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学着哥哥做爷们 > (六)小雪之五
    江初照不知自个是被吵醒还是痛醒,一睁眼,只见一张男人的脸冲着他笑,未及细想,一掌击上对方胸口。那男子平日身手很不错,却因这意料之外的袭击给震飞,背部撞上桌角,疼得大叫。

    「纪重九你咋了?」江初照这才认出他,下意识要去扶,刚起身却一阵凉,低头一瞧差点叫出来,赶紧用方才盖在身上的薄被裹住,都忘记他衣服让向青棠那厮给扯烂了。

    纪重九哼哼唧唧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他身侧,委屈地问︰「你为何打我?」

    「我没认出是你……」江初照一阵不忍歉疚,他刚刚还以为是向青棠,自己也吓得不轻。

    「江大人,你觉得如何?」贺友之关切上前,顺手接过纪重九递给他的外袍。

    江初照这才发现他刚刚用的枕头是贺友之的衣服,那这薄被是……是将军的?他脸上一热,抬眼去看谷競川,歉然道:「不好意思哪,迟些再还你。」

    「你看,就跟你说他好好的,只是吸了迷烟犯困。」单明允摇头嗤道。

    「他腿上扎了个洞,也算好好的?」谷競川本来要接江初照的话,听了单明允不痛不痒的风凉话,气得差点挥拳揍他。

    贺友之对盯着俩人发楞的江初照低语:「我有把你那套男装带来,」说着指指一旁包袱,「一会你换上,需要帮忙说一声。」

    「多谢哥哥,他们这是?」江初照小声打听。

    「将军跟单大人刚刚吵了一架,简直吓死人,现在好多了。」纪重九凑过去回答。

    这叫好多了?江初照诧异尴尬,忽然想起甚么,急问:「向青棠人呢?」

    「死了。」谷競川没好气道。

    「死了?」江初照虚弱地喃喃重复,双眼发直盯着自己的手,「是我干的么?那会我浑身乏力,怕劈不晕他,才用的十成力……」他有些哽咽,「这就死掉了?那…该如何是好,将军我这回真是害惨你了……」

    几人看他忽然哭起来,都吓了一跳,谷競川更是一副说错话的无措样。正要解释,单明允已温言安慰:「没死,竞川是说气话,向青棠好端端的,被缚了起来。」

    又指指隔壁房间,续道:「马鸣山正在看守他,皇城不多时会派兵马接他回去,初照,你辛苦了。」他心中极是过意不去,未料到江初照给整得这般狼狈,刚说完见谷競川稍显温和的脸色又紧绷起来,看来这回真是气疯了啊……

    贺友之在情感上是很感谢将军的,当时他都快急死了,却因状况不明无法妄动,将军倒是直接杀进来接他们;可理智上他又明白单大人是对的。倘若江大人没制住向青棠,这会将军跟单大人给认了出来,他们也无法假装互不相识,一夥人扮刺客、一夥人充救兵的瞒过侍卫等待援军,幸亏单大人脑筋动得快,这局太险了。

    他低声跟江初照大致说明情况,想让他帮着劝将军跟单大人和好。

    江初照听完也是一脸骇色,刚要打圆场,纪重九却抢先问他:「你腿上扎了个很深的洞,还流了满地的血,怎会这样的?」

    江初照下意识去摸自己头发,没了,步摇珠花一朵不剩,应该是谁帮他卸了去,幸好单大人当初帮他挑了两支步摇簪上,他慢吞吞回应一屋子关切的眼神:「那是我自个扎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

    不能晕。

    江初照感觉自己裙子让人撕开,使劲去推向青棠,好不容易挣脱,刚爬两步,却听得布帛撕裂声,背上一阵凉,脑袋昏沉不已。他抓住最后的清醒思考,别睡…怎么能不睡……是痛!

    他当机立断拔出发上步摇,往自己腿上猛刺下去,剧痛让他警醒不少,把握这一瞬的清明,他也顾不得对方会不会惨叫,翻掌就去劈向青棠的脖颈,看那魔头瘫软在榻上,只感觉自己也浑身发软。

    还没完,得发信号。

    江初照硬撑着爬起来,立刻感觉腿上一阵湿热,他不是扎到大血管了?

