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薇薇愣了一下。

    她当然明白那只是一句客套话,西班牙人习惯称赞别人长得好看就像问候“你吃了吗”那样自然简单。

    但马库斯用了“和他一样”,她立刻联想到当足球队里的男孩子笑眯眯称赞糸师冴漂亮脸蛋时他脸上大概会出现的别扭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谢你。”为了掩饰尴尬,她及时地对马库斯说。

    总之终于见到她笑了,对方也放松下来,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叫马库斯略萨。”

    “罗薇薇。”

    “罗小姐?”他试着确认称呼。

    罗薇薇点点头,“略萨先生?”

    “哦,还是叫我马库斯吧”,金发男孩腼腆地笑笑,“在球队时我习惯人家这样称呼我。”

    “好的,马库斯。”

    罗薇薇没有延续话题,她此时多少有些小人之心,担心对方会借机向她打探有关糸师冴的情报。然而事实证明她多虑了,马库斯连一点那意思也没透露。

    马库斯帮她把车推到球场旁边,便轻轻退后半步,“劳驾了。”

    罗薇薇有点脸红,她毕竟什么忙也没帮上。

    现在正是球队中场休息的时间,马库斯并没踏上草皮,其他男孩子却都自发地聚拢到他身旁。

    隔着人群,他轻轻向罗薇薇颔首,抱歉地笑笑。

    罗薇薇目瞪口呆:她注意到刚刚才和糸师冴起过冲突那个9号几乎是第一时间飞扑到场边,挂在马库斯的后背上的。

    她记得冈萨雷斯说过他是新年后才刚刚从b队调上来的球员,今天才第一次和a队一起踢球,然而他和马库斯之间的那份熟稔显然不是假装出来的。

    其他的球员也都一样,有相当活泼的正捧着水瓶对马库斯进行着呲水恶作剧,年龄大些的掏出手机和他分享某条最新的趣闻八卦,比较内敛的便就近在他身旁的板凳上坐下,时不时迎合话题中心拍手或讪笑……他是球队唯一小团体的核心。

    即便经过新年调整后糸师冴取代了他场上核心的位置,但场下此刻,仍然是马库斯的统治区。

    身后,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看什么呢?”

    罗薇薇回头,糸师冴站在那,眼睫低垂,凐出一团乌云。

    “没看什么。”

    那不是她真想说的,但脑袋里一团乱麻,明明可以好好解释的事突然就说不清了。

    脚下也不自觉后撤了半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你也可以看看,我觉得马库斯这样也蛮好,能好好说话,会和人沟通,你记不记得,上次在pxg,洛基也是像这样……”

    “那些事以后再说”,他突然打断了她,“你和我说话为什么不看我?”

    罗薇薇猛地抬起头,像是为了自证,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刻意。

    糸师冴看了她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训练结束后等我一下,我们谈谈。”

    哨子吹响了,休息结束,他又得回到场上训练。

    人群散了,冈萨雷斯也上高层观赛去了,场边只留下马库斯和罗薇薇。

    前者犹豫了一下,慢慢向她走来。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温和地问她。

    罗薇薇有些吃惊,“为什么这么说?”

    马库斯摊开双手,“因为你看起来很迷茫。”

    那其实是因为她还停留在糸师冴留下的情绪里,然而机不可失,罗薇薇立刻问道,“你觉得糸师冴这个中场做的怎么样?”

    马库斯的眼睛睁大了,他愣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故作脆弱的双手捂住心口,“senorita,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心会伤害到我的感情啊。”

    罗薇薇目瞪口呆,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出,有点不好意思,“抱歉,你可以不回答……”

    “没关系”,马库斯摆摆手,他停下来认真端详了一会糸师冴,“我得承认,小冴在解围时的观察力和想象力都比我出色太多,只可惜这两者暂时还没能在他身上融合出更好的化学反应。”

    罗薇薇皱起眉,于是马库斯指给她看,“你看,就像上半场没能成功的那粒长传,那并非因为小冴太过自负。9号的汤姆是个速度型选手,小冴一定是看过他的数据才认为他应该有本事能接到那粒传球,然而在那样的情况下长传毕竟是个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对手想不到小冴会出这招,汤姆自己也没想到……”

    罗薇薇恍然大悟,“所以你认为他的问题并不出在理解,而是传达。”

