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峙将纪钟歆送回学校后，便被典染的一通电话叫去了酒家。
他离开时，纪钟歆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影越走越远。
“lonely lonely christas, rry rry christas，想祝福不知该给谁，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空旷的校，通往寝室楼的僻静小路，充满破碎感的歌声悠悠传来。
借着昏暗不明的楼前灯，纪钟歆看清了来人是住在她楼上寝室即将参加考研笔试的学姐。
想起一个月前在楼梯间偶遇时，也是夜色如此深的晚间，图书馆关门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地爬着楼梯的她，身后跟着刚在沈杄公寓里伤心哭过的纪钟歆。
各有心事的女生，通过劣质的耳机，听着ean动情又沉醉的演唱迎接着属于自己的圣诞结。
如今，北方清冽的空气里多了一层雪草的香气，风刮落叶沙沙响，借着月光许愿的她们心存不甘与遗憾，将一切抛在了脑后。
纪钟歆回到寝室时，难得这么晚了郑雪和温温还没睡，她们和仪梦楠围坐在一起，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怎么才回来？”仪梦楠递给纪钟歆一杯温热的水问道。
“在楼下看月亮，忘记了时间，呆的久了些。”纪钟歆说着接过水杯握在掌心暖手反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
三个人闻言眼神不自觉地开始交流，个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纪钟歆随手转过身边仪梦楠的椅子，坐了上去，若无其事地开口道，“有问题问我就快说吧，不早了，明天还有课，问完好睡觉。”
仪梦楠犹豫地看了一眼纪钟歆，确定她很淡定后才推了推郑雪的手臂，示意她快点乘胜追击。
郑雪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将她和温温在海事大学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纪钟歆。
纠结再三，斟酌了一番想要表达出口的语言，她才吞吐地问纪钟歆，“许峙保送落选的事你知道了吗？”
“嗯。”纪钟歆低头抿了一口水淡然道，“一个月前沈杄告诉我了，听说是因为他的综合成绩太低不符合学校的评比要求，所以没被选上，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有！”温温忍不住插话，“我今天和雪儿去海事找同学，他是大一年级的年级长，据他所知，许峙第一轮落选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被卡在了成绩低上，但你小叔为此很不服气，东奔西走地找领导，希望是特事特批，最后求到了当初许峙救人的那家人出面才又得到了复选的机会，但是……”
温温正说的起劲，仪梦楠接过她的话头，愈发激动地继续说道，“但是文件还没等递到学院领导的手里，许峙却自己写了书面说明，他决定主动放弃保送名额，申请参加春季征兵，这件事他和你说了吗？”
当然没有。
纪钟歆放大眼睛，茫然地摇头，似乎难以消化掉室友们说过的每一个字。
脑海里闪现过无数个场面混杂震耳的旁白在喧嚣。
从再见隋遇时，慌乱逐渐被心安打败，到典染自揭伤疤后的初次勇敢；从沈杄苦口婆心般的开导，再到许峙败下阵来的那晚，他类似于承诺的无奈。
“我已经在为你想要的关系而努力了，给点时间，再等等吧，好不好？”
原来他以为的关系是朋友。
所以许峙啊，你一直以来在努力些什么呢？
是一次又一次地帮我学会拒绝，还是天冷时为我披上那件早已充满了你气息的外衣。
是唱《敢做敢爱》的歌，还是陪我在浴室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做游戏。
是带我去海洋世界的路上吃美食拍美照，亦或是送我鲜花单纯地以为我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公主
想起胡家村里那颗刚刚种下的花椒树，纪钟歆应该懂得，她和许峙终是情太深缘太浅，他只能试图和她好好说再见。
这漆黑的夜，残忍的，唯独留下月光。
纪钟歆跑在去往酒家的路上，泪水翻涌在眼眶，像是少有人见过的海洋。
节日熏陶下的城市，一切的装饰渲染着热闹的气氛。
酒家倒是不似往日一般人声鼎沸，纪钟歆来时，除了牌匾的灯亮着，紧闭的大门，无人的茶舍前厅，俨然久不开门营业的冷清。
纪钟歆试探性地推了推玻璃门，好在不受阻力的反馈证明她没有白跑一趟。
手电筒的光照亮着她脚下的路，光滑的地面反着寒凉，纪钟歆每一步走得如履薄冰。
正在谈公事的几个人坐在卡座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的纪钟歆。
“染姐，小小呢？你要开会他怎么没来？”史兴摸着宝贝的吉他琴弦问道。
典染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说道，“他家里有事要处理，回不来，再说我今天要说的事，他在不在都无所谓，咱们几人决定就好，没必要再给他添麻烦。”
说不透的话永远都像一睹窥探不得的围墙，撩人思绪，惹人生疑。
史安踢了自己不专心的弟弟一脚，连忙说道，“染姐，有事直说，哥几个跟你混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不需要拐弯抹角。”
“是啊，染姐，你说吧。”赵梓旭连同司凌昂和李辉三人符合道。
沈杄和许峙并肩而坐默不作声。
