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李嘉元止住哭泣，四处寻找。
屃遗也打起精神。
“我啊！我能帮助你。”
声音诱惑，极易煽动小孩子内心的渴望。
李嘉元有些怕，背靠墙面，她小声啜泣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孩子生来便是福气，我见不得本该享福的孩子天天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这老太婆两面三刀，我帮你杀了她，从此再也没有人打你了，这样不好吗？”
李嘉元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她捂着嘴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这不知哪路的神仙妖魔，“我怎么看不到你”
“你不必看到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这老太婆死。”
屃遗眼珠转了转，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月亮如水般透进来，似给老太铺了一床被子，他感觉到小姑娘目光落在地上，不知想什么，走了神。
“她死了，就没有人打你，没有人会天不亮就叫你起床，你再也不用伺候他，你可以天天出去玩。”
小孩子本就心智不稳，再加上声音的蛊惑，小姑娘内心原本的恶仿佛被打开了门，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恶念一不留神就跑了出来，紧接着轰拥而出，再也收不回来。
是啊，奶奶天天打我，阿爹很忙，没空管自己，阿娘身体不好，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跟着阿爹去码头做些轻便的活计，饶是这样，奶奶仍旧不满意，每天天不亮就叫我起床洗衣做饭，待阿爹阿娘回来又会说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没人关注我因炒菜被油溅到的手背和大冬天用冷水洗衣服而皲裂的皮肤，如果阿娘能关注我给我洗一次澡，就会发现大腿根部和腋下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他们为什么不关注我呢，他们不是爱我吗？
屃遗眼前慢慢变黑，只余地上不知生死的老太，小姑娘爬了起来，手里攥着不知何时变出来的匕首，脚步坚定的朝老太走。
“杀了她，就没人打你了，你是一个好孩子，杀了她是她活该。”
“是她活该！”
“对，你没错。”
李嘉元嘴里喃喃细语：“我没错，是她活该，她不该打我，我没错……”
漆黑的眼眶里却流下两道泪水，察觉到脸上的湿润，屃遗内心叹息，老太这般对她，她还心存善意，眼泪便是她内心最后的挣扎。
李嘉元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那声音继续蛊惑：“下手吧，你难道还不忍心吗？等她醒过来，还会继续把你卖了……”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李嘉元的心弦，她的手停顿了一下，月光在刀刃上反射直直照进屃遗的双眼，也让窗外之人无处躲藏。
李嘉元抬起满是鲜血的小脸，猛的看向窗外，窗外之人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李嘉元面无表情地朝外走，手中匕首还在滴血，在地面留下一串血印。
更夫怕极了，不住往后退，“元元，我是阿爹啊，你……你不能……”
更夫原本睡得很沉，可能是晚上喝多了水，一泡尿憋得难受，让他不得不起床，刚走出房门便听见女儿房间又响动，似割肉的声音，怕吵醒女儿便悄悄来到窗旁，躲在窗户后面，却刚好看见令人震惊的一幕。
李嘉元像是完全听不到更夫在说什么，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慢慢靠近更夫，更夫视线从她脸上移到手上，待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时，心又狠狠跳动，额上虚汗不住往外冒。
空气中传来一股怪味，静看之下，发现更夫尿了□□。
“闺女，你怎么了？我是阿爹啊。”
更夫试探出声，企图唤回李嘉元的神智。
“阿爹……”
李嘉元偏头疑问，眼看着就要恢复，耳边又响起那道声音：“他怕你。”
“怕……我……”
“对，他怕你，他不爱你。”
李嘉元流出两行血泪，她声声质问：“为什么怕我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关心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更夫顾不得尿湿的裤子，面上满是悲痛“不是的，不是的闺女，阿爹爱你，阿爹爱你啊……”
“爱我……”
屃遗心底冒出一股悲凉，凉意席卷全身，这不是他的情绪。
“爱我为什么要让奶奶折磨我我每天被喊起来做饭洗衣服，天太冷也不让我用热水，我十根手指头肿的和萝卜一样，她天天打我，你们都看不到吗？”声声泣血，这些日积月累的怨念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心口犹如被撕开一道口子，汩汩冒血。
受其影响，屃遗也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元凤握住他的手，只觉凉得异常，又见他眉头紧锁，额间生汗，仿佛在经历什么可怖的场面。
杨戬掀起眼皮，问：“你也要去”
顾不过来其他，元凤十指结印，在额间留下印记，紧接着闭眼贴上屃遗的额头。
