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即使不敌天气 > 贪心
    方家书房内,方寺铭身着黑色中山装,看似低调内敛,实际富贵尽显。衣服面料上等,但相较于左肩延伸至胸口的腾云金龙却是小巫见大巫。寻常中山装也会绣龙来增添韵味、彰显气质,而这件的独特之处便是那用来绣云和龙的丝线,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方寺铭身后站着毕恭毕敬的老管家,正对着的则是闭口不言却脸挂笑的许丁,再朝许丁左右两侧看去,坐着的是南嘉市名望颇好的医院的副院长或是负责人,他们你一嘴我一嘴,话里话外都是许丁好得如何如何。

    “许总发家本事你我都看在眼里,这代理交到他手上必定是万无一失。”说话的人姓朱,是所在医院院长老婆的小舅子。沾了院长姐夫的光,做了个负责人,平日里最爱捯饬古玩。圈里人都知道他的品性,医院有事无事都是甩手掌柜,最多在姐夫面前做做戏,可一旦熟店到了什么新货,无论在干嘛,最慢半小时到。

    “老朱说的话我袁某赞同。许兄弟的能力放眼整个南嘉市都不一定有人比得上,最重要是人还有情有义!我有个提议,就是不知道方老大愿不愿意!”措辞文邹邹的男子越说越激动,声音比之前大了一倍还有余。

    众人齐刷刷看向方寺铭,唯有老管家一人垂首。

    只见上位者把玩着右手拇指的翡翠扳指,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叫他说来听听。

    袁姓男子得了首肯,激愤不已,直接站起来说道:“在座各位都是南嘉叫得上名的人物,今天能如此聚在一起必定是缘分颇深,所以借此机会结为弟兄如何!”

    这话一说出,周遭静了静,胆大的去看方寺铭的脸色,顺便揣摩其心意,胆小的就如老管家般垂首,虽然心里巴不得和方寺铭称兄道弟,但更怕引火上身,装聋作哑再合适不过。

    “想和我称兄道弟?”方寺铭将翡翠扳指摘下妥善放置在一旁,慢吞起身走到几人身后,俯身拍着他们的肩膀逐个问。轮到许丁倒是没拍肩膀,而是直起腰背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和你岳父称兄道弟了大半辈子,如今我和你再以兄弟相称怕是不合适吧。”

    许丁听到这话背都汗湿了,脸上淡定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整个人坐立不安。局面已经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可怖的预感在脑海浮现——器械的代理权完了。可好歹也经历过大场面,他压下不安,扯起笑容说:“确实不大合适,确实不大合适。”

    两人视线交汇,方寺铭爽朗大笑,众人并不觉有何值得开怀,但还是跟着笑起来。笑声稀稀疏疏,场面尴尬不已。

    “许总。”方寺铭的笑容瞬间收敛,正色道:“这代理权崇耀根本没想过拿,所以你的竞争对手不是我。”

    方觉槿就是这时候来的,见到众人丝毫不意外,打过招呼便站在一旁,不开口不说话,活像一座俊美的雕塑,是路过就会看两眼的程度。

    许丁也看了两眼,不过不是冲着好看去的,而是来人暗中截了他好几个单子,虽然涉及数目不大,但都很有市场,收益远高于投资。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就上方家来的原因,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定要迟个半月。

    但方寺铭一番话让他吃惊。他这些天跑前跑后,又是送礼又是请客吃饭,来来去去花了不少功夫,结果到头来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根本没参加这场比赛。

    绞劲脑汁想了半天,周围被许丁找来当说客的人心思各异,最后不再管许丁,而是左一句右一句夸起方觉槿来。无非是老生常谈,方觉槿连笑都没露一个。几人尴尬相视,逐渐安静下来。

    “方总,那我能问问我的竞争对手是谁吗?”许丁笑得谄媚,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被挤成缝一条,却还朝左右的人使眼色。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看见的,反正是告辞了,又或许他们早就想走了。