    从袖中取出信号火药,又是一阵晕,他咬牙将步摇拔出,眼见鲜血直湧,狠心往创口再掐一次,登时疼得浑身冷汗,又换来一次清醒,拖着腿刚要推窗,就见谷競川闯进来,又是开心又是松懈。

    *           *           *

    江初照避重就轻大致交代一下,一屋子人瞠目结舌,纪重九搭上他肩,愕然道:「你下手也太重了,不怕疼么?我还以为是旁人弄的。」

    「哪能呢,我这样的身手,想伤我可不容易。」江初照得意地接话,他可是将军手把手带出来的,名师出高徒。又有些扼腕地嘀咕:「要不是向青棠那烟太恶心人,我能做得更漂亮。」

    单明允只觉心里很沉重,歉然地说:「难为你了,害你身陷险境……」

    「别!」江初照笑着打断他:「说实话挺刺激的,」又转向贺友之,挑眉笑问:「好玩吧?」

    贺友之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贺绵绵那妖精,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你很有一套,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把向青棠迷得七荤八素。」

    纪重九很想多听,但这俩人都不愿多谈,打算烂在肚里。

    江初照脸色苍白,还是接着宽慰单明允:「单大人,我也没啥便宜让人佔,至多就是被摸两把,却省下不少麻烦,很划算了……」

    说到一半看谷競川一语不发往外走,他不明就里,讷讷住口。

    「你上哪去?」单明允伸手拦下谷競川,提防地盯着他。

    谷競川笑答:「我也去让那向青棠摸两把,过过瘾。」说着将手指按得喀喀作响,扭头就走。

    一屋子人登时脸色骤变。

    单明允扯住他,低声警告:「他摸你还是你摸他?你别要……」

    江初照被贺友之推了一把,这才回神,脱口道:「将军要不要猜看看他摸我哪儿?」他在说啥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留下谷競川。

    门外二人诧异转头,一时忘了各自目的。

    江初照眼看有用,也顾不上丢人,咬牙笑道:「他摸的地方你也摸过的。」

    此言一出,谷競川彷彿挨了记闷棍,红着耳根尴尬无语。

    几人见状,目光不可置信地在两人间梭巡,就看江初照在胸前比划一下,漫不在乎道:「这水袋挺受欢迎啊。」

    他对不起将军。尤其是看到纪重九倒在榻上乱滚,边笑边嚎,贺友之也难得的狂笑不止;单大人…单大人扶着门框发抖,好像很痛苦。江初照不敢去看谷競川的表情,他很想现在就回燕门关。

    纪重九喘着气爬起来,擦了把额上沁出的细汗,这才劝道:「我看江大人自个都挺乐呵的,将军你也别气了吧,倒像、倒像是老婆让人摸了似的。」说完又是一阵颠笑乱滚。

    江初照看贺友之已经不成了,不只笑出眼泪来,还痛苦地抽着气;单大人…单大人再憋下去恐怕伤身。他仍然不敢去瞧谷競川,只是转头道:「纪重九你佔谁便宜呢?都出去,我要把这身劳什子换下来。」

    他挥挥手,把纪重九赶下榻,让他们带上门再出去。

    待掀开身上衣物,他发现谷競川那件藏青色的袍子沾着半干的血,袍角一大片暗褐色,应该是自己的,出血量果然很惊人,前襟也沾了不少,或许是端庆王府那些侍卫的。

    垂眸去瞧已经包上绷带的伤口,他认得这俐索的包紮手法,吸了吸鼻子,喃喃道:「谢谢。」

    换回男装,江初照彷彿重获新生。

    幸好弟兄们不再拿他当姑娘看,同平日一般跟他谈笑相处;最主要的,还是那身衣服上沾满了令他作呕的香气,他再不换下,会以为自己还困在那张软榻上,整个人都不对劲。

    隔日将向青棠交付禁军后,几人从端庆王府出来,结清客栈费用,又卖掉一匹马,让腿伤的江初照与他人共乘一骑,方便照应。

    谷競川有些后悔没将自个那匹良驹带来,当时想着得配合大夥步调,也不能驰多快,才牵了其他马出营。可他的追月体力好,载两人跋涉也不吃力,此刻换了旁的马,走了几个时辰,他能感觉马有些疲累。

