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神明无垢 > 猎金召
    一月后。

    提熙下山了,带着逐花。

    下山前,提熙在山中猎得了足够的兽物,到山下换了银钱。

    她知道自己这一离开,短时间内必定回不来,所以她为自己准备了充足的盘缠。

    提熙打点好竹屋的一切,离开了她生活十年的家。

    不过月余,竹屋已送走了两位主人。

    竹屋本也不是她的长存之地,若是没有提无恙,她也不会在这里定居。如今他也离开了,说是不定日子便会回来,可是那番叮嘱,听着却像永别赠言,或者说遗嘱。

    这要她等一个不知归期,或者没有归期的人回家,比囚禁她还难受。

    所以她也要走了。

    提熙其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一定找不到羊羊,而羊羊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总能找到与提无恙有关的一些过去吧。

    提熙决定从名字入手,普天之下,总不可能有千千万万个提无恙吧。

    何况,“提”这个姓本就少见,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提熙在山下的镇子兜兜转转打听了几天,总算从一队外地来的商户口中打听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在皇都好像有一户权贵人家姓提,但此处离皇都路途遥远,道阻且难。

    “姑娘,你要去皇都不如跟我们商队吧,半个月后就出发,价钱好商量!”

    给提熙提供信息的那个商户憨憨一笑,伸手招呼她。

    他们这一队人刚在镇子落脚,等卸了货再转卖出手要些时日,提熙估么着两三天内他们是出发不了的了。

    可她不想再等半个月了。

    “不必了阿叔,我有急事,非得这两天启程不可。”

    “姑娘什么事儿怎么着急,要不我同东家说一说,再提前两天走?你跟着我们一道,姑娘家在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是?”

    提熙打量了商队几眼,心想商户口中的东家八成就在他们队伍后面的马车里。明明是出来做生意,这人却连面都不肯露一下,好生奇怪,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呢。

    总之定不好相与。

    “多谢您了,不过我这事耽误不得。替我谢谢您东家,如若再见,定奉茶一杯,以示感激。告辞!”

    提熙甩了一大堆客套话,没给半分让商户插嘴的机会。

    话毕,提熙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她和她的剑瞬间就被茫茫人海淹没了。

    商户盯了一会,确认她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向马车走去。

    他作了一揖,即便他人看来,马车内的人并未看见。然商户神情立即变得恭谨起来。

    “她拒绝和我们同行。是否再去接近?”

    清风袭来,掀起马车侧面小帘一角,车内人俊冷的容貌隐约闪过,他春日晴色的衣衫倒是见的分明。倘叫提熙见了,只怕她依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性子,倒要以为提无恙不过是中人之姿了,毕竟短短两天,她便瞧着了个容貌不输提无恙的俊美青年。

    不过可惜她没看见。

    “不必。已经知道她的目的地了,你不必跟着了,我自有打算。”

    清冷的嗓音从帘中传出,如冬月寒水流过,饶是盛夏六月,也没来由的让人心静得发慌。

    又是一揖,商户未再停留。这位东家不喜身旁留人。

    几日后,小镇已不记得先前有个商队在此歇过脚。

    半月不过,提熙靠着一路走一路问,跌跌撞撞德终于走到了皇都。

    皇都确实名不虚传,繁华程度不是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可比的。

    不过……

    这也有点太繁华了吧?

