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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澄川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这拥挤的人群里也足够醒目,虽然大多数都是外国人也许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但也不妨碍他们投过来那些好奇的视线,他尴尬的笑了两声连忙放下手向前追去。

    “怎么都不等等我。”他小声的抱怨了几句,忍不住挥舞着拳头向顾曜知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顾曜知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对他这种喜欢自话自说的行为早已习惯。

    午后已经开始继续庆典游行,周围的人群疯狂起哄,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两人在路边看了一会便热得不行,在沿街的店铺里坐了下来。

    谢澄川拿着手机玩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堪堪放下,抬头见顾曜知还盯着手里的硬币,忍不住追问道:“是那个小姑娘吧?”

    挂在店门口的铜铃反复被推开震响,搅的顾曜知心里一阵发闷,他收好硬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今天话好多啊。”

    谢澄川敷衍的“啊”了一声,但心中已经确定的七七八八了。

    作为多年的好友,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顾曜知那些隐藏在淡漠神情下的复杂情绪。

    大家早就过了十七八岁的青涩年纪,这些年陆陆续续出了社会谈恋爱找工作,快的甚至已经结婚生子,只有顾曜知这个把学习当乐趣,把课题当游戏的怪人,多年来勤勤恳恳的埋头在学业苦干,心里只有那些公式和恒星。

    偏偏这家伙还生的一副好皮囊,眉眼隽俊,一双桃花眼最是会迷惑别人,引得小姑娘前仆后继的在他身上伤了神。

    现在能看到他这样,真是跟彗星撞地球的概率有的一拼。

    不过这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偶遇,虽实在有些凑巧,可旅途总归是要结束的。

    更何况,两人还是在那样的场合下第一次见面。

    谢澄川用指尖敲敲桌子提醒道:“我刚刚已经把车定好了,你可别忘了,明天早上我们就要离开的。”

    “我们就是来顺路看看而已,黎川大学不是还等你入职吗?”

    窗外的花车游行已经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了下来,顾曜知才抬抬眉道:“你先走吧。”

    “去找她?”谢澄川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顾曜知又沉默了下来,有些事情他还想要去确认一下。

    也许大多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羁绊,在第一眼就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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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白榆来瓜纳华托的第三天,也是她旅行的最后一站。

    其实一开始来墨西哥的时候,她还有些莫名的期待,毕竟是第一次出国,说没有兴奋是假的。

    但事实证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自小生活在南方的城市,习惯了那种烟雨朦胧的婉转腔调,突然间来到这种热带城市,热情散去现在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闷热和躁动。

    好在,亡灵节的活动从今天过后算是正式结束了。

    昨天是“幼灵”节,今天才是“成灵”节。

    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提前给自己的‘死亡’庆祝一下。

    来的时候是临时起意,又正好碰上了节日庆典,酒店物价都有所上涨,一开始准备的预算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出门路过街边小摊的时候,她还是特意画上了当地习俗的妆容——一个惨白的骷髅妆。末了的时候,摊主又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在她的额头上画上了一朵漂亮的万寿菊。

    橙色的小花在她的额间绽放开来,白榆看着镜子愣了几秒,随后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一下,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

    这样,就算再碰到那个人,他也应该认不出来了吧。

    “很漂亮。”摊主在镜子后面由衷的夸赞了一番,“万寿菊代表着健康长寿,希望你在这里玩的开心。”

    白榆起身付钱后轻声道了一句谢。

    健康长寿多么好的寓意,这里遍地都是,明晃晃的橙色花海,连空气中都是腻人的花香。

    那些从前被教育名为不吉利的东西,在这里也光明正大的和鲜花摆放在一起,甚至会画上那些漂亮的图案,如同工艺品一般精美。

    她拍了几张照片后忍不住摸摸了自己的后脑勺,嗯,圆圆的还算饱满,应该就算腐烂了也是一个完美的骷髅头。

    白榆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起身想在旁边的摊位上买一个面包,那是她在攻略上看到的死亡面包。