    在路旁茶肆休息时,他正想提议换马,单明允倒先开口:「初照,一会换我带你,让马轮流歇息,不误了路程。」

    江初照本来在啃馒头,闻言噎了噎。

    虽说他也知道不可能一路都是谷競川带他,可换了贺友之或纪重九也不错,偏偏是单大人啊……他点点头,又默默吃东西。

    重新上路时,江初照走向单明允方才乘的那匹马。

    他可不敢奢望单明允扶自个,咬着牙想凭一己之力爬上去,忽地被托了一把,轻巧翻上马背,有人跟着落座在他身后。

    他认出那双握着缰绳的修长大手,有些惊讶地转头:「不是单大人带我么?」

    「你想让明允带?」谷競川反问,却挂着了然于胸的笑容。

    江初照霎时松口气,笑着低声承认:「其实我有些怕单大人。」

    「不只有些吧?」他一阵好笑,也是压低音量:「我跟明允说好了,这一路换马不换人,你可以安心了。」

    江初照登时喜出望外,一副捡到钱的样子,都被谷競川尽收眼底,更是好笑。

    「可你会累吧?」江初照有些为难地抬眸问。

    「跋涉的是马,我累甚么?」他漫不经心一笑。

    风穿林野,冬日骄阳透过树影筛在俩人身上,光影掩映,灿亮亮跳跃在他明朗的笑颜,如一幅流丽的画。

    江初照怔了怔,没来由地有些无措,垂头小声道了谢,又轻捶两下胸口。

    *           *           *

    「老婆,恰好会路过,咱们回家看看吧?」

    单明允闻声转头,见那一脸欢快的青年策马赶上来,不由得脸色铁青,「我是不是说过别这么喊我?」

    谷競川耸耸肩,不甚在意地再问一遍:「去吧,横竖都要再宿一晚才回营,你不想念家里那些小鬼头?」

    『听这几句话还真像他俩组了个家庭啊?』江初照坐在谷競川身前,险些要去掐自己大腿,只能拼命瞠大眼、咬紧牙根。

    单明允看这一路谷競川都不大搭理自己,只顾着跟江初照说话,以为他还在气恼濠州的事,这般看来是过去了,又开始喊老婆……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一摆手,算是答应这事。

    谷競川就开心了,低头跟江初照说:「带你回去认识一下。」调转马匹,跟其他人说这好消息。

    同行几人听了亦是欢呼一阵,纪重九忘情地倾身过来,推了江初照一把,雀跃道:「将军的两个妹妹很漂亮,一会你就能瞧见。」

    江初照刚暗道不好,果然谷競川一掌往纪重九脑门拍去,恶狠狠道:「他妈的!」

    *           *           *

    将近正午,他们在一户府邸前勒马停步,让谷競川扶下马背,江初照瞧见偌大的门廊极是简朴,却不似寻常大户人家在廊下挂着横匾,大气磅礡的书法于门旁刻着一个"祝"字。

    谷競川上前拍门,还拍得特响。

    「要先去将军的朋友家么?」江初照问正好在身旁的贺友之,刚刚也是先去几个街口外的单大人家,看了孩子们才出来。

    马鸣山听了这句一乐,笑着替贺友之回答:「说甚么,这就他家,"平宁王"祝怀安你总听过?开国功勋,将军是他义子,打小住在这。」

    谷競川敲开门,里头侍卫见了他,又惊又喜地喊少爷,寒暄几句后,他回头招呼朋友一道进门。却看江初照面色苍白地站着,额上全是汗,当即走回去:「初照,你还很疼么?」说着伸手搀扶,却被躲了开,他有些错愕。

