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们第一个问题……”刘皎月专业能力没话说，提出的问题往往都能由浅入深；同时也得益于方觉槿的配合，因时间仓促，他并没有提前知晓问题，且在刘皎月询问是否要对采访稿时，云淡风轻的回绝。
“方总，您能谈谈工作之外的生活吗？”采访时间已过三分之二，问题也由工作到生活。是很简单的题目。
方觉槿每次回答问题前都会思索一番，现下也不例外，他垂着上睑，接近淡红色的嘴唇因为没有即使湿润，覆上一层浅白色。
“喝点水。”林慈把手边先前小姑娘到的热水推向方觉槿，如此突兀的声音和举动，成功让她收到刘皎月疑惑的眼神。眉头稍下压，眉尾更低些，八字眉雏形显著，刘皎月无声询问她在干什么。
林慈也察觉到不妥，头脑一热做出的举动，需她想法千回百转的找补。磕磕绊绊的嗯嗯呃呃之后，她下巴一点，解释道：“我看说了这么久，方总肯定渴了，应该喝点水。”
刘皎月对这个理由半信半疑。信是方觉槿确实说了很多，疑则是她并不觉得方觉槿口渴，她也不口渴。
如此境况下，只见方觉槿端过一次性杯，递到嘴边喝了几口，然后夸赞道：“你很细致，我是有点渴了。”
正主发话，刘皎月自然打消了疑虑，不过采访节奏被打断，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还是方觉槿说了继续。
“关于工作之外的生活……”方觉槿顿了顿，敲击键盘的声音随着他开始又停止，“很单调。”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林慈身上，女生斜坐着，认真盯着电脑屏幕，没看他。他接着说，“不忙的时候，下班了会去健身；忙的话，整天就都待在公司。”
“健身运动有没有推荐呢？”
“我比较擅长游泳，所以就推荐游泳吧。”
“好，到我们最后一个问题了。”刘皎月露出轻松的笑容，“想问方总，成长过程中有没有记忆深刻的事？”
关于这个问题，方觉槿没有沉思，‘记忆深刻’四个字被他反复咀嚼，交握的双手，右手拇指反复摩擦着左手拇指里侧的疤。他又露出让林慈觉得陌生的笑容，明明是在笑，眼底却冷漠无比。
“太多了。”
“能具体说说吗？”林慈在自以为的视线盲区内，拍了拍刘皎月的大腿，示意她看电脑上的消息。点开对话框，是林慈发过来的，她询问是否可以将最后一个问题改为：想对从事这个行业或者未来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说些什么。
林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今天却两次干涉采访，如果换做陈堂今，她早被骂了。刘皎月敏锐度一直在线，当即换了问题。“方总，既然这个问题太过笼统，那我换一个可以吗？”
“当然。”方觉槿表现得无所谓。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会一直看着提问的人，这会儿视线却又落到了林慈身上，与之前不同，这次她也在看他，还对他笑。
采访圆满结束，刘皎月将电脑放进手提包的同时，顺势问方觉槿是否介意拍张照片。林慈还以为她忘记了这一茬，正想着要不要提醒，结果是在等时机。
意料之中，方觉槿拒绝了。因为先前在邀约邮箱中并没有提到过拍照，所以刘皎月没有任何被拒绝的不悦，反倒笑着说是自己唐突。
“我不喜欢暴露太多信息，如果是私下合照，我可以接受。”方觉槿如此解释。
刘皎月眼睛瞬间亮起，抛开方觉槿的身份不说，单冲着那张堪比演员的帅气脸庞也是值得的，她招呼林慈一起过来拍照。
三个人的自拍并不好站位，刘皎月举着手机自然站在前面，林慈和方觉槿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为了入镜，两人都稍稍偏头。
方觉槿好看，林慈也好看，如果在一起该有多么养眼。刘皎月被自己突然跳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惊吓之中她按到了拍摄键，于是她留下了惊恐瞬间，至于身后的两人，不出意外的十分好看。
“要不……再各自单独拍一张？”她看着照片欲哭无泪，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方觉槿笑着答应。
林慈被指挥着靠近方觉槿，她的肩膀堪堪比齐男人上臂的二分之一，侧头仰视，她看到男人分明的下颌以及靠近耳边的黑色小痣。刘皎月让她看镜头，她才慌忙转头，抬手理了理丝毫未乱的头发。
三人友好告别。刘皎月和林慈搭乘电梯下楼。
“你认识方觉槿？”刘皎月一点不马虎，电梯门刚关上就问出自己心中所想。
因为被问过类似问题，林慈回答起来驾轻就熟：“见过几次。”
刘皎月点点头，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怎么要改？我觉得很多读者都会感兴趣精英人士的成长故事。”
“皎月姐可能专注记录了，方总在问题抛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变化。”总不能说因为方觉槿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微表情你也能看出来？”