    书房一时只剩下四人,方家父子和老管家、许丁。

    方寺铭素来看不上半道发家的人,尤其今天这几个都是些酒囊饭袋,许丁虽与他们不同,但也是借了老丈人的东风,不然哪能有现在的成就。

    他坐回高位,将翡翠扳指重新带上,又转了几圈才开口说话。“许总,那城郊的地皮我都准备送你了,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许丁接不上话,毕竟他压根没想过方寺铭会大方到送上地皮,期期艾艾好半天,才勉强回了句,地产于他是跨行业。

    “可我瞧器械代理于你……”话没说尽,许丁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故意,只能硬着头皮上,“亡妻生前有接触过,而且弘光走的是科技道路,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

    方寺铭听到这点了点头,似是信了这番话,许丁偷偷松了口气。

    只听方寺铭又说:“你的竞争对手不在南嘉,而且是近几年才冒头的公司,具体资料我回头让人发给你。”

    许丁使劲道谢,接着眼睛一转溜,贪态尽显:“那您说的地皮……”

    方觉槿轻蔑一笑,接着就听见自家父亲说,地皮自然还是许丁的,还说了一堆勉励人的话。

    许丁飘得找不着边,连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没看清也没听清就应声说好。十五分钟后,他在午后暴晒的烈阳下,边喘粗气边走,身旁还跟着个监督他的人。

    “还有多久?”他抹了把头上如雨般的汗。

    只见监督者看着表盘一板一眼的说:“距离我们出来才过去十分钟,您还有一个小时五十分的路程。”

    “我不走了!”许丁开始耍赖,拿起手机就想打电话。

    可方觉槿的电话先一步来了,男声透过手机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话却如千金重。他说:“你只要中途停了一分钟,那块地就不会是你的。”

    电话挂断,方寺铭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的背影,等人转过身便开始发问,此时他双手交握,拇指的扳指未摘也未转玩。

    “就许丁那身体,你觉得他能在烈日下走两小时?有些过分了。”话虽这么说,但言语间并没有责备之意。

    方觉槿低下头,并不为自己辩驳。

    “还在为他怠慢你而生气?”方寺铭没得到回应便继续追问,随后叹了口气,“我猜你会下狠手对付廖家大概也是因为他们怠慢了你吧。”

    “还记不记得我接你回家的时候说过什么!”中年男人撑着拐杖走到站得笔挺的方觉槿跟前,用空着的那只手大力握住了眼前已经高他许多的人,字字铿锵,“不论是方家还是崇耀,以后都会是你的。”

    方寺铭话音未落,楼上就响起玻璃落地的清脆碎裂声,接着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一旁的老管家神色变得担忧却不见丝毫慌乱,就好像经历过许多次,在得到示意后,他快步出了书房。

    “你孙阿姨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如果说刚刚的方寺铭是运筹帷幄、洞察一切的豪门掌权人,那么现在他低头哀伤的模样和万千苦难者没什么两样。楼上凄厉的尖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一声好像要把人的心哭碎。

    而方觉槿,从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开始厌恶,这是从他离家之后的每次回家,都会听到的闹剧。

    “她以前发病还需要我的安抚,但是现在我反而会刺激到她。觉槿,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提出了什么要求?”他的父亲在家事面前鲜少有问他该如何的时候,问了就代表有愧疚。

    “觉槿,我不奢求你叫她一声妈妈,可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方寺铭神情严肃,对于方觉槿称呼上犯的错误给予纠正。接着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语气又不自觉放软,“你以后就……不对,是我们以后,我们以后就在公司见。”停顿了好一会儿,又无措的说出一句宽慰话,“也省得你这么远回来。”

    晚上九点,林慈正收着资料和电脑,在瞄到空荡的后桌时,她敲响床上赶稿的苏悦的床沿:“丹丹怎么还没回来?是去了图书馆吗?”