    「我能自个走,」江初照悄声解释:「这点皮肉伤,让人搀上搀下的,多丢人。」

    初照这么要面子的?在这走都走不稳的节骨眼?「哪儿丢人了……」他劝到一半,江初照笑着拍拍他手,自己慢慢跨过门槛。

    平宁王府跟几日前他看过的端庆王府大异其趣。

    江初照觉得这里清雅的一点不像贵冑之家。同样是假山流水亭阁,假山上却栽着兰花芳草,流水涓涓绕着山石与回廊,几个转弯起落,水声击在石上、竹片上,发出叮叮咚咚乐音,甚是悦耳,分明是下功夫布置一番的;池畔亭阁亦是小巧雅致,石桌上摆着棋盘茶具,还有几本好似被翻阅到一半、随手搁下的书。方才还有人在这亭里倚松听涛吧?

    谷競川发现江初照又落在后边,走一步歇一步,只觉头疼,转回他身旁,想再商量一下,却瞥见一抹身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仍是喊道:「玉想。」

    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顿了顿,四下张望一番,与谷竞川对上眼,惊喜唤道:「是少爷呀。」捧着茶盘,欢快迎了上来。

    「孩子在成长真是不容小觑啊,你本来很小一个,两年多就长这么大了?」谷競川不可置信。

    「少爷倒是一点没变。」名唤玉想的娇小丫头呵呵笑,笑声清脆婉转,眼里盈满喜悦。

    「没变老幺?」谷競川笑问。

    玉想摇摇头,「一样好看。」

    谷競川转身跟江初照介绍:「玉想丫头,特别会说话,只说实话。」

    玉想对江初照有礼问候,这才发现立于一旁的单明允,当即笑容满面道:「单大人也来了,单大人倒是变了许多哪,黑了些,」说着空出一只手在眼尾比划,「也添了些……」

    「啊哈!」谷競川大嚷,惊得玉想差点砸了茶盘,江初照赶忙搭把手稳住,就听谷競川急问:「毛丫头哪去了?你俩总是秤不离陀的。」

    玉想缓过来,指着回廊另一头,「二小姐让老爷叫过去了,今日府里来了客人…老爷。」玉想说到一半,有礼地欠身。

    江初照一直以为,武将即便不似单大人般生得威武剽悍,也至少会同将军这样,步伐稳健、昂藏生风。

    可祝怀安不是。

    当年平宁王横扫漠北时,自己还未出世,数十年来,祝王爷声名不坠,哪怕已交出兵权,世人仍旧津津乐道他当年用兵如神、叱咤沙场的辉煌事蹟。周越能有今日,半壁江山是他打下来的。

    江初照很难把这样的名将与眼前的男子联想在一块──他面容清瞿俊秀、身板挺直,应当是五十来岁,可外貌却不超过四十。贵气儒雅之中,眉目却隐含潇洒不羁,比起军装戎马,眼下他这一身玉色锦袍更为合衬,飘然如壁画中走出的仙人。

    「爹!」谷競川朗声唤道,快步迎上去。

    江初照让这一声喊给拽了回神,自言自语:「是叫爹,不是叫义父。」

    除了他以外,其馀几人跟着谷競川来过几回,马鸣山与单明允更是十几岁和谷竞川一个校场练上来的,他俩都喊过祝怀安"将军",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马鸣山听了江初照的低语,侧过头解释:「这两人怕是上辈子就约好做父子,」又指了指一把搂住祝怀安的谷競川,「我跟我亲爹都没这么好。」

    可不是么,方才气质还有些清冷出尘的祝王爷,见了谷競川,立时眉开眼笑、面泛红光,少了些仙气,整个人却更熠熠生辉。

    「正招呼客人,听说你回来,赶紧溜出来瞧瞧。」祝怀安狡黠一笑,灵活的神态更显得年轻好几岁,俩人肩勾着肩,兄弟似的站在一块。他跟谷競川边走边聊,又笑吟吟地看向他们几人,大夥喊了几声祝伯伯,似是非常熟稔,祝怀安一一跟他们寒暄几句,目光落在一直没开口的江初照身上。

    「新朋友?」祝怀安眼前一亮,这孩子生得很出色啊!競川会带回家,肯定也是过命交情。

    江初照原本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身上,此刻跟他对上眼,有些无措,当即抱拳一揖:「晚辈江初照,见过祝王爷。」

