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小雨淅淅沥沥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地断断续续下着。日头被层云堆盖着，风雨欲来的恐慌感萦绕在盛京每个百姓心中，坠坠不安。
“宋氏？”元帝顿了顿，片刻后又假作思索状疑了一句，蹙着眉问道。“哪个宋氏？”
梁安夜显然也没预想到元帝的反应，竟是半点也记不得人了，他急匆匆地站起，连失仪也不自知。“就是几年前被圣上下旨抄家的那位罪臣宋氏，宋揭云啊。”
复而，他又左右细细端详了几番宋景玉开口道。“微臣在江州时就常觉宋大人的言行有怪异之感。”
“且不论当时你是初次去往江州，明明应是此前从未造访过的地方又怎会对几年前的事了如指掌？如今想来，便是那任氏当时的疯癫之语怕是也有几分可信度。”
可这样的说法太过荒唐无据，虽然有老道士的话在前，但殿下的众官员皆都一一摆手，作壁上观，实在是借尸还魂简直骇人听闻。
桓月听完男人这话后也不由在心中哑笑一番，倒不全是嘲弄他的话荒谬不可信，自己当初也曾差点听信谗言，错了身份。
只是梁家若想要靠这一点来对付宋景玉的话，怕是他们的如意算盘会落个满盘空，因为从一开始宋景玉就不是宋揭云。
“梁三公子的意思不过是想说，我乃宋揭云？”男人清润的声音出嗓，再配上一袭素雅的青衫，文人墨客笔下的山水画就跃然纸上。
这满殿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一不身着官袍高帽，也独独偏宋景玉一个人与众不同些，连眉眼也浸透了一股别样的诗情画意。“三公子到底是年少不经事，莫说是那任氏，就是你们梁家要是有什么腌臜事…也能够被摸得一清二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安夜被激怒，面色不悦地冲着人吼了一句。他自来就是不饶人的主儿，又怎么会甘心自己被人如此看轻。
“我们梁家向来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会有什么能授予人把柄的破烂事！”男生脊背僵直，浑身紧绷着像是下一刻就能被点燃的炮仗一样，颇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
桓月眼瞅着这局面逆转，心中不由暗道。这人给个圈就钻的蠢笨性子，还真让她不得不怀疑起梁安夜是不是梁家亲生的少爷。
怎么都是梁家人，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莫不是脑袋全都分给了好使的梁远书不成？
“景玉只不过是想要好心提醒梁三公子罢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宋景玉拂了拂衣袖，摆手笑道。“任大人在江州为官几载所作的一切我们尚且不得而知，但只要是做过的事便不可能没有人知晓，酒馆的小厮，街头巷尾的乞儿，又或者自家府上的丫鬟……总有人会说出来。”
“当然，他也可以杀人灭口，亦或者是把整个江水县的所有百姓都杀了……不留一个活口。”
说罢，男人又转头瞧了瞧殿外阴沉沉的天，而后状似叹息地轻飘飘问道。“三公子难道就想凭借这些来定景玉的罪吗？”
“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许是不曾料想到有此出变故，梁安夜脚步猛地退撤几步，显然是气势不足。高台上的元帝眼看着这场闹剧要进入尾声，也没了再继续听下去的兴致，出声想要打断对峙。
还不待他话音落下，梁安夜又许是不甘心般，忙不迭上赶着大呼道。
“圣上，即使那些都可以说是巧合，但宋景玉确是那罪臣宋氏无疑啊！”
“想来各位在座的大人也都还记得，那宋揭云正是椿城人氏，而他也刚好是从椿城一路考上盛京，这一切不都太过于巧了吗？”
男人晃荡着身子靠近宋景玉，眼中闪过丝丝讥讽，话语也毫不留情，似乎就是想要激怒他等一个破绽。
“当年我等奉旨去抄家，宋氏连带着其妻儿确确实实是断了气。”
“可我也早已查过，这位扬言自己是从椿城来的宋大人，为何那时也恰好在盛京，又恰好和当年我清剿宋府余孽的路线一致，你也在逃吗？”
这话乍一听确实是不由得让人多想，但当你细分析下去就会发现其说辞里强拉硬扯的漏洞百出。
宋景玉倒也没急着反驳，他望了望远处的梁远书，下一刻好看的嘴角淡淡勾起，轻呼道。“梁三公子不妨再等等。”
“等什么？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梁安夜摸不透男人唇角突起的讽刺，只是压沉着眉目，看着有些怨毒。
可宋景玉却依旧温笑着，二人一对比，一个面目毒辣，一个温润似水，不多时便高下立见。只听那人缓缓启唇。
“我有个自小跟到大的侍卫，他此刻就在宫门外候着。不如让人请他进来，也好叫三公子身边的这位道长瞧瞧，看看他是不是也有阴邪之气，又或者是什么宋氏的转世？”
男人口中发出的疑问感太重，似是真的有这般打算，可也就是如此烈的讽意，一下子就让梁安夜火大，他一下子勒紧了宋景玉的衣襟，根本将高台上的元帝视若无物。
“宋景玉，你休要得意，今天你必定是出不了……”
“圣上。”突然，一声低唤打断了梁安夜的口无遮拦，男人从殿下席间起身，态度谦逊有礼，可面孔却是一如往常的伪善。
“还请圣上原谅臣弟的无理言行，他也是太过于关心圣上的安危所致。”梁远书的一句话就将局势偏向自己，真真是好功夫好口才。
座下的桓月沉着颜面，心中的忧虑感却越发重了起来。
殿外的落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回廊内垂挂的经幡也一阵阵摇荡着，被雨淋湿圈圈沾着水渍，一切都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定是臣弟受了这假道士的挑唆，误会了宋大人，这等荒谬的事如何能说得过去呢？”
“还不快将这妖言惑众的人拉下去，平白污了圣上的眼！”
复而，梁远书转身，又略带着歉意地冲宋景玉笑了笑。“宋公子勿怪，是舍弟一向在外闲散惯了，我定会让他向你赔罪。”
“向你，宋澜清公子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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