“读过一些书。”
“那你蛮厉害的。”
林慈微笑点头不说话了，再聊下去她怕露馅。
电梯下行到一楼，走到前台时，一身西装打扮的中年男人朝两人问好。“林小姐、刘小姐，方总让我务必将两位送达目的地。请问是去哪里？”
刘皎月从业八年，就算是再客气的大人物，也不会让他们的司机送一个小记者，今天算是开了眼。她打着哈哈，说方觉槿太过客气，用不着这么客气，手机上叫车就行。
林慈站在刘皎月身旁没有说话。她见到方觉槿司机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每回坐上后座，说完地名，一声‘好的，林小姐’，隔板就升了上去。如果是方觉槿开车，她就坐在副驾驶，两人聊些有的没的。
她其实是分享欲很旺盛的人，但从前有人和她说过，她叽叽喳喳事无巨细地讲述着每件事的样子很吵闹，原本偏细的声线在讲得兴奋时会突然拔高，变得尖细，简直是挠人耳朵。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很少说话，如果必须表达就会压着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压着嗓子说话缘故，她的声音真的变了，变得比原先低。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那些人稚嫩的脸已经模糊得只剩或方或圆的形状，她也走出来了，可还是有些痕迹被留下。除去父母和苏悦、刘丹青，她几乎不和人做不必要沟通，但方觉槿的出现，让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如此信任一个人。
在司机的极力劝说以及刘皎月的半推半就、林慈的默不作声中，车子成功飞驰在马路上，往杂志社方向去。
尹主编得知方觉槿不愿意露面，心下觉得可惜。她滑动着电脑屏幕上方觉槿跟林慈和刘皎月的合照，多上相的人啊，凭一张脸就可以揽下杂志大半的销量。灵机一动，她让刘皎月进来一趟，询问道：“关于方觉槿的采访，我还想在加个问题，就问他有没有因为外貌而困扰过。”
“这个……”刘皎月迟疑，“新专栏的侧重点应该是采访对象的专业方面，这个问题好像没多大营养。”
“怎么没多大营养！如果标题写得好，销量就会好。”
尹主编总的来说是个很好的上司，除了喜爱将杂志的封面标题写得像八卦爆料。她这招有时候行，有时候又惨淡，所以当她一有这个想法，杂志社内部就会开设投票。这次也不例外。
林慈并不知道这一传统，当看到和方觉槿的合照出现在工作小组群时，她是惊讶的，随后投票链接发出，点进去一看——大家是否同意这次标题轻松化。
群里一共二十八人，二十七票同意。
林慈左手工位的女生和她同龄，姓冯，瘦瘦小小一只，却让大家叫她圆圆。拍了拍冯圆圆的肩膀：“我想问一下，这个投票是什么意思啊？”
冯圆圆侧过头，在她还想尽力侧过身体时，林慈赶忙把手机移过去些。
“这个呀！”冯圆圆笑起来，只不过说话声音小了许多，“尹主编短暂当过娱乐板块的主编，所以偶尔会有些别出心裁的创意。”
“比如现在？”
“比如现在。”
冯圆圆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等林慈拿回手机时，浅绿色和百分之百的通过率使她有些眩目。
“圆圆！？”林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始作俑者笑得更开心了，一声哎呀：“主编和皎月姐都同意了，总不能你一个人唱反调吧。”
被这么一说，林慈回神。
大家都同意了，多她一个不算多，少她一个……还是不要少的好。
“林慈，你过来一下。”
站在茶水间的刘皎月朝林慈招手，待人进去，递过一杯咖啡。
“尹主编刚刚找我进去，先是肯定了我们的工作，然后她期望我们是不是还能对崇耀的方总提个问题。”她说着有些犹豫不决，“再次采访对于我们来说当然没有问题，但对于一个日理万机的上市公司总经理来说，可能就有些问题了。”
“方总没同意？”
弯儿拐来拐去，林慈只能听出这么个大概。
“还没……”刘皎月大喘气，林慈跟着心提了起来，“联系他。”
“我想着只有一个问题就别那么郑重对待。之前在电梯问你，是不是认识方总，你说见过几次，那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终于绕到重点的刘皎月，看向林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没人这么问过林慈，她的大脑一下子宕机，接着直接揽下最后一个问题的采访任务。
“就这么说定了！”刘皎月迫不及待的同意，脸上的笑容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这让端着咖啡的林慈不禁想，是不是刘皎月一开始就打着让她去心思，而她，碰着和方觉槿有关的事就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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