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采青气得浑身发抖。

    陈蔓的话就像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明明只是半笑不笑的说了两句刻薄话,却有着能透过血肉撕碎灵魂的威力。

    她穿着衣服站在休息室里,却在另一种意义上闹市裸奔。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存在那种肮脏的心思:寻找一个有钱的男人,散发魅力,使些手段,大捞一笔。

    不然为什么接待过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客户都向她提出了深度发展呢?

    总不至于他们都饥渴无比,跟发情的麻雀一样看见个异性就要上去试探一番没有没□□机会吧?

    可是内在里有一个她正在嘶吼,在尖叫,在试图证明自己的无辜,对这种莫须有的冤枉说不!

    戴连用轻佻的语气说出要包养她的时候,王采青只是觉得厌烦;

    赵总看似邀请实则威逼她的时候,王采青感到害怕;

    但陈蔓说出这些话,让她感到了一种从骨髓深处、从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里渗透出的冷。

    她摸了摸胸口,像在确认心脏还在滚烫跳动。

    “我没有那个心思。”

    她更大声了一点:“我没有那个心思!”

    “我只是想做好工作,赚点钱,对那些男的根本没兴趣!你当初叫我来上班,答应我的事一点都没做到!”

    没错!她只是老老实实在做一个服务员,只不过来错了地方。

    所以辞职就可以解决一切了!

    “没有就没有呗,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吓我一跳。”陈蔓拍拍胸口:“你去哪儿上班不都是那么回事嘛,招聘之前肯定要美化一下的,人来了之后具体怎么样又不是一个两个人说的算的。融入懂不懂?”

    “咱们这种地方,要么你有把别人变成资源赚钱的能力,要么就免不了要成为别人赚钱的资源。凭心而论小姜,我可是护着你够久了,这次要不是你自己非要出头,赵总那我怎么也不会介绍你上。”

    她冷笑:“我跟赵总也认识四五年了,他只喜欢十八岁上下的小孩,最好是成年了但还没上大学的。那天去的两个小姑娘都是给他准备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但是你自己不穿我给的衣服,非要做出那么一脸清纯的样子过去,被看上了也成了我的不是了?”

    “枉我还以为你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想往赵总的门路里走走,原来只有能耐跟我窝里斗却没有那个豁出去的心啊!”

    陈蔓挑了支眉笔凑近镜子描画:“你最好是真的没想过傍大款,学那些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贱人。”

    “既然也翻脸了,那我就一次把话说清楚,我好吃好喝养着你两个多月,又是给你钱又是给你买衣服的,再大的恩情也还完了。这桌上还有一万块钱,你拿了,走人,咱俩以后就当不认识。你要是还想再叫我一声姐,我给你安排个大款傍一回,咱俩就算了了。”

    王采青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放在脚下:“蔓姐,这两个月谢谢你,我走了。”

    她没拿那一万块钱,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轻快,像是洗脱了某种罪名。

    回家的时候姜翠刚把饺子包好在洗面板,王采青过去帮忙。

    “你那个工作解决完了?”

    “嗯。”她有点心虚:“以后不干了,但是也没给我钱,这俩月只挣了一万。”

    “挺好了。”姜翠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今天是圣诞节呢,吃完饺子给你姐带一份,咱俩也逛商场去。”

    王采青还没去过姜小留工作的地方呢。

    前王采青想带同学去做美甲但是被拒绝了,不确定到底去没去过。

    那只是一个小门脸,在商场二层楼梯间的夹角里,不大的店面只有两张桌子,店员在店里,顾客在店外。

    背后的墙上钉满了架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美甲胶和色板。

    姜小留这会正有顾客,王采青把玻璃饭盒放在店里一张小板凳上看她忙活。

    另一个女孩叫唯唯,也是“唯美美甲”的老板,手上也有工作要忙。

    姜翠和王采青没在店里久待,只是在商场里逛了逛,也没买什么东西。

    热气腾腾的商场里特地做了圣诞装饰,花花绿绿的摆件、花环随处可见,叮咚清脆的钢琴曲环绕播放,声音随着前进也越来越大。

    转过一道弯,立在一楼大堂直达四层的巨大圣诞树赫然可见,在二楼栏杆处向下俯瞰,雪白配色的地板上一点黑白正在跃动。

    身穿黑色礼服的女孩伏在琴键上,手指移动间乐曲悠扬飘荡,两只胳膊像是振动的蝴蝶羽翼。

    明亮又耀眼。

    王采青忍不住驻足欣赏。

    姜翠也有点感慨:“你小时候,我们还想过送你去学钢琴,可惜”

    她转了话锋:“还挺好听的,要不下去近距离听听?”

