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茗最近使了点小钱让几个小乞丐,给他盯梢林多福。

    不久前有小乞丐在赵氏杂肆门口听到林多福和赵东升的谈话,听说她要先去砖瓦铺子一趟,然后再去仁济堂看诊。听到这个消息的小乞丐,就立马来告诉他。

    他一思量,觉得天助他也,今日真是绝好的时机。

    林多福要去一趟砖瓦铺子,再快也要半个时辰。仁济堂有义诊,排队大约要一刻钟,又有他买通的小药童在,还可以再拖延一刻钟,有快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布局好他的计谋。

    随后他赶紧以请教题目为由去见周举人,然后假装病发晕倒,期间还不忘牢牢抓住周举人衣角。

    周举人以“仁善之辈”自居,为了这个名,他也会陪着他一起来医馆,果然不出所料,周举人亲自叫了马车,送他前来。

    等到了仁济堂,他悄悄看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林多福还在排队。

    药童前来给他看诊,又用力捏了他手心三下,他知道,计划一切顺利。于是他就假装在药童的治疗下,幽幽“转醒”,也正在此时,遇到了孟鹤云、赵毅、徐道载三人。

    他看到三人一起,愈加兴奋,心道:正好,也让赵毅、徐道载看看孟鹤云的真面目。

    孟鹤云本也不想理睬华夏茗,但周举人在场,他不得不回答:“我家人来治病,我便来了。”

    “不知哪位?作为同窗,以后若是遇到,也能照顾一二。”华夏茗因为咳嗽而面色潮红,但眼神格外“真挚”。

    嘁,徐道载在后,忍不住翻白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帮别人,也不知道在使什么花花肠子。

    周举人听到嘁声,给了徐道载一个略显严厉的眼神。徐道载无法,只能闭嘴,默默低头。

    孟鹤云则深深看了华夏茗一眼,他确信,这人是故意带了周举人在场的。

    既然不知道他有什么阴谋,只能沉着应对,见招拆招。

    “正是那边排队的三位,年长的是我父母,身旁服侍两位的则是我的夫人。”孟鹤云盯紧华夏茗,缓缓回答。

    华夏茗没想到,孟鹤云的父母也在场,难道两人珠胎暗结,这两人也是知情人,是来帮他遮掩丑事的。

    “你我十年好友,没有你父母在,我不拜见的道理。”华夏茗起身,周举人念他仁义,满意点头,更让赵毅、徐道载一起搀扶他过去。

    在这个尊师重道时代,老师说的话,弟子不得不从。

    因着今天义诊,有四个大夫坐堂,且各有擅长,所以会有学徒在门口先行把脉,了解病情,再做分配。一来,为了增加义诊效率;二来,也可以增加学徒们的经验。

    几人过去时,正巧轮到林多福等人预诊,眼看着林多福走在位置上,华夏茗止住了脚步。他瞄了眼药童,药童对他点点头,他不由捏紧拳头,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

    马上就要成功了!

    走到位置前的林多福没有察觉到华夏茗对她的满满恶意,她扶紧刘氏,有礼地对学徒道:“烦请帮我们挂徐大夫的号,之前我们是他这儿看的。”

    刘氏来之前和林多福说好了,毕竟她这把年纪被人把出有孕,实在有些难为情,就让林多福先帮她挂上徐老大夫的号。

    这名学徒早就收了药童的好处,知道需要当场说出眼前小妇人有孕的脉象,他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答应了。

    学徒露出为难的表情:“若每个人都说要挂徐大夫的号,徐老大夫看上三天三夜都看不完了,毕竟,口说无凭,夫人,还是请您把手伸出来,我给您看看,我需要记录每个病人的脉案,再给您分配相对应的大夫。”

    “我有徐老大夫前两次开的药方,这个可以作为凭证。”林多福拿出了徐老大夫为刘氏开的两次药方。

    学徒接过,细细看过上头的字,朝着林多福笑笑:“药方啊,确实可以作为凭证,而且上面正是徐老大夫的字迹,徐老大夫擅长妇人幼儿病,看这药方……夫人这是有喜了啊,恭喜恭喜!”

    终于说出来了!

    华夏茗心里狂喜,成了!他第一时间上前大声恭祝孟鹤云:“鹤云兄,你好本事啊!成亲不过十日,夫人这就有喜了!”

    一句话,就让徐道载和赵毅如梦初醒,周举人也惊得站了起来!

    两次开方,那至少有6-10日了,说明孟鹤云和林多福婚前有染啊!读圣贤书,竟然做出如此有辱斯文的□□之事!

    周举人脸色铁青,迫人的目光落在孟鹤云身上。

    徐道载和赵毅难以置信地看着孟鹤云,他们内心翻涌,还有一种深深的背叛感,原以为找到了志趣相投的好友,却没想到孟鹤云竟然是这种斯文败类。

    两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路人也露出异样鄙视的目光,窃窃私语不断。

    华夏茗看着众人的反应,狂喜席卷心头,他忙低下头,遮挡住无法控制的极致笑意。

    县学名额稳了!