典染的视线流转了一圈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开口道，“我打算重新做回律师，现在急需一笔钱筹备个人工作室，虽说酒家这些年来一直由我打理，但它也包含了你们大家的心血，我离开这桩生意总得有人接手，你们看看，谁有能力把我那部分盘下来，钱可以分期给，不耽误我的正常安排就好。”
恳切的话语却让氛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事先未表态的沈杄淡然说道，“我手里的钱倒是够，但职业和时间都不允许我接盘，你们几个看谁行，我可以算投资。”
话毕，又是一轮静谧。
乐队四人和李辉面面相觑，比起资金的短缺，他们重要是不具备管理的能力。
要说不差钱还有时间和精力撑起整个场子的人选，好像是非许峙莫属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下一秒集体转念想到什么，便又都泄了气。
远处的纪钟歆将他们了然的表情尽收眼底。
果然大家都知道许峙要去当兵的消息，只有她还蒙在鼓里。
许峙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绳链，勾勾嘴角提议道，“除了我，有一个人大家也可以考虑考虑。”
“谁？”典染蹙眉问道。
许峙悠然开口，“葛迪佳。”
“她可以回来了？”典染直起身子兴奋道，“许峙你终于把这天盼来了，祝贺你啊。”
许峙无所谓地笑笑，史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我说你小子突然心血来潮要去入伍，合着是了无牵挂了啊，要我说还得是咱佳姐，如果没有她许峙他妈这些年不一定会怎么折磨他呢。”
“对呗，当初你把佳姐送到国外，我还以为你要棒打鸳鸯呢，没想到啊，时至今日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说到底你要感谢一下沈老板，他可真是忍痛割爱了。”赵梓旭跟着帮腔。
沈杄睨了许峙一眼，没好气道，“你负责把她接回来，你想好怎么跟她解释要去当兵的事吧，毕竟她可没有钟歆那么好骗。”
许峙闻言笑笑，耸耸肩道，“我怕什么？还有你呢，她回来以后，照顾她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这也算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许峙说完偏头冲沈杄挑了挑眉梢，余光中多出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许峙追随纪钟歆离开酒家时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路上的行人许多，洁白的地面留下脚印一串串。
抓住纪钟歆消腕骨时，许峙才发现她在抖，仿佛被冻住了一样，从眼角到鼻尖都很红。
“什么时候来的？”他收紧她的衣襟温柔地问道。
纪钟歆别过脸咽下所有情绪，平静地说了一句，“重要吗？”
“重要。”许峙正色看着她，“钟歆，我不希望你误会什么？”
“是吗许峙！我应该误会些什么？”纪钟歆克制住声音的颤抖和眼泪的失控。
她直视着许峙反问道，“是别误会你和我未来小婶的关系？还是别误会你并非有意隐瞒我你要去当兵的事实？”
“许峙，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沈杄的侄女？一个需要你照顾还离不开你的粘人精？”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从不正面拒绝我，反过来还要干涉别人对我的追求，甚至给我不该有的希望。”
“许峙，喜欢我会让你为难吗？如果是的话，那我放弃好了。”
放你走，给你自由。
无声的雪遮盖不住纪钟歆划破雪夜的哽咽。
她就站在许峙面前，他与她的距离超不过一臂，同时伸手便可以推开这个触而可及的人。
许峙的拳越收越紧，他侧脸阖目，起伏的胸腔里蕴藏着太多不可言说的倾诉。
终于到了这一天，有些话注定要说出口。
温热的掌心覆盖在纪钟歆的眼眶，阻挡着她的璀璨的双眸和似水柔情的眼光。
许峙的声音莫名地染了几分沙哑，他说，“钟歆，我对你好不是因为沈杄的原因，帮你挡桃花也不求你可以喜欢上我。”
“我只想告诉你，女孩似你，可以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爱，而我所给予你的则是最低标准。”
“放弃我意味着你有更多的选择，去对比，去享受，去相爱。”
许峙说着放下手，捏住纪钟歆的肩膀，转过她的身子，“你看前路一片光明，放你走，我不后悔，你也别回头。”
该如何去形容失去才最贴切？
纪钟歆以为是不愿放弃地执拗。
她第一次回身问许峙，“你可以抱抱我吗？”
许峙毫不犹豫揽住了她。
然后纪钟歆不甘心地走了三步，她第二次回头问他，“许峙，你喜欢过我吗？”
许峙很认真地告诉她，“喜欢过。”
这条路，夏天走时明明很短，眼下却不知为何如此漫长。
几步之遥，纪钟歆回望着许峙的眼睛颤声问道，“你会喜欢上一个愿意等你的人吗？”
“不会。”许峙坚定地回应，“但我会愿意一直爱我心里的那个人。”
五彩斑斓的街面，店铺里偶尔传来喜庆的音乐，偏偏只有孙燕姿的唱腔最抓耳。
“爱情是流动的，不由人的，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纪钟歆苦笑的留下一个背影，一行行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淌入雪里。
许峙的肩头覆盖住的白雪，厚厚一层压的他寸步难行。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到下一个分岔路口，但愿他们彼此都往前走，别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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