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节，有人期待初雪，纪钟歆却好不容易等来了她朝思暮想的明媚晴天。
周六，难得不用早早起床赶第一节课，郑雪拖着温温去人潮散去的图书馆里感受学习的氛围。
仪梦楠则帮着纪钟歆挑选衣服，从六点开始，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见她越穿越单薄，仪梦楠终是抗住了打架的眼皮，忍不住说道，“大姐，十二月份的海边有多冷你知道吗？你穿个纱裙过去是把自己当成艾莎公主了吗？”
“容小的为你高歌一句，do you wanna be a snowan，噔噔噔噔噔噔噔······”
原谅仪梦楠睡眠不足，记忆力有失偏差，但只晓得一句歌词倒是符合她一如既往的常规操作。
仪梦楠的调侃像是一杯冰水当头淋下，暂时压制住了纪钟歆正高涨的兴致。
“你不懂，这算是许峙第一次单独约我出去，怎么说我也应该重视一下，好好打扮一番吧。”
纪钟歆收拾起折腾出来的一堆衣物，瘪嘴嘟囔着。
仪梦楠不懂小女生的春心萌动，她的心里住着个钢铁一般的汉子。
“他说让你陪他出去一趟，又不是约会，你重视个什么？”
“谁说不是约会？”纪钟歆较真道，“又不是碰巧遇到，也没有外人打扰，不是约会算什么？”
仪梦楠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无法苟同纪钟歆单纯如白纸一样的感情观，她情愿她保持着佯装已久的理性。
不愿被仪梦楠危言耸听似的劝告所误导，纪钟歆自顾自地走向阳台，开门，冷空气吹得她手臂上的毛孔瞬间收缩。
哆哆嗦嗦地退回室内，她乖乖地听话，任由仪梦楠为她一件又一件的叠加。
最后不算白色的羊羔毛外套，她足足穿了三件内搭。
好在白色高领毛衣遮住了她一厚一单两件秋衣，否则纪钟歆真的有种重回小学时期被纪雅洁武装后的笨重感。
为了防止仪梦楠彻底把自己当作衣服架子，纪钟歆登上马丁靴就往外跑，走出寝室楼才后知后觉道，“原来脑袋也会冷。”
冬天的海边冷清又喧闹，人烟寥寥，潮水依旧波涛，小渔村也顺势进入了冬眠的日子。
亏得许峙把他的卡其色毛线帽借给了纪钟歆，不然，她或许会被冻成冰雕，任人笑话。
风吹得纪钟歆的鼻尖通红，反观许峙，深棕色的羽绒服衣领刚好护住了他俊朗的脸。
一段时间不见，二个人都消瘦了一些，他们并肩而立望着远方，一个像脚下坚硬的沙滩，一个犹如松软的雪花。
“你进屋去吧，暖和一会儿，等人来了我叫你。”许峙第四遍同纪钟歆如是说着，换来的还是她坚定的拒绝。
纪钟歆双手捧脸，不停地跺脚丫，表情却很是执拗，“要进一起进，不然就让我在这陪你，少说话可不可以？冻牙。”
少女裸露在外原本白皙的皮肤粉中透紫，许峙犟不过她，但实在心疼，只好将圈在身前。
她温热的气息飘浮在喉颈，少年不觉挺直着背脊，替怀中人阻挡着风寒。
“嗯哼，耽误一下二位亲昵的时间呗。”中年男子在两人后面，探出个脑袋，一脸偷笑。
怪不得现在网络上流行起了恋爱博主，年轻人的小美好确实令人艳羡。
要说许峙选的位置仍是不够显眼，他应该带着小姑娘去那山顶上，而不是对着村口单身狗秀恩爱。
纪钟歆不好意思地与许峙拉开距离，手指恋恋不舍似的抓住他的衣角。
来的人纪钟歆隐约有些印象，像是之前来胡家村时与许峙打过招呼的伯伯。
“您好。”纪钟歆怯生生地颔首问好。
胡一春憨憨地摆手一笑，“你好你好。”
许峙回身看到不远处的电动车车连忙问道，“您给取回来了？”
“那当然！”胡一春的语气里骄傲又不失和煦，“你打电话特意拜托我的事，你大伯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有掉链子的可能！”
许峙闻言讨好似的比出大拇指，纪钟歆却是不知所云地拽了拽他小声问道，“什么啊？刚才来的路上你也不说，害我受海风吹，等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昨晚接到许峙突如其来的邀约，纪钟歆在兴奋之余更多的是好奇，连做梦都在猜想着再来胡家村的原因。
许峙到财院接上她后，这一路，抛出去她打盹的几十分钟，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追问着许峙有何安排。
奈何他是个嘴巴极严的男人，搪塞着引入其他话题试图分散纪钟歆的注意力，始终保持着答非所问。
许峙避而不谈是他认为时机还不算成熟，直到胡一春出现，他才终于不再卖关子。
趁着胡一春转移到他处的间隙，漫步在路上，许峙缓缓对纪钟歆解释道，“胡大伯的岳丈家在渝庆，家里有亲戚种植花椒，我看他帮忙发朋友圈卖货，便豁出脸皮找他买棵树送给你。”
“送我的？”纪钟歆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为什么？”
许峙不以为意的笑笑，“你爷爷以前为你栽过的那颗树花椒不在了，记得提起这件事时你似乎觉得可惜，所以正好托胡大伯的福，能再得一颗，咱们一起种下去，倘若真的活了，也算是有纪念意义。”
“你不喜欢？”
纪钟歆赶忙摇头，“没有，只是冬天栽树，或许难成活吧？”
她的语气里满是落寞和担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好该做的，至于以后······听天由命吧。”许峙淡然地说道。