    倒也没有多特别,拳头大小,圆滚滚的模样上面盖着一层糖霜,散发着淡淡的柑橘清香。

    她并不喜甜,总觉得尝过甜头,就很难再吃的下那些苦。

    只是来都来了,总是要尝一尝的。

    “一个六比索,两个五比索。”

    “一个就好。”她刚想从包里拿钱,一只修长的手臂已经把掌心的两个五比索的硬币递了过去,用西语道了一句两个,随后把其中一个面包递给了她。

    那人的声音清缓温润,更要命的是他小臂上那颗芝麻大小的朱砂痣,她曾经轻吻过,问他这不是留给自己的“守宫砂。”

    还没等她拒绝,顾曜知就在她开口前道:“是你昨天掉的那一枚。”

    白榆‘哦’了一声没有再拒绝,正如他所说的,这本来就是自己的钱,为什么不能要。

    反正她都要没钱了,五比索也是钱。

    “这镇还真是小。”她咬了一口面包忍不住小声吐槽,却被面包甜到咳嗽。

    就像是突然吃一大块糖浆,直接齁到了嗓子眼。

    白榆心中叹息,自己还真是天生的吃苦命。

    “不喜欢就不要吃了。”顾曜知看出了她的不适应,又像是怕她尴尬后面补了一句,“我第一次吃也不习惯。”

    白榆只记住了前半句,摇摇头道:“浪费食物不好。”随后皱着眉快速的吃掉了这个面包,擦嘴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那夸张的妆容。

    这条街上的人那么多,来旅游的中国游客也不少,她又画着一个这样的骷髅妆,他是怎么做到一眼认出来的?

    “你这样也认得出我?”她歪着头看向顾曜知。

    他温声道:“是气味。”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气味?白榆狐疑的在手腕处闻了闻,没有啊,她怎么什么也闻不到。

    难道是臭味?她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顾曜知忍不住轻笑:“是茉莉的味道。”

    茉莉?白榆听完直接放下了手腕,她从来没有买过香水,主要是没有那个闲钱,如今听完只觉得这个穷学生在鬼扯瞎话。

    顾曜知又道:“你今天看到我怎么没跑?”

    “我昨天也没跑啊。”

    她昨天只是转头就走了而已,而且是自己不想吗?脸都化成这样了,他还不是能发现自己。只是她今天没有昨天那样紧张罢了,主要是头脑清晰后,明白这确实只是一场巧遇而已,毕竟连她自己要去墨西哥,也是坐飞机的前一晚才知道的。

    白榆故作轻松地说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甩掉这个小破孩。好在这条街道她昨天来过,知道再往前就是一个公用的洗手间。

    “你不热吗?今天云层好高啊。”她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顾曜知也很上道,“那我们去那里坐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咖啡店。

    白榆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去买两杯喝的就好。”

    顾曜知点点头,又看向她,似在询问。

    “我在这里等你。”她看明白了,这个小孩现在有点不信任她。

    他听完后浅浅一笑:“我是想问你要喝什么?”

    “冰美式就可以了。”白榆也扬起一个笑脸。

    “好。”他听后转身就向着店铺走去,不曾回头。

    白榆的脸也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冷了下来,等他脱离了视线,就直接跑进了洗手间。

    此时不走,难道还要她今天一整天都要和“鸭子”并排走吗?

    在里面路过镜子的时候,她看着脸上的妆纠结了会,最终还是卸了下来,又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

    他找不到自己应该走了吧,毕竟这次自己没有再装作不认识他,也许他今天又是凑巧在路上碰到了自己,想过来跟以前的‘客人’打声招呼而已。

    其实那穷学生真的长的很乖,倒不是说他的长相有多么柔和。他的五官其实是偏矜贵精致的长相,嘴角平展,长身鹤立,皮肤白皙细腻。白榆第一次看见,就觉得他一看就是那种好日子过多了,被周围人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才会拥有那样一双那样清澈的笑眼,似有万千星辰沉溺其中,整个人散发着柔和又清冽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和保护。