    提熙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一整条望不到头的街道上挤满了数不清的人。

    叫卖、吆喝、争吵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光是有门脸的店铺就数不胜数,卖胭脂的、卖点心果子的、卖布的、卖家具的、卖药的……还有路边的小摊儿,大多数支个棚子卖点馄饨面条小炒菜,或者茶摊点心铺,也有不少商户在路边铺块布摆上商品就开始叫卖,这都不必提。连镇子上少见的大酒楼茶馆戏馆这也一应俱全,甚至还下分了种类,酒楼分专做海鲜的,专做野味的,主要买酒的,茶楼分南方的、北方的,烹茶方式不同的,戏馆分地域戏种……其他的更是多得讲不完,不必一一赘述了。

    提熙简直惊呆了:怪不得说她没见过世面呢,原来这世面竟如此排场,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个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此刻被大都市的繁华震惊得目瞪口呆,就差在这皇都里刻个“到此一游“了。

    提熙环顾着热闹非凡的皇都,心道以后讲给羊羊,看不吓死他。

    提熙被这儿的纸醉灯迷迷的晕头转向,差点忘了来皇都的正事。她来到一个茶摊坐下,要了一壶茶,盘算着下一步行动。

    “诶,小哥,打听点事儿呗。”提熙趁着伙计给她布茶时叫住他。

    “好嘞姑娘!您不开口我都知道您要打听什么,怎么说也不是干了这么些年,还是有点眼色的。”伙计笑盈盈地坐了,目光里透出一丝狡黠。

    提熙心道她的目的有这么明显吗?连一个茶摊的伙计都看出来她要找人了?

    示意他接着说。

    “看您的剑我就知道您来这干什么,谁不是为了金鳞玄炎兽来的?要我说,您一个姑娘家别费这份心了,人家猎金召只要壮小伙儿,那得个个身怀绝技,都是万里挑一的。每次多少人来啊,选上的没几个!都得是世家子弟,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家族。况且您这姑娘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是混进去了也够呛,您掺和这事儿干嘛呢。”

    这伙计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把提熙的茶都喝了两杯。

    提熙转了转眼珠,感情他还真白干了这么些年,一句话都没猜对。

    不过金鳞玄炎兽是什么?猎金召又是什么?按伙计的意思,这其中还大有来头。

    提熙立即换上一个笑脸。

    “小哥着实厉害,猜得半点不错。我也确实慕名而来,不过对此了解甚少,你不妨讲讲,我也开开眼界。”

    “害,这话要说,其中缘由可就长了。”提熙的奉承让伙计很是受用。“你不知道吧,这皇都边儿上有一处绿琵琶林……”

    皇都边上里城墙十里地处,有一大片林子,其中林木多为一种乔木,不仅枝干粗壮,而且树叶大如薄扇,绿得发亮,状如琵琶,故得名绿琵琶,这片林子也因之唤为绿琵琶林。绿琵琶林从远处看,青葱盎然,绿意磅礴,大片大片的林木簇拥着生长,在这个世界,再找不到比绿琵琶林看起来更像林子的林子了。

    但是绿琵琶林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了。硕大的、层层叠叠的、绿得不透明的叶子遮住了几乎整个林子,即使日头正好,也只有星星点点的日斑洒下,故而林地上极少灌木,只生长些喜阴的地藓罢了。是也人迹罕至。但好在林子密集,飞鸟走兽得以安家落户,繁衍生息,是以林子长久以来也有些生机,不落孤寂。

    一切都在十七年前变了。

    金鳞玄炎兽出现了。不知道从林子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开始为祸一方。起先这凶兽只在林子里作怪,将一干活的、会动的活物吃了个精光,毁了一大片林子,但好在并未伤人,官府知道了也不派人镇压,由着它去了。没成想哪一日一外地人误入绿琵琶林,叫这金鳞玄炎兽瞧见了,自此开了人荤,竟跑到周遭镇子里大开杀戒,屠了满村满镇。最为关键的是,一位皇城里来的贵人倒霉的在这灾祸里白白送了性命。宫里那位震怒,派了官兵镇压,竟全败这凶兽的尖嘴獠牙下,丢了好些人命。于是乎,皇都下了急诏,集各方勇士豪侠共赴绿琵琶林,斩杀金鳞玄炎兽。此召一出,各路侠客纷纷应召,巴巴儿地赶到皇都来了。许是多年未见此等凶兽了,有些轻敌,这第一次围剿就杀了侠客们个措手不及。本以为第一次是准备不足,然此后又有过许多尝试,皆无功而返,这才叫各路英雄好汉领教了金鳞玄炎兽的厉害。