纪钟歆偏过头仰望他，一瞬间，她眼眶湿热，胸口酸涩，她想再抱抱许峙，却是活生生地将此念头忍了下去。
尽管来过一次胡家村，但纪钟歆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熟悉。
在炊烟袅袅的烟火气里，她觉得安心而又惬意。
坐落有序的小二楼，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生活，他们在相同的背景下创作出属于各自的不同。
顺延着小路走到村子里的最角落，此处被荒芜的空地接壤，隔绝两边土地的是十几个透明的温室房。
它们像泡泡一样浮于海滩，吸收着阳光的热量，却永远不会消失破灭。
许峙带着纪钟歆走进其中的一个温室，里面铺满了好看的贝壳与鹅卵石，单独划出的两小块空地上零星地种着五颜六色的桔梗花。
“我小叔说最近根本见不到你的人影，一找你，你就说在小渔村，原来是在忙着做这些。”纪钟歆眸光闪动，“谢谢你，许峙。”
“不客气。”他温柔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回应道。
旁边的泡泡屋里，休假的小朋友见到许峙便结伴开心地向他跑来，像是准备炫耀什么。
“许峙哥哥！”
“诶，明明怎么了？”许峙俯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问道。
明明迅速地向左迈一大步，十分隆重地引出身后围着红色围巾的小女孩，“你看，我提前送给月月的圣诞节礼物，好看吗？”
被叫月月的女孩害羞地抬起头弯起嘴角，她虚弱且苍白的脸上仿佛衬应出了一丝生气。
“很好看，月月最近是不是胖了点？哥哥觉得你又漂亮了许多。”
许峙说着在女孩的跟前蹲下，理了理她的帽子，满眼温柔。
胡月的脸蛋霎那间红了一瞬，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纪钟歆，接着凑到许峙的耳边说了句私语，然后便羞怯地跑掉了。
女孩的离开带动着大队部的消失，只剩下明明迟迟不走。
许峙问他，“你又怎么了？”
明明歪着头，高高扬起下巴，不服气道，“许峙哥哥虽然我承认你很有魅力，但也请你自重！”
“你说过对待小姑娘要像养花育果一般，精心爱护，我听你的话，已经把月月照顾的健健康康，美美丽丽的，月月是我养的花！你休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我是不会怕你的！”
明明气鼓鼓地模样不仅逗笑了许峙，也惹得纪钟歆忍俊不禁，如此状况，她抱着看戏的态度等着许峙处理。
然而他却没做什么，微微弯腰向明明转述了一下月月说过的悄悄话。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又简单，明明的醋意和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刚打算溜走时，许峙却一把摁住他教育道，“你爸妈费尽苦心把你送到市里学习，我看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个老师教你的词语是美美丽丽，胡明明我告诉你，再敢顺嘴胡说，小心我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
“好啊好啊！”胡明明委屈巴巴地应付，嘴里还不忘嘟囔着，“学校离家那么远，天天睡觉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我也想好好学习，可是一上课就犯困，老师说话比催眠曲还管用，我有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许峙听地清楚，纪钟歆也将明明的辛苦了解个大概。
眼看着许峙收紧了眼眶，准备发怒，胡明明撒腿就撩，丝毫不见先前的骨气。
打发走了一群孩童，许峙脱了外衣开始刨地种树，纪钟歆要帮忙，他却不许她插手，只说有一项重要的步骤等着她做。
无所事事的纪钟歆坐在暖房里发呆，看着许峙做事的每一步皆是那么细致入微，井井有条。
想起典染说过，“如果爱人如养花，那许峙是最上等的品种，也是最好的花匠。”
阳光轻柔地落在他的身上，突然纪钟歆的脑海里闪过一帧电影里的画面，似乎当下他们之间应该有些怦然心动般的对白。
“突然发现我好像无法完全了解你。”她蹲坐到许峙对面说道，“你似乎可以创造出数不尽的意外。”
许峙翻动土壤的手顿时停住，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应道，“不够了解未必是件坏事，一旦参透一个人，或许你会徒添失望，没必要也不值当。”
默不作声的两只手相互交叠，齐心协力箍住了矮小的树根。
人生的路不一定非要走得洒脱随性，无愧于心就好。
如同树活不活是天的事，你念不念我，则是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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