    白榆胡思乱想的走了出去,却见顾曜知正站在门口耐心的和一个外国老爷爷说些什么,柔和的阳光洒在他墨玉般的发丝上,长眼漆黑,见她出来抬头甜甜笑了一下,手里还端着一杯冰美式。

    她脚步滞了一瞬,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等她。

    顾曜知走向前将咖啡递了过去:“好了?”一副甚是乖巧的模样。

    “好,好了。”她接过有些不太自在。

    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白榆刚刚是故意甩开他,才招呼也没打直接走了进去,还在里面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只为了不碰到他。

    白榆莫名的涌上一股罪恶感,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在故意弄丢一条小狗。

    尽管她从未养过任何宠物。

    她摇摇头,现在不是冒这些奇怪想法的时候,“刚刚那个人在跟你说什么?”

    他诚实的回答道:“他迷路了,问我怎么去圣母大教堂。”

    她点点头随口问了句:“你之前来过?”

    顾曜知:“嗯,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游客。”

    白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几年前他家应该还没有出事,那个时候还是个幸福孩子。

    她纠结着要不要安慰他一下,顾曜知却突然说道:“你画那个妆也很漂亮。”

    “是吗,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话毕,她就肉眼可见的看见他垂下眼睑。

    这话听着就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调一样,但白榆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不习惯在认识的人面前,自己有太大的变化。

    她总是这般换一个环境就换一种性格,好像要和过去的自己完全切断联系,说的好听的是适应能力强,不好听就是有环境焦虑症,需要被迫的找个切口发泄出来。

    碍于刚刚的内疚心理,向来不爱解释的她还是扯了个理由出来:“妆太厚了,脸上有些不舒服。”

    “你朋友呢?怎么不用去找他吗?”白榆脑细胞都快耗完了,才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正当理由。

    她倒也不是真的非要这个穷学生离她远点,只是她等下还有事情要做,实在不方便带着个孩子。

    “已经回去了。”

    白榆还想说,那你怎么没有一起回去,就听他道:“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

    她抬眸忍不住好奇的看着他,这是,在关心她?

    所以才没有和同伴一起走?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找她?

    她昨天明明语气很不好,那样的恶意揣测他,他竟然不仅不生气还反过来关心她。

    白榆有些不确定,可是他说的那样认真。

    “那要是真的呢?”她以一种极其诡异轻快的声音问他。

    心中却暗自笑道:她在想什么呢?她一个当事人听到都只想要逃避的事情,难道告诉他就会有解决的办法吗?他不过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学生罢了。

    顾曜知凛了神色,整个人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我会帮你。”

    白榆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要抓住些什么:“你要怎么帮我,给我钱吗?”

    “好。”他想也没想。

    白榆被他这没有半点戒备之心的说法逗乐了:“你就不怕我骗你钱?”

    “不怕。”

    白榆追问道:“要我就是那种女人呢?你妈没告诉你?漂亮的女人都容易骗人。”

    “你不是。”

    空气短暂的沉默了三秒。

    顾曜知反应过来补充道:“你不是会骗人的人。”

    白榆哑然,心中莫名涌上一些酸涩,明明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人,他竟然还有闲心来关心自己。

    她伸手想摸摸顾曜知的头发,却发现他实在太高了,有些泄气的想要放下,可那张俊朗的脸却朝她靠近了下来。

    白榆顿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发觉自己手都在颤抖。“以后出门在外不要太相信别人的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的,不是每个人都带着善意,你这样子是会吃亏的,别让……你妈妈担心。”

    他没有说好,只是看着她固执的又问了一遍:“所以昨天那些话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她还是用了那种逗他的语气,好似这样她的话就会更可信一点。

    但显然这不是顾曜知想要的回答,他暗着眸子沉默的看着她,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温柔。

    “真的,我还这么年轻,你可别咒我。”白榆被那视线审判的发麻,往后退了几步转了个圈,表明自己全须全尾好得很。

    “放心,等我下次去芷溪还照顾你生意。”她走向前自信的拍了拍顾曜知的肩膀。

    他像是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神情如常温情的笑着。

    “我不要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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