    又过二年,凶兽再次作乱。不得已,皇都再下诏令擒杀,来人较第一次只多不少,只精不馁。甚至第一次不屑来的江湖隐客、世家大族也纷纷露面,一是瞧瞧这金鳞玄炎兽的威风如何使一干人等皆败于其手下,而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斩杀此兽,说不准能赚个天下第一的美名,还与皇室交好,再三为民除害也算功德一件,如此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是故集结了又一批英雄好汉,众人再次上路,踌躇满志。然后,众人再次铩羽而归。

    这金鳞玄炎兽委实厉害,两次围剿都未动它根本,隔三岔五,它便出来露一露相,叫人奈它不何。

    虽然大家拿这凶兽无可奈何,但是一项新的传统由此诞生了。

    众人管它叫猎金召。顾名思义,猎杀金鳞玄炎兽的诏令,三年一届。每三年,皇都就颁布一次,内容与前两次大差不差,无非“为了民生安定、阖家幸福”、“召侠士于皇都”、“猎杀凶兽”、“赏金万两”、“肝胆忠义”云云。而每逢于此,各地侠客世家、江湖散人都会慕名前来,应召出征。不过由于金鳞玄炎兽十分危险,不少也领教过它的厉害,故应召出征也有两个要求,一是要武功高强,至少能要自保,不拖累他人,二是女子不能参加,大概是拟诏的人觉得女儿家身陷此事太过危险故而得此考量吧。

    反正自古来,女子不能做的事,岂只这一项而已。呵。

    猎金召虽然原指诏令,而今人们多以之称这项传统了。最近几届开始,各门各户都有心将年轻一辈送来历练历练,一则磨练心性,二则大家也明白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不会出什么危险,毕竟最近好些年其实大家都未碰见过那金鳞玄炎兽,只得见些恶兽猛禽,或是邪祟妖气,并不很难对付。有些本领的世家子弟都不至于丧命于此,而老一辈因着多次未得善果,碍面子也不愿再去。故发展至今,猎金召实质上成了检验各门派家族弟子的一场试炼,往往游历几月,众人除些不知名得邪祟恶霸,便结束这诏令了。厉害些的少年剑客也只得通过比比谁除得邪祟恶霸多些,才好扬名于世家大族中了。

    这几天,便是这三年来猎金召开始的时候了,所以皇都分外热闹。往常,即是繁华,也不得如此景象。

    提熙听完这一段事,当下有了计较。

    她非去应这个猎金召不可。因着她怀疑提无恙这几个月的消失,定与此脱不了干系。她不亲自瞧一瞧,怕是不能安心了。

    主意已定,提熙不再多留。放下几枚铜钱,她起身轻轻一点头。

    “多谢这位小哥了,受教了。不过小哥这眼色怕是还得再练几年吧。告辞!”

    她留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背影给伙计,背着剑走了。

    “诶!姑娘!我没讲完呢!还有那落魄皇子和华衣剑客那一段……嘿,这人真是的。”茶摊伙计眼见提熙没入人群,可惜道,“这姑娘好大损失,这段传奇还是听我爷爷讲的,十年一过,都没什么人记得了,不听真是亏喽!”

    伙计掂着提熙付的铜钱,哼着歌,擦着桌子,一抹春日晴色衣角映入他眼帘。

    “这位爷,小的已将那段事悉数讲给那个姑娘听了,半点错漏没出,您看之前您说的……”伙计话音未落,一枚锃亮的银锭出现在桌上,“诶诶,谢谢爷,谢谢爷!”

    伙计喜滋滋地揣了银锭,再一抬头,面前半个人影都没有。

    “怪了,今天遇到的怎么都是些怪人?这皇都啊,又要变天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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