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挽卿卿 > 思旧事故人终相见
    “怎么了?”风楼见她放缓速度,也勒马跟在身边。

    “无事。”

    京畿之地果然邪门,故人就像瓜田里的猹,一戳一长串。

    见到灵越时,嫦熹才七岁,那时她因为勾搭高门子弟声名狼藉,各处宴席上被人奚落,遭人嫌弃。

    阿嫦翁主却很喜欢这个女子,她的眼里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种,叫她不能被这世事压垮脊梁。

    不像好似土塑泥筑的世家贵女,一个个抿嘴笑起来像寺里的菩萨。

    拿捏着世家郎君最心仪的姿态衣着,行事说话。

    有一阵时间阿嫦很害怕,他们就像话本里的妖怪,只是皮囊不一样,内里的邪恶虚伪如出一辙,她很怕这刚刚笑着的贵女们会在太子哥哥转身的时候,一口生吞了她。

    就像她们会聚集在一起,捂着嘴看着她哄笑,然后眼底眉梢传递着一种她不懂的笑意。

    只有这个灵越姐姐有着一双清醒的眼睛。

    阿嫦喜欢暗暗观察她,有时她送了香囊却被郎君掼在地上,纸扇一摇嘴里全是难听话。

    然后她静静坐在河边啃凉透的饼子,悄悄把磨的毛边的袖子藏起来,轻轻吹去香囊上的浮灰,珍惜的放在怀里。

    再把它送给另一个郎君。

    阿嫦看她常常被拒绝,有的人还恶语相加,她也不恼,只是也不放弃。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灵越不负她的名字,灵光四溢,越过诸人。

    她只是叹息。

    是为自己的命运。

    唐裹儿听了告诉阿嫦,“灵越之父惯爱用家中女子联姻,对方性情是否暴虐,是否身患隐疾,又是否年岁相当,一概不问。”

    “她的姐姐,有的嫁进去不到一月被对方打死,有的不甘受辱自个儿跳井,有的丈夫生病三天就去了,有的夫君比爷爷年纪还大…”

    她又说了贵女们捧为真理的一句话,“这是她的命数。”

    阿嫦好奇,“这命数不能破吗?”

    “难啊,姑娘看她现下的处境就知道了,以后会越来越难。”

    “贵女和郎君们会联合起来,不叫她在上京待下去。”

    阿嫦捧着小脑袋,她悟了!

    一定是他们嫉妒灵越。毕竟这么好的人他们要说坏话,还欺负她,都是坏人。

    然后在一次宴席上,她给灵越出气了。

    那是一次中秋宫宴。

    当今陛下妃嫔无数,可这子嗣却如同旱地拔葱般艰难,万里良田只结出太子这一根独苗,故皇室子弟个个金贵。

    但世家子弟也不可得罪。

    起因不过是高阳郡王和谢家子的一个争执。

    众人都不知俩人为何吵嘴,只是发现时俩人已经口不择言,两眼红的像发狠的耕牛,恨不得把对方顶的肠穿肚烂。

    于是就有人做和事佬,陛下在上边看着呢。

    郡王突然一笑,满脸恶意,“谢郎君才华出众,惹人倾慕。素闻薛家九娘慕君良久,不如我做个媒,请陛下赐婚。”

    薛家九娘,正是灵越。

    谢郎君一脸屈辱,“不劳郡王关心。”他倒不怕郡王做什么文章,了不得恶心自己一下,世家风骨可不会任由他人玷污,比如皇家,比如薛九娘。

    贵女们娇俏笑着,郎君们满眼讽刺。只有灵越岿然不动,坐在末席,闲看落花。

    比起他们,阿嫦觉着灵越更有做人的风骨。

    只是世人喜欢跟风,好的东西得别人说好,自己才可说出,否则便是大事不妙。

    于是为着皇室尊严和世家颜面,众人呵斥,九娘的糊涂父亲也吊着脸子,把女儿推出去任人奚落。

    还捧着一副谄媚的脸,“这都是那个逆女自作主张,与我薛府无关。”

    好一副忠肝义胆。

    “为何你们这般耻笑九娘?”阿嫦不解。

    其余人一怔,自这位翁主痴傻以来,鲜少开口,细思这声音,大抵也有几年未听过。

    “若说女娘将寻求良人作为毕生所求,薛九娘也只是孜孜不倦的自荐而已,才子文士向权贵投文是一段佳话,毛遂更是士人向往,何必对灵越如此苛求?”

    席上静默一瞬。

    怎么辩?说她贪慕虚荣,趋炎附势?那才子追求名利是为何?

