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声质问在前，一句句话落下都是对过去往事的放不下。
可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扭曲，声调冷淡到发寒的宋景玉，桓月竟觉此刻的自己无法反驳，也没有资格再置喙什么，只是心下不免对他，对自己的身边人感到了阵阵陌生与恐惧。
不，或许从一开始，宋景玉就绝不是单单只要一个梁府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要叫盛京所有对不起他宋家的人都付出代价！
女子望着他，再开口的声音已全然没了二人最初的浓情蜜意，只剩下审视与防备。“所以你想让我去帮你杀了白方术，一个当年甚至连刀剑都不能举起的孩子？”
谁知，宋景玉听到这话却兀自嗤笑了一声，而后又平静地抬起手，将女子额前的碎发抚开，颇为认真地回答道。
“阿月既然口口声声说他是孩子，那当年的我又是什么？”
“不也是个什么罪都没有犯的稚子吗？难道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了吗？”
此话一出，桓月瞬间被问到哑口无言。是啊，要论起无辜冤枉，怕是没有人能比当年的宋家更无辜，明明该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却被梁府给…
下一刻，男人的手又顺着女子的背部轻抚了抚，像是在安慰。其实更准确的来说，这动作更像是在驯服一只不乖的野猫，呵斥后又柔声劝慰它道。
“无妨，这些都无妨。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帮我办事，我是不会在意你说的那些话的…”
但很可惜的是，桓月并非是那种没有智商的蠢物，宋景玉的意图很明显，他想要利用自己的愧疚，甚至可以说利用自己对他的情爱来以此达到目的。
可滥杀无辜就是滥杀无辜，虽然爱是会使人盲目，可便是再心盲眼瞎也该清楚。冤有头债有主，怎可对一个手上连鲜血都没有沾过的人下手？
若是他宋景玉哪一天拿着刀子明目张胆地去找白家要说法，她桓月是一步都不会阻拦，但若是要她现在去对白方术下杀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眼见女子的态度越发强硬，宋景玉也顿时没了耐心。他面无表情地上前将桓月拽到了城楼的更高处，屈着膝贴靠在女子的侧脸旁，双手钳制住她的头朝向长街，在人耳边低低道。
“桓月，你知道那一处是哪里吗？”
男人的手虚虚向远处一指，那是一座宅院，很宏大很精美，但桓月却不知道那是哪个朝臣的宅子。
许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迷茫，宋景玉及时在人耳边解答道。“我告诉你，那儿如今是白府的宅子，但在当年，它是我的家。”
“你瞧瞧，圣上现今有多宠爱白府啊。皇城口的宅子说赏就赏了，像是早已把我父亲这个冤死的臣子给抛在了脑后。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元帝是不是一点都没有心，只是个坐在皇位上爱演情深义重假戏码的傀儡…”
这话太过大胆，就连桓月都不由地在心下狠抽了一口气。她瞬间慌忙地四下张望了眼，但回应人的除了这深宫院墙内寂静的晚风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可圣上不是依旧许了你随意处置梁家的权力吗？想来，他也应是对你心存亏欠的…”
“阿月不说这个我都差点忘了，他那哪里是许了我权力，分明也是为了他自己啊。”宋景玉迎着风轻笑了笑，眼眸中的幽暗藏不住，片刻后，他又靠女子的肩膀上缓缓轻诉道。
“梁府这事说来简单，但却也不简单。若是元帝他处置得不妥当，岂不是会让更多如我父亲这样的忠臣寒心？所以他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那件事交给了我，一举两得，既给朝臣们一个态度又给了我一个交代。”
“阿月难道以为，在盛京做了这么久的元帝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吗？其实他看的比谁都清楚，这次我能将梁家一击逼命，其中就有不少元帝的帮助。或许当年，白府的袖手旁观，也有圣上的…”
桓月明白宋景玉的意思，眼前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好，言语也罢，都是男人为了让自己乖乖听话的错觉。他的剧本很好，戏也演得无可挑剔，但…不可以！
“不，宋景玉。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去帮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女子的态度很坚决，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她闭上眼，口中的话语却又止不住哽咽。“我虽然不清楚当年白家对宋大人的事抱有什么态度，但毕竟白方术没有对宋府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我们不应该将这一切都算在他头上！”
桓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哭了，可能是看到了那双一直澄清透亮的眸子如今盛满了失望与不解吧。
她高昂起头，眼神坚定又深藏悲怜。最后，女子直望着宋景玉，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切的话。“阿景，你收手吧。梁远书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白家也不会是你的绊脚石，何苦要连累无辜的人呢？”
桓月了解宋景玉，即使今天不是她答应，明天男人也依旧会安排其他人动手。而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仇恨中越陷越深，再也不能摆脱杀戮的驱使。
“难不成，你这是爱上白方术了？”
宋景玉突然一句惊雷落地，紧接着女子的脖颈处就被一股大力给掐住，她死死地揪住男人的手，呼吸也变得轻缓了起来，只能一丝丝地往胸腔中送着气。
片刻后，宋景玉又像是恢复了理智一般地松开手，只是面容还依旧狠辣着，盯得桓月浑身发毛。“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我见阿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为白方术说话，莫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这话一字一句的，似是从人口腔的最深处吐出来的一样，它末尾处的音调上扬着，可见说这话的男人有多不忿，有多难以忍受。
“爱？”
只见一声止，听到这话的桓月语气忽的一下子变得荒唐了起来，她秀眉拧起，转头对着宋景玉无力地笑了笑，是个很漂亮又很凄凉的笑。
“你现在问我这句话，究竟是在糟践我，还是在糟蹋我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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