这两三年她羡慕着长姐,仰望着长姐,不断追赶,可如今才知,即便跑马狩猎等事都勉强赶上了,但有些东西,她们仍旧相差甚远。

    她不如长姐多矣。

    明知她曾有隐秘的嫉妒之心,明知因她之故差点误伤太子,长姐不怒不恼不予追究,还伸出援手,助她至此,叫她情何以堪。

    对比之下,当日她声声质问长姐,信誓旦旦言说自己只是不想嫁给王充耳,没有错的话是如此浅薄,更是如此可笑。

    她哪点配与长姐相比?阿母说得对。她比不得,是真的比不得啊。

    鄂邑羞愧万分,眼眶一热,泪水滑落下来。片刻后,她抬手拭去泪痕,重新振作起来。

    长姐带着三妹太子前来,不是兴师问罪的,而是点醒她的。长姐已经做到这一步,她怎能沉溺于自愧之情,辜负长姐一片苦心?

    鄂邑翻看着竹简,认真审阅着思量着。将卫长当日所言,一字一句反复琢磨。

    长姐既说这东西随她用不用,怎么用。那她就不能轻忽,当仔仔细细考虑清楚。

    长姐说不用,必有不需要用的理由;说如何用,当也有不只一种用法。!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4_14731/38078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