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闪电骤然撕裂云层,就在这一间隙,元凤清晰看见屃遗木然的脸庞,以及面上被雨水冲刷干净前猩红的血迹,他直视屃遗,像是完全忽略其脚下黑红的液体。
“怎么不用结界”元凤走近,像是闯入对方的领地,他抬手想要擦干净屃遗脸上的水,才发现自己手上也布满脏污,于是改用手背轻蹭对方冻得发青的脸。
屃遗静静看他,任由雨水冲刷也不眨眼,在他手背碰上时,屃遗伸手握住,头微侧,感受到脸上微热的温度,屃遗冷着嗓子问:“为什么要靠近我”
元凤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他眨眨眼,面带笑意,“想,便做了!”
想便做了!因为想——便靠近了!
袖袍牵动,风生兽探出脑袋,甩掉雨水,吱哇乱叫,见没人理它,挣扎着下了地,风一吹没了踪迹。
“主子!”
无常厉声,惊扰失神的两人,待他眨眼靠近,那张脸上净是凝重。
“洪水来了,得把这些人转移走。”
百姓们双目紧盯那不断攀升的泥色水流,夜幕里仍旧以吞天之势朝他们砸下来。许多大人认命般将幼儿抱在怀里,捂住他们的双眼,准备承受突如其来的灾难。
谁承想,预料中的丧命之势并未降临,有人睁开眼,就见一人,凭一己之力,将这滔天洪水挡于身前。
“大仙人!”
“真的是大仙人,大仙人来救我们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吵吵闹闹,好不欢快。
元凤只觉耳边嗡嗡,咬牙,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别吵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闭嘴,元凤得了清净,眼睛瞟向刚到来的屃遗问:“可有地方转移”
屃遗放眼望去,这里零零散散大概上千人,眉宇不自觉皱起,“襄州还剩一点高地,已经转过去一拨人,再转恐怕待不下,眼下主城遭此横祸,避无可避,只余那皇城还能容纳一些,只是不知洪水是否还会再涨。”
“管不了那么多了!”元凤额头青筋暴起,看样子撑得艰难,“能避一时是一时,我来挡住,你先把人转过去。”
屃遗点头,“仙君撑住!”
话音一落,一部分人只觉青光刺眼,连忙抬手闭眼,待青光渐歇。
“欸,人呢?”
“就是,这么多人呢?”
“弄哪儿去了?”
“吵吵什么啊,不都说了把人转去安全地方嘛。”
一男子被吵的耳朵疼,站起来大声吼了一句,以为能安静下来,没料到有人反驳。
“凭什么先转移他们我们不是人吗?不能先转我们吗?”
男子震惊了,他不可思议道:“先转后转有什么区别吗?你别找事儿啊宋小桧。”
“当然有区别!”反驳他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宋小桧抹了把眼泪,喉头哽咽道:“谁知道这洪水什么时候能把我们淹死,先转走就代表先保命,我老母都六七十了,先让她走怎么了?”
男子哂笑:“你眼瞎啊,这不有大仙人在这儿顶着呢嘛,操心那么多,能活命就不错了。”
宋小桧当即气愤道:“这别不是个耍戏法的小白脸,也被你们当仙人,仙人都是挥挥手就退水的,哪里像他这样挡个洪水都费劲。”
此话一出,剩余的人也开始质疑起来,话说他们也没见过仙人,也不知仙人到底什么样,骗人的道士见过不少,眼见元凤挡洪水废尽全力的模样,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尽管声音小,但也架不住人多,声音入了耳,元凤被气笑了;生平第一次被人质疑是个骗子,自己是长得多不靠谱。
来不及多想,洪水迅速退却,转而掀起更高的浪层狠厉拍在结界上,犹如猛兽袭击,元凤被震得单膝跪地,头垂下来。
不能倒!不能撤!身后是几百人的性命,自己就是死了残了也要挺住。
元凤偏头在肩膀上蹭掉嘴角的血迹,努力扳直弯曲的脊背,手中光芒暴涨,法力源源不断输入结界。
“你们看,我就说这是个小白脸,是骗人的,咱们赶紧走,也好过在这里等死。”宋小桧抓住元凤失势那一瞬,大肆宣扬,有许多人被煽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竟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逃离这里。
有了一人带头,剩下的纷纷跟随,只有小部分人坚持留下,坚信元凤会救他们。
“不要跑……不要乱跑……”
元凤注意力被转移,忧心这些人乱跑,当即被下一道洪浪拍得倒地,咔嚓一声,结界表面出现一道细碎裂纹,下一秒,裂纹蔓延,几乎瞬间覆盖住整个结界。
有人惊呼,“啊!快看,那是不是要碎了”
“真的,就是要碎了。”
“完了完了,洪水就快挡不住了,咱们也快跑吧。”
剩下的人不再犹豫,起身就跑,元凤即使有心也无法阻拦。
掌上力量逐渐加剧,有泥水顺着裂纹渗进来。