    苏悦掀开床帘,探出头,视线往刘丹青的座位看去,疑惑道:“图书馆这几天翻新,八点半就闭馆了,而且她要的书我下午就帮她借好了。”

    “我右眼皮跳个不停。”说着林慈就拿起手机,准备给刘丹青打电话,苏悦嘟囔着反驳,“眼皮跳是因为用眼过度,你一整天除了吃饭喝水,眼睛不是看书就是对着电脑,它不跳才有问题。”

    “对了!”床上的人拍了自己一脑袋,“丹丹昨天和我提了一嘴,说今天晚上有个秀邀请她去跟拍。”

    林慈停下手中的动作,刘丹青喜欢摄影是都知道的,而且就像她和苏悦投稿赚外快一样,刘丹青也会在闲暇之余接一些跟拍。思索片刻后,电话改为短信。

    可就在十五分钟后,林慈的担心应验了——刘丹青在校门口不远处和一男子拉拉扯扯,准确来说是刘丹青想离开,却不断被男人拽住。

    林慈想都没想就朝他们的方向跑去,大喊一声干什么后,把刘丹青的手臂从男人手中夺过,紧接着将满脸怒容的女生拉至身后,呈保护状。

    她这才看清楚男人的样子,是刘丹青出轨的前男友,陈皓。

    许是见来了帮手,陈皓不再动手,而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起后悔话,说他没了刘丹青不能活,说他是一时被迷了心窍,说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见没人动容,他甚至跪坐在地上求得原谅,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堪:“都是那女人的错,是她先勾引我,是她害我们分手的啊。”

    林慈听不下去,握着身后人的手退了一步。“陈皓,你口口声声说爱的是丹丹,可丹丹被那个女人打骂侮辱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皓一时语塞,与此同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听到议论声的他赶忙站了起来,顾不得裤子上沾着的灰,直直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可见的焦急。

    “还有不要把过错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她固然有错,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你的默许,她会上赶着做小三吗?如果不是你的不作为,她有胆子打丹丹吗?”

    如果说刚才的刘丹青是一腔愤恨无处发泄,那么现在的刘丹青则是真正放下了过往。她抹掉不自觉流下的眼泪,从林慈身后走出。

    时隔两个月再次仔细地看着曾经带给她爱和感动还有伤痛的男人,刘丹青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用十分冷静的口吻说道:“那天只顾着哭了,没有好好跟你道个别,现在你听好了。”

    “陈皓,我们在一起三年。这三年里我从爱玩爱闹变得神经多疑,最可笑的是我还反思,是不是真的所有问题在我。可事实呢,是你每次对我追问的不耐烦,让我在感情里患得患失;是你对他人行为的不拒绝不表态,让我在感情里疑神疑鬼。”

    “所有问题在你,而不是我。”

    刘丹青说完这话就扯着林慈准备离开,可陈皓显然受不了如此剖析和对待。他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人,也快步跟了上去,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狠般将林慈推倒在地,连带着刘丹青也摔倒,然后夺过刘丹青的相机。

    他的眼睛不再哭泣,脸上挂着泪痕和笑容,抢过来的相机被高高举起,他说:“你爱不爱我已经无所谓了,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相机对于刘丹青来说十分重要,陈皓深知这一点才会选择砸烂相机。他想,恨也是记住的一种方式。

    这种情形,饶是好脾气的林慈也想开口骂人,而身旁的人已经被吓坏了,眼底是看得见的惊恐。也是,毕竟谁能想到平日里关怀备至、朴实体贴的人会如此极端。

    见相机即将落地,林慈吃力的撑起身体,奋力跑起来,最终在相机落地那刻稳当接住了。但她整个人由于惯性,在地上擦了一小段距离。

    方觉槿停稳车就看到林慈摔落在地的画面,平时的成熟稳重在这一刻被完全丢弃,身侧是还敞着的车门,他竭尽全力朝林慈跑去。于此同时学校的安保人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赶过来将陈皓制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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