    祝怀安笑容怔了怔,秀雅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温声道:「叫祝伯伯就行。」

    江初照抬起脸,回以浅笑。

    「孩子,你爹尊姓大名是?」祝怀安端详着他,仍是一派温和。

    「家父江鸿雁,临水人士。」江初照有礼答道。

    鸿雁……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亲切道:「把这儿当自己家,好好玩。」顿了顿又费解地询问:「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脸色不大好。」

    「他身上有伤。」谷競川接话。

    「伤着哪了?」祝怀安忧心再问,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伤在腿上,扎了个很深的洞。」谷競川说着,又兴起活活撕烂向青棠的冲动。

    祝怀安看儿子神色有异,暗暗心惊,拍拍他肩头:「先扶你朋友到厅里坐会,我让人送药过去。」又倾身安慰江初照:「祝伯伯有生肌袪疤的药,一会你擦了,不会这么疼,再让競川带些回去,一日五次换药,好得极快,你莫担心。」

    他的亲切令江初照不知所措,只是愣愣点头。

    祝怀安浅浅一笑,忽地想起甚么,交代谷競川:「我先回宴席,你让厨房给大夥弄些他们爱吃的吧,晚点再叙。」又向小厮吩咐送药,这才匆匆离去。

    用过午膳,他们有些昏昏欲睡,也不回房,在花厅各自消遣。

    单明允喝茶嗑瓜子,若有所思;马鸣山跟纪重九拿出棋盘,却不是规矩下棋,而是把棋子当弹丸使,用他们自订的规矩互相攻防,纪重九后来还干脆整个蹲在椅子上,动作很是粗鲁。江初照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贺友之,这哥哥气质好多了,捧着一本书静静阅读。

    「我们在等啥子?」

    江初照低声问贺友之,却被坐在另一侧的纪重九听见,边玩边大声回答他:「等仙女喽,不是跟你说将军的妹妹很漂亮?一会你就知道我没骗人。」

    江初照替他捏把汗,这人刚被打过还学不乖,这会又夸起人家妹妹……

    却发现站在纪重九身侧的谷競川这回没恼,只不过笑了一下,又转回去端详墙上挂画。

    「这是爹上个月画的,说是咱们三个孩子。」

    清亮的嗓音忽在身侧响起,谷競川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唇边笑意更深。

    祝玥暖方才一进花厅,立时认出谷競川,将食指压在自个唇上,让哥哥的朋友们别作声,偷偷溜进来,本想吓他一跳,可真的走到他附近,出于直觉跟过往惨痛经验,终究是作罢,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

    「妳这回不吓我?」分明听她踮着脚尖走路,本想趁她出手反吓她一跳,还真可惜了。

    「我老早不玩这套。」祝玥暖脸上一红,有些心虚,跟着一道瞧那三幅挂画,微笑问他:「你猜,哪个是你?」

    纪重九推了江初照一把,乐呵呵地小声提示:「二小姐。」

    从江初照的角度,只能稍微看到这两兄妹的侧面,方才祝二小姐进门时他低着头,错过了照面的机会。不多时玉想姑娘也跟了进门,站在祝二小姐身侧,两位少女身形差不多,还都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头系丝带,乍看背影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谷競川细细端详,三幅画各具精神意象,芝兰秀雅,寒梅凛傲,青松劲拔,他转头问祝玥暖:「同一天画的?」看她点点头,谷競川心下惊豔:『爹这画工,已臻化境啊,看着就完全不同氛围,竟是同一天画成的?』

    他含笑指着那幅淡雅兰花。

    祝玥暖登时一乐,正要笑他答错了,谷競川却嘿地坏笑,「这肯定不是妳,空谷幽兰,妳就不是这气质。」

    「我让你猜自个,你扯我做甚么?」她俏脸微红地啐道。

    「这倒是挺像妳。」谷競川微微倾身靠近她,指着那幅霜雪中红花怒放的寒梅,讚歎道:「欺霜斗雪,灿若云霞。」

    祝玥暖一愣,脸比方才更红润,有些无措、有些不敢相信地瞧着他,「哥你这会在夸我来着?」还没过年呢,这刀子嘴今儿涂了蜜呀?