元凤脸色惨白,他不敢想,如果他没有撑得住,下场会是怎样……
未及想完,原本摇摇欲碎的结界忽然变得坚韧,他艰难起身,手掌撑住结界,一抬头,结界上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不倾片刻,便消失殆尽,结界重现光滑,甚至更牢固。
“难得看到元凤仙君如此狼狈的模样。”
一声戏谑,元凤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他稳住身形,回怼道:“本仙君就算狼狈也比十殿好过。”
薛礼一手贴在结界上,一边嘲讽笑道:“还有力气还嘴,看来没大事。”
“唉,别这么说,小凤凰撑起这道结界已经尽力了。”包拯在中间做个和事佬,他向来温和,即使身处高位千万年也没有上位者的盛气凌人,看待小辈更是慈爱。
薛礼瞟他一眼,凉凉道:“你惯会做好人,只是不见你对冥界鬼魂也这般有耐心。”
包拯乐呵一笑:“冥界需要威慑,自然得凶神恶煞一点,不过我觉得我挺温柔,只是不说话他们就怕得瑟瑟发抖,这属实不怪我。”
薛礼点头,“大家熟知的阎王爷,这乍一看见可不得害怕嘛。”
“别聊了,那些人若都跑了,冥界又得开阔地盘了,本来就不够用。”吕岱打断他们的交流。
“这不用我们操心!”薛礼从善如流。
“怎么说”吕岱问。
“哎哟!”
宋小桧被丢到地上,痛得他哀叫连天。
几人朝他看来,让他一下哑了声。
屃遗冷眼看他,薄唇轻抿,整个人散发着生冷气息。
“这不就抓回来了吗?”薛礼抬下巴朝这边看。
屃遗冷声问:“煽动人心,挑拨离间,能定什么罪需要下地狱吗?”
这一问明显让宋小桧僵了身体,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几人,哆嗦着问:“你们……你们是谁啊?”
洪水再次袭来,几人都是一震,随即输送更多法力到结界里。
薛礼抽空回答他,“这得看因他死了多少人,我们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记得那个人。”说罢,他以眼神示意宋小桧看向包拯。
看着包拯凶狠的面容,宋小桧咽了咽口水,结巴道:“为……为什么?”
“啊,自然是因为你死了先去见他啊。”
宋小桧瑟缩一下,几乎快哭出来:“他……他是……”
“没错,他就是阎王爷!”薛礼接话。
包拯也配合的侧过头,怒瞪双眼,显得那张脸更加凶神恶煞。
宋小桧双目圆瞪,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别真把他吓死了!”包拯道。
“不是你吓的吗?”薛礼反问,随后扭头问屃遗,“其余人可转移好了”
屃遗点头,抬手间,一道青光直入元凤背心,“都转移了,索性这些人并未跑远,还能补救。”
元凤感觉到身体剧痛舒缓,好似一阵清凉的风轻拂过,带走大半伤痛,他问:“你们怎么来了”
薛礼不看他,“这次洪灾伤亡严重,也算得上是三界大事,天境派人补救,我们来帮把手。”
“人都撤完了,此地不宜久留,收手吧!”屃遗道。
“行,数三下,一起撤。”
“一!”
“二!”
“三!”
洪水没了阻挡,以铺天盖地之势倒灌,房屋街道尽数冲毁,抿于泥色洪流。
“谁允许你们来的?谁?谁带来的给本王滚出去!”一声厉喝。
屃遗停住脚,问:“怎么回事”
无常木着脸,毫无生气道:“皇城人本来就多,又多塞了这么多人,占了一位爷的地儿,不高兴了。”
“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你们这些臭乞丐别脏了本王的地儿,来人,给本王把人都拖出去,乱棍打死!”
元凤走上前,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本仙君倒要看看是谁。”
说罢他推开门,内院宽大,布景奢华,假山水池一应俱全,更不论池子里还盛开的莲花,眼下这个季节,植物能存活都是奢侈,这院里直接开了满塘花,可想而知得花多少人力财力。
就这样一个到处布满金钱味道的院子此时聚满了人,天还下着雨,众人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任由雨水将他们从头冲到脚。
一个身形肥胖的男子身着白色里衣,肩上披着白狐裘,头顶有仆人撑着一把伞,与院里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形成对比。
元凤一见到这个人,脑袋仿佛被炸开,往事一股脑涌上来,激得他狠狠咬住牙根。
“认识”见他这幅表情,薛礼好奇道。
元凤咬牙切齿,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狠厉的笑:“见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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