    而孟鹤云听到华夏茗说出这句话,心中悬而未落的冰锥,终于落入湖水中,慢慢消融不见。

    原来,他是在这儿等着他,只是……这个局,华夏茗注定不会成功,因为是非黑白,就在眼前。

    他抬眼看向林多福,林多福也正向他望来,两人眼神交汇,只一个眼神,却含了千言万语,该如何做,已了然两人心胸。

    林多福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华夏茗身上,惹得华夏茗浑身一激灵。他皱着眉头,看向眼前镇定自若到令他莫名心慌的林多福。

    看起来不过15、6岁的年纪,娇娇小小的弱女子一个,能有什么手段,华夏茗拍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林多福冷着脸拉开了椅子,椅脚滑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响声,一切私语被这一声响打断,也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刘氏揪着她的袖子,虽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其实颤抖的手早就泄露出了她的惊慌,毕竟只是农村乡里围着灶台转的妇人,她甚至都没有听懂华夏茗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她知道,她可能犯错了。

    因着自己怕丢脸,而让林多福出面,让人误会了是多福有孕这件事情,怕是犯了大忌。

    她想解释,却见林多福对她摇了摇头,她赶紧咬紧牙关,不敢再说,就怕自己乱说话,反而错上加错,此刻的她,只能将惊恐不安埋在心里。

    林多福拍拍她的手,柔声对刘氏道:“娘,你坐,不妨事,只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她扶好刘氏落座,随后站直了身子,有礼地回那学徒的话。

    “小大夫,我和相公刚成亲不过十日,怎么会是我有孕了。也是我没说清楚,十日前我和我娘一起在徐老大夫那看诊,我有些咳嗽受寒,而我娘有孕,但胎相不好,需要每五日回诊一次。今日徐老大夫来了仁济堂义诊,我和我娘便一起来仁济堂寻徐老大夫回诊。”

    林多福口齿清晰,前后由来娓娓道来。华夏茗脸色变化不停,惊愕之后是如坠冰窟的凉寒。他怔怔环顾四周,发现众人听得明白,看向两人的目光悄然变化。

    “徐老大夫给我的方子是连饮姜水三日,便没有开方,而我娘不光胎相不好,还有严重的胃脘痛,也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凭证,便拿了我娘的方子出来,倒是让小大夫误会了。”

    “怎么可能?这位老妇人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有孕?!”华夏茗惊呼出声,乍喜之后,突然乍寒,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站都要站不住。

    林多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可能?!我爹身体又不像这位公子你一样病病歪歪的,健壮得能一口气种一亩地呢!”

    众人看向一旁精瘦的孟石,暗暗点头,确实看着身体很好的样子。孟石被大家看得不自在,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退缩,挺了挺胸膛,牛眼瞪向华夏茗:“我可是生了三个儿子,你说我能不能!”

    华夏茗被瞪的后退几步,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小大夫,这位公子,不相信我的话呢,你可以给我们两把把脉,看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林多福给了刘氏一个微笑,刘氏慌乱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缓缓伸出了手。

    学徒姓马,单名一个平字,听了林多福这一席话,心里已经信了她的话,惊得后背已经冷汗津津,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一句喜话,竟然藏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是大庭广众,将这种事情摊开来说,今天这事若真成了,毁的是那学生的前程,断的是他家的财路,这家媳妇得浸猪笼,最后闹得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那他就是无意做了人生最不能做的三件事:挡人财路;破人婚姻;杀人父母,全都凑齐了。

    想到其中种种,马平心里后怕到不行,连忙擦干净手,给刘氏把脉。

    “确实是我失言,是这位夫人有孕了,大约已有3月,徐老的药开得极好,胎相稳健了很多。”马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递给了刘氏一个牌子,“夫人,第四诊房,您去吧。”

    林多福替刘氏接过,伸出手腕道:“我和我娘一起去,你再给也把把脉,免得还有人怀疑。”

    马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就是误会一场。”

    孟鹤云看了一眼身旁的华夏茗道:“事关我与我妻清白,小大夫还是把一把为好。”

    “好好好。”马平心虚的很,哪敢不从,小心翼翼搭上林多福的脉,细听脉象有力健康,并无半点有孕的脉象,他松开手指,道:“小夫人,脉搏有力,身体极为健康,相信不日,就能听闻两位喜讯。”

    言下之意,就是林多福现在确实无孕在身。

    事实就在眼前,辩无可辩!

    “扑通!”

    华夏茗只觉得天旋地转,轰然晕倒在地。

    他完蛋了,县学名额,与他无缘了。

    周举人并非傻人,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华夏茗,只觉的失望透顶,忍耐着嘱咐赵毅、徐道载看顾一下他后,实在难掩怒气,拂袖而去。

    一场闹剧来得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华夏茗被重新抬上板床,簇拥着的人群也散去,各归各位。

    因着危机解除,刘氏这才有心思看向华夏茗,这一眼,让她脸色瞬间惨白。

    此人,竟然是她梦中,为她把脉的那个年轻人!她的梦再一次被验证真实,她狠狠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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