    「我夸的是梅花,不是妳。」他淡淡笑道。

    祝玥暖脑子轰地一声,又羞又恼,都忘了競川哥哥忒狡猾,没地教她自取其辱。登时满面通红,轻轻呸了一句,转身就跑。

    「同妳说笑呢,毛丫头!」谷競川边喊边笑着追出去。

    玉想愣了愣,同样急匆匆跟着跑出去。

    单明允见状,呵了一声,摇头歎道:「这回恼得连玉想丫头也落下了。」

    除了江初照以外的三个人哄然大笑,贺友之放下书,倾身对一脸茫然的江初照解释:「你是头一回来玩,不晓得他们家的作派,」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断断续续接着道:「咱们…回回都等这出……还私下管这叫……」

    「黄鼠狼爆栗子!」马鸣山高声接话。贺友之指着他,边大笑边用力点头。

    黄鼠狼?栗子?江初照瞪大眼。

    纪重九看他不明白,用手肘顶他一下,「不像么?那黄鼠狼随口两句话,二小姐就像埋热灰里的栗子……」他大笑着比了好几个散花。

    江初照登时明白,一拍手,指着厅门乐道:「现下是黄鼠狼追栗子!」

    单明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几人又爆出大笑,直要将屋顶掀了。

    *           *           *

    曲水回廊下,谷競川一个箭步拦下祝玥暖,笑着哄道:「同妳说笑,别气了。哥难得回来,妳说不到两句就走?」

    祝玥暖在家也会想念谷競川,毕竟一道长大,競川哥哥刚离家时,她看起来无所谓,却是有些寂寞的。有时收到他捎回来的书,还特别想看看他,可真正见了面,总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好比刚刚,她中途离席就为了进花厅瞧他,哥聊没两句又损起她来,怎能不气,他根本是故意的。

    她心里矛盾得很,低着头闷不吭声。

    谷競川等了会,有些不耐烦,毛丫头小时候很爽快的,怎地长大以后跟其他姑娘一个样,扭扭捏捏,半天憋不出一个屁?他捺下性子,试着打通她肠子,提议道:「妳想不想下棋,要不咱俩玩几盘?」

    下棋?他还好意思提下棋这两字?祝玥暖登时来气,直勾勾盯着他,从齿缝迸出个"不"字。

    不要就不要,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谷競川不明就里,再问:「为何?妳不爱下棋啦?」

    「先前同你下,你把棋盘掀了!」那会哗啦啦他起身就走,还是玉想陪着她将棋子挨个拾回来,甚么玩意?

    「我做过这种事?」谷競川不可置信。

    祝玥暖听了这话,眼睛犹似要喷出火,一旁玉想瞧她着恼,轻拍她安抚,偷偷对谷競川点头。

    看来真是他做的啊!当即改口道:「要不教妳骑射吧?」眼见毛丫头一愣,似是有些心动,他也是兴冲冲:「妳想先学骑马还是射箭?」忽觉自己太大声,这可不能让爹知道,又低声加了一句:「哥这回先教妳一样,下回再教另一样,马上就去?」

    祝玥暖双眼放光,刚要应好,心思飞转一圈,又闷闷道:「我不去。」

    谷競川啧了一声,只觉太他妈扫兴,不悦地道:「先前妳还死皮赖脸地央着爹教妳,这会哥自己送上门,妳反倒不要?」

    这话也太难听了?祝玥暖心头火起,指着他:「你…你……」

    「妳这会在嫌弃我,怕我教得不如爹好啊,师出同门又能差到哪去?」谷競川总觉得有些受辱,火气也大起来。

    祝玥暖知他误会,急道:「我…我……」我怕你作弄我。

    她就是说不出口。

    「你你你、我我我的,」谷競川逼近一步,祝玥暖跟着退一步,背撞到了墙,抬头看着哥哥一拳轻击在墙上,直勾勾盯着她,「有屁快放。」

    祝玥暖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他,「我跟谁学也不跟你学。」话音未落,牵起玉想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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