    马库斯微笑着点点头,“并非我危言耸听,一个好的中场一定得有本事赢得整支球队的充分信任。”

    罗薇薇低下头,默默思忖着。

    头顶突然有冰凉的水珠落在她的额头上,恍惚吓得她一激灵。

    “哦,又下雨了。”,马库斯抬起头,手掌向上试探了一下,“训练大概要提前结束了。”

    毕竟才节后复训第一天,一场比赛踢完,冈萨雷斯便匆匆从楼顶赶过来,把人集合到室内体育馆,简单交代几句就宣布收队解散。

    罗薇薇在更衣室外等糸师冴,马库斯先被人群簇拥着出来,见她还等在那,特意从门口拿了把伞给她,“罗小姐,你没带伞吧?”

    “……哦,谢谢。”她接过来,那是把纯白色的伞,长柄16骨,正中印着real的logo。

    马库斯笑笑,“你不用特意谢我,这是基地的伞,你下次再来的时候直接带来就成。”

    “谢谢,我会替她还的。”

    罗薇薇还没来得及应答,另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经她身后出发,替她接了那把伞。

    她回过头,糸师冴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马库斯,而是故作漫不经心地打理着那把伞上翘起的褶皱。

    马库斯的笑眼更深了,“劳驾。”

    “不客气。”糸师冴不咸不淡地回答。

    马库斯重新回到人群里,自动门打开,最热闹的人群渐渐消失在雨里。

    糸师冴仍旧不看她,径自走到门边屋檐下,撑开伞,他的身体卡在两扇玻璃感应门之间。这时才回过头,他对罗薇薇说:“走吧。”

    “……我们就在这里谈不行吗?”

    罗薇薇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下,她想要尽可能避开和他撑同一把伞。

    然而糸师冴很执着,“不行。”

    罗薇薇只得走过去。

    糸师冴执伞,她下意识跟着伞的方向走,尽管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你不问两句我今天的表现吗?”半晌,糸师冴闷闷地开口。

    “我看到了,你表现的挺好的……嗯、其余的信息,我和冈教还有马库斯也聊了两句,要不我回去整理成文字邮件发你?”

    那把伞很大,但她固执地和他隔开一段距离,以至于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淋湿了。

    糸师冴看到了,他停下来,在伞下侧过身,“罗薇薇,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轴什么,“我只是觉得经纪人和球员的关系就该止步于球场,或者说也许我早就该更公事公办一点……”

    糸师冴的眉头皱起来了,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冒犯到你了吗?”

    “什么?”

    “你知道的”,他睁开眼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是因为新年那天,你认为我的行为越界了,那么我确实应该向你道歉。”

    他别过头,露出泛红的耳廓,语调不自觉的降低了一些,“抱歉,那天我确实冲动了。那是我四年来第一次回家,然后、我和家里人起了点冲突,情绪不太好……”

    “你家人?”罗薇薇敏锐地抓住了她要的重点。

    “嗯,我弟弟”,糸师冴一头雾水,“怎么了吗?”

    “所以你之前说你回家去要见的人就是你弟弟?”

    “嗯,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你要听的话……”

    罗薇薇摆摆手,“然后你做完这事就回来了?”

    “我的机票还是你帮我订的吧。”

    糸师冴的反应相当敏锐,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已渐渐理清了这事的逻辑,他的背重新挺直了,眉目里压着一点笑意,“罗薇薇,你就为了这个跟我怄气?”

    “我没……”糸师冴耳朵上的红晕此时已转移到罗薇薇脸上,“抱歉。”

    “那你道歉干什么?”

    糸师冴显然是故意的,但罗薇薇想,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抢过他手里的伞,因为他的个子要高许多,高度忽然降下来,顶篷随重力落在糸师冴头顶,他吃痛的低了下头,但总之这次轮到他跟着她走了。

    “糸师冴,我看马库斯的判断没错”,罗薇薇笑眯眯的,“你这个人,反应太快,但是表达有问题。”

    “哈?”糸师冴一面轻轻捉住她半边肩膀,把她往伞中间更靠近一些,皱起眉头,“你和他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嗯,在你惹我生气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

    “……你猜?”

    雨声潺潺,雨脚愈来愈密,没有方向的漫步越走越远。

    伞还是那么大,然而他们谁的肩膀也没有再被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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