“啧！”杨戬转回头，给无常开了个门，“你看着，我也看看。”
说罢一手搭在元凤的肩上，神识跟着进去。
一片漆黑过后，是满眼的猩红。
李嘉元颤抖着手，朝前面走，被刺了一刀的更夫捂着伤口连连后退，脸上被泪水鼻涕糊满，整个人狼狈不堪，见她还在靠近，他嚎啕大哭，“是我对不起你啊闺女，是我没用，我给不起你好的生活，你奶奶和你娘身体都不好，需要经常吃药，你也要吃药，一家老小的开销全压在我身上，我……我也是人，我也扛不住啊闺女……”
原来，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女儿身上的异常，可老太总有理由撇开。手被油烫了就说自己贪玩，在灶台边打转不小心被烫的，手上的冻疮是因为不怕冷爱玩水，身上的淤青则更简单，小孩子都调皮，磕了碰了是常有的事。他不是没有质疑过这些话对不对，但每次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时，总会被生活的重担牵扯，次数多了，也就不在乎了，他眼睁睁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沉默，一次比一次阴郁，他逃避了，退缩了，他没有能力改变，他只能任由事态发展，他要顾着一家老小的生活，活着才最重要，对！活着最重要，活着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弥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安慰着自己，从最开始的于心不忍，到后面的视若无睹其实没用多少时间，你看，他其实也是个天性凉薄的人，所以，女儿遗传了他，不例外。
“借口！”李嘉元尖叫出声，“都是借口，苗苗的爹娘就很爱她，经常给她买糖葫芦，还有很多小玩具，漂亮衣服，你骗我，你就是不爱我，你骗我，你骗我……”
刀刀进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不知过了多久，李嘉元手臂脱力，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声音，让她顿时清醒过来，看着地上的狼藉，小姑娘又惊又怕，可最终也没有再哭出来。
“对……你做的很好，不爱你的人都该杀，现在……还剩一个！”
空间开始扭曲，所有一切化作粉齑又瞬间消散。
三人神识被甩出来，很是难受，屃遗时间最长，出来后有些站立不稳，被元凤扶住。
后面的结果不用看也猜得到，杨戬刀还未收起来再次贴在李嘉元脖颈处，“你杀了他们。”
李嘉元并未说话，只把头埋得很低，全黑的眼珠静静看着他们。
屃遗缓过神，声音温和带着些许怜悯，他道：“你站在围墙上是想让我发现异常快点跑吗？”
李嘉元无声的望向他。
屃遗继续道：“你其实并不想杀人对不对”
李嘉元终于有了点反应，硕大的眼眶流出血泪，悲哀在蔓延。
“我……我控制不住，我不想……不想杀人，苗苗很好，她会分我一半糖葫芦，还会和我一起玩玩具，我喜欢这个妹妹，我不想害她。”
许是内心的压抑得到了释放，小姑娘终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夜里，风不知何时停了，只剩小姑娘痛苦的声音在回荡。
“眼下怎么办？”元凤对此事感到有些头疼，若是单纯的杀人事件只需交到当地府衙即可，偏这事全程被邪物参与，那就不是普通的事情了。
“能怎么办。”杨戬从袖中掏出绳索，“涉及过多，先绑了。”
“哎呀！”
一声叫唤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只见秦苗从杨戬袖中掉出，捂着脑袋龇牙咧嘴。
“你怎么把她漏出来了”元凤问。
杨戬不以为然道：“意外！”
说罢就要把人收回去，这时，一道闪电劈下来，几人连忙抬手遮挡。
闪电碰到结界转瞬即逝，下一秒更加迅速猛烈地劈向几人，准确的说是劈向秦苗。
屃遗见状，掷出羽扇想要抗住闪电，却完了一步。
“嘉元姐姐！”秦苗尖叫出声。
杨戬抬手，法力从指尖传出，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结界里。
“来着何人？出来！”
元凤怕他一人抵挡不住，也往结界传输法力。
屃遗小心翼翼地抱起李嘉元，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李嘉元悠悠转醒，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大口血，这种程度的攻击莫说一个小孩子，就连屃遗也得受一定的内伤。
“嘉元姐姐！”秦苗爬到李嘉元身旁，一张嘴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
李嘉元转头冲她笑笑，“我好……好羡慕……羡慕你。”
“傻孩子，谁让你挡住的。”屃遗尽量语气平和道。
李嘉元转过来看向他，“我不……挡，苗苗就……死……死了，我……不想让她……死。”
她说得断断续续，期间时不时吐出一口血，将屃遗的衣服染红一大片。
“其实……我阿爹……阿娘也……很爱我……我只是……运气……不好，对……不对”
“对！你阿爹阿娘很爱你，他们都爱你。”话未说完，怀里的小姑娘便咽了气。
屃遗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发现她的嘴角在慢慢恢复，背上的羽翼也在逐渐变小，露出原本瘦弱的小脸。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屃遗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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