    王采青正要答应,却看见栏杆对面发生了骚乱。

    一个小男孩正挂在栏杆上,他应该是准备伸手去摘圣诞树枝上挂着的礼物盒,却不小心翻过了栏杆,被卡在圣诞树支架和栏杆中间,只靠紧紧抠着玻璃栏杆最下面的空隙悬停在三楼侧边。

    这个商场的楼层做得很高,虽然只有三层的距离也是足以摔死一个小孩子的!

    事故发生地附近已经有不少人聚集,有两个女孩试图从玻璃最下面伸进去,却根本不行。

    楼下的钢琴声还在响起,正到达最跌宕起伏的乐章,以至于三层的声音根本无法传递下去。

    低头是蝴蝶振翅。

    抬头是幼茧高悬。

    一个慌张的中年女人尖叫后捂着胸口晕倒在地上,围观群众又是一片哗然。

    王采青拔腿就跑:“我上楼!”

    之后的一切就像过场动画。

    她飞奔上三楼,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有时候会遇到阻碍,于是她大喊:“让一下,我是医生!”

    她们开始大喊:“医生来了,让她过去!”

    她跑到了那个女人面前,忽视了喧闹的人群,忘记了还挂在半空的孩子,也没想起来是怎么做的。

    等回过神来,两只胳膊酸痛的好像肌肉撕裂,正艰难地拿着一把药往女人嘴里塞去。

    吃这么多能行吗?

    脑海里划过这番想法,却已经十分坚定地把药塞进去了。

    算了,吃都吃了。

    王采青垂下手,长呼一口气。

    商场的安保人员已经抵达,他们拖拽了儿童乐园的充气气垫,正扛着加长消防梯找合适的位置。

    有个人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嘴比脑子快,王采青说:“心脏病发作了,做了心肺复苏,一会就能好。”

    说话间,地上的中年女人睁开了眼睛。

    她一睁眼,就发出了尖锐爆鸣:“我孙子,我孙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孙子!”

    那人立马蹲下安抚她:“阿姨别怕,已经有人在救了,你看,安保人员把他救下来了。”

    中年女人亲眼看见孙子被安保好好地抱在怀里,才找回了一些理智,握住她的手:“姑娘,是你救了我吗?我刚才犯心脏病了,真是谢谢你!”

    女人赶紧说:“不是我,是那位医生。”

    她抬头去找,却已经找不见人了。

    王采青正在楼梯间挨骂。

    姜翠狠狠地捏她的胳膊,把她捏的吱哇乱叫。

    “喊什么喊,不用力捏明天你胳膊就废了!你说说你,上回见义勇为献爱心挨了顿揍还没够是吧,要是那人有个三长两短,人走了她家里讹你怎么办?”

    王采青深感冤枉,这虽然是她要过去的,人也不是她救的啊。

    怎么做好事了还得一个人挨两份骂呢!

    楼下的钢琴表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三人一起回家时又路过那里,姜翠指着盖着的钢琴回味道:“那小姑娘就在这里弹的琴,叮叮咚咚的,可好听了。”

    又过了十分钟,从监控室走出来的一家四口站在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男人对脖颈上骑着的小孩说:“看到了吗,你刚才就是吊在那儿,把姥姥都吓心脏病发作了。要不是厉害的医生姐姐和勇敢的安保哥哥们,咱们今天得多难过。”

    小男孩脸上还带着泪痕,坚定点头:“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淘气了。”

    中年女人说:“光不淘气了可不够,以后我们淘淘也要像那些勇敢的哥哥姐姐们一样,见义勇为才行。”

    淘淘大声:“好!外婆,我长大了也要当保安!”

    王采青在家缓了两天才再出门找工作。

    倒不是姜翠的捏捏治疗法效果不好,只是她救完人的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一直在学习,在大约是宿舍的小桌前对着一本或者几本密密麻麻的带插图教材苦读,浅白色的灯光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空间,那些原本已经遗忘的医学知识随着书籍的翻阅重新回到了脑海中。

    那是前王采青为了成为医生埋头苦读的一整年。

    用心学习过的知识没有背叛她们,哪怕因为莫名的原因被遗忘了,它依然在大脑中的某个区域静待解封。

    解封的代价也远远低于重新学习——只要稍微的发两天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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