    说女子怎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大多数世家子弟还算要脸,就算心里想,嘴上也不能说,只是为自个颜面添金,说不屑用这种手段。

    一众人竟然被个傻子驳倒。

    或许这就是嫦熹翁主不惹人待见的原因之一吧。

    思绪渐渐拢起,许久未见的灵越姑娘,瞧着好似过得还不错。

    她不由欣慰。正如昔日所言,求生之举何必苛责,但那些世家贵族必定不懂,不然也不会将她两人视作瘟疫一般。

    嫦熹挑眉,他们要去的乌城离江城有几天距离,前面是个小村子,天色晚了,人疲马乏,不如去投宿。

    “近日一直赶路,我的腿都要没知觉了。”唐裹儿抱怨。她向来不喜武事,自然适应不了。

    嫦熹笑她往日偷懒不练功,不然也不会如此丢脸。

    三人牵着马去了一个亮着灯的屋子,轻轻敲了敲。

    那灯倏地灭了。

    “想来主家不愿被打扰。”如此也不好再敲。

    可一连三四家都是如此。

    到头来,只有个颤颤巍巍的婆婆从门缝里觑,大抵是被唐裹儿许诺的银两迷了心,竟牙一咬让他们进来。

    “唉,”老婆婆点了油灯端到桌上,风楼拿着粮食去厨房捣鼓,只她两人听婆婆讲古。

    可不是讲古吗?

    “本来还好,可是从十年前开始,周围城镇总有人失踪。”

    “失踪?”唐裹儿惊呼。

    “都是些大姑娘小伙子的,就连太守家的公子也消失了。”婆婆叹气。

    “或许是那等专干黑活的人牙子?”嫦熹回了一句。

    “人牙子专捡小孩和穷人家的娘子哄骗,他要官宦家的小姐公子做什么?”

    老婆婆扒住门缝听了听,低声说,“大家说是冤魂来索命了。”

    竟和冤魂扯上关系。

    “原先那百里镇有个寡妇,名唤窅娘,本是此地张氏族娶的童养媳,那张氏族是镇上大户,可惜人口不丰,只得了一个病歪歪的郎君。那家人生怕独子去了,为他娶了八字旺的窅娘。”

    “后来那郎君长大成人,与窅娘成了婚,又生有一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婆婆摇摇头,“可惜后来一场风寒夺走那郎君的性命,老太爷一听此事,当日便随儿子去了。”

    “一日之内夫婿阿翁同去,婆母卧病在床,小儿嗷嗷待哺,窅娘没有办法只得请了婆子来照看,可惜却请了豺狼。”

    “我们乡下人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闻那婆子进门后,有张姓族人拿出田契等,声称那铺子田地均是他家的,竟纠集数人把窅娘几人赶了出来。”

    嫦熹闭目不忍再听。

    “张家婆母和小儿也亡故了,听说窅娘想要去官府告状,却被害了命。又有人说曾在金陵见过她,不过已流落风尘。”

    灯花瞬间爆了一声。

    “如此已是人间憾事,可这跟冤魂索命有何关系?”嫦熹问道。

    “你们不知,那些失踪的郎君娘子都和张氏族有些关系,而且,在他们失踪的地方都有窅娘最爱的凤凰花。”

    “或许这是歹徒混淆视听,故作玄虚,假借冤魂作案呢?”

    婆婆一笑,“原本我们也是如此说,可惜那些氏族自己做贼心虚,每年鬼节都要大办法事,去澜沧江上祭奠,有人胆大摸了一个纸船,里边赫然写着张家郎君和他父亲的名讳。”

    这时风楼端着饭食走进来,嫦熹也去帮忙。

    “还是风楼好,这香味勾的我馋虫叫个不停。”

    “阿嫦喜欢就好。”

    “不仅阿嫦喜欢,唐裹儿也喜欢。”

    唐裹儿向来有个喜欢,喜欢在饭桌上说些什么,不然叫她来说,那就是干巴的吃起来没味。

    果然她将老婆婆的话编了个故事,跌宕起伏的说与风楼。

    风楼向来不参与她的饭间故事,他信奉食不言寝不语,还有许多读书人的规矩,可近日他沉吟些许竟开了口。

    “窅娘之名,你们还记得吗?”

    嫦熹夹了一筷子,闻言仔细想想,奈何她傻了许多年,实在没有印象。

    唐裹儿倒好像记得些许。

    “是建安十八年的事?”

    建安十八年,今上登基十八年,太子十五岁,嫦熹九岁。

    有妇人为夫为公公鸣冤,说其被宗族所害,父子二人都被毒死,自己幼儿也被歹人下手捂死。

    那人名唤窅娘。

    地方官收了诉旨不敢接,只因当地氏族压迫,秉着一颗不忍的心又递给上官,青州知州。知州又递给时任广阳府太守的严谨文。

    后来发生的事也不为人所知,只知道此事结果:

    太守严谨文因为一己私欲,与妇人窅娘合谋,构陷世家,危害皇朝基业,江山永祚,皇帝判了太守秋后问斩,三族尽没为奴,妇人窅娘没教坊,永不得赦。

    此窅娘想必是彼窅娘?

    如果是这样,那此地氏族子弟的失踪想必是有心人复仇了,又要留下窅娘的信物,又专门对付士族…

    只是光是士族的失踪也不应当引得百姓也风声鹤唳啊。

    唐裹儿轻蔑一笑,“阿嫦不知道这些世家的嘴脸,他们无事都要上街随意鞭打人取乐,没良民为奴,现如今出了这事可不是要出出心口恶气。”

    还有什么比这些百姓更容易拿捏,更能出气的?

    嫦熹愤愤,这群人渣,就该被召起来服徭役开垦荒地,坐卧高堂只是白费米粮。

    这世上本没有庸人,只有被放错位置的苦劳力。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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