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萌萌:“?”
她倏然转过脸:“什么?谁是你妈?”
因为惊讶,她声音变大,声音在狭长的山洞里回荡。
“你妈——你妈——你妈”
“……”赵萌萌。
聂远舟长腿绕过火堆,背靠山壁,单手搭在屈起的腿上,姿态忽然变得闲适。
他屈起的那只手懒散地撑着下巴,偏头看来,半张脸被火光映亮。
“你为什么去医院?”他的重点居然在这里。
赵萌萌看向自己被包得像个馒头似的右脚踝,还没说话,聂远舟居然已经懂了:“也是脚受伤了吗?”
“……”什么叫也。赵萌萌忽然觉得好丢脸。
今晚这叫什么事儿啊,让她现在回忆,其实她都忘了两个人怎么能吵得起来,自己又因为什么忽然要发神金,在下着大雨的高原山顶乱跑。
“那个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去医院找我妈。”聂远舟忽然开口,“很忙,心里也很乱,就忘记回你消息了。”
这语气似在解释。
赵萌萌偏开脸不看他,盯着燃烧的火堆,“这么久的事儿,你还记得呢。”
聂远舟起身去到山洞另一头,蹲下身开始收拾多余的落叶和树枝,火光中影子投在山壁上,一道沉默的影。
他声音很轻,但赵萌萌还是听见了。
“那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发消息,我当然记得。”
火光朦胧,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烘干了,鸡蛋放在火堆边上,发出轻微的壳裂声。赵萌萌觉得自己的脸也被烤得很热,低下头,手有点无所适从,去拿鸡蛋。
“啊!”被烫到了。
聂远舟原本还在另一边收拾,听到声音马上就回身过来,着急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我没事。”赵萌萌抽回手,眼睛看着他肩上的疤。衣领回正,挡住了半截伤口,但衣服上还有草屑泥痕,肯定麻麻赖赖的,刮着伤口,又容易感染。
“你这儿不处理下吗?”她努努嘴。
聂远舟不在意:“没事儿。”
他带的酒精碘伏有限,如果雨一夜不停,等清晨还要先给她换过纱布再下山。
他又要来拉她刚才被烫到的右手,但赵萌萌躲过去,盯着他侧脸,抿唇,“先弄你的。”
聂远舟抬眼与她对视,两人僵持一会儿,他终于妥协,“好吧。”
他很随意地撕了一小截纱布沾上酒精,拉开衣襟,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胸膛,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赵萌萌移开眼,拿了根树枝扒拉那颗鸡蛋,问他:“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呢?”
聂远舟粗糙迅速地给伤口消过毒,见她动作,徒手拿起那颗鸡蛋,手裹着纱布剥开,分成两半,也不回答,精简道:“吃,吃了睡。”
这口气,跟喂猪似的。赵萌萌有点无语,但烘烤过后的鸡蛋香气飘过来,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聂远舟直接把鸡蛋塞进她嘴里,浓香带点儿焦的味道顶住舌头,充盈了口腔,赵萌萌顾不得说话了,嘴巴一张把整颗鸡蛋含了进去。
她嚼嚼嚼,温暖的事物跟干燥的衣物一起贴在肚皮上,让环境都变得可爱,她抽空说:“害唷易哥,泥次。”
还有一个,你吃。
聂远舟看了她两眼,忽然伸出手指,在她鼓囊囊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噗——”赵萌萌一口食物残渣喷出去,愤怒地抓住他作乱的手指:“你干嘛!”
“不好意思,看你像个仓鼠,没忍住。”聂远舟的声音含着明显的笑意,他收回手指的时候,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在她掌心里挠了挠。
“!”赵萌萌大惊失色。
她直接呆了一下,然后见聂远舟收回那根修长的手指,很是淡定地抹去了脸上的食物残渣,用刚才剥鸡蛋剩下的纱布,擦掉。
擦的时候好像还皱了眉。
果然,是她想多了,这人怎么可能毫不嫌弃地还记得调情。
两人分着把带来的食物吃掉,赵萌萌终于犯困,她拥着聂远舟的外套,迷迷糊糊问:“你冷不冷?”
聂远舟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她太困了,直接陷入梦里。
梦里她住在山颠颠上的一座小屋里,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像住在河边。屋里是昏沉的暖调,壁炉里火堆燃烧发出哔剥声,鼻尖闻到松木的冷香,她裹在暖烘烘的毛毯里,什么也不用想地打盹。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圈在聂远舟怀里,靠着男人暖烘烘的胸膛。他伸出手隔着外套环绕住她,指尖捏住外套的缝隙,紧紧的,把寒冷与潮湿都隔绝在外。
火堆早就熄灭了,但她一夜没觉得冷。
她的后背紧贴男人的心跳,咚咚、咚咚,平稳有力。
赵萌萌僵硬地抬起上半身,聂远舟就直接醒了,嗓音沙哑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还行。”
天光大亮,透过山洞口照进来,夜晚和梦里那种气氛消失殆尽,赵萌萌回答得也僵硬,清嗓:“走吧?”
雨已经停了,两个人的伤都得去医院看看,要是感染了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萌萌此刻像个残疾人,坐在原地,看聂远舟简单把山洞收拾过,带走人类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又背对着她蹲下来。
“上来。”
她老老实实趴上去,出去洞口,日光还有点刺眼。
“你找得到路?”赵萌萌充满怀疑。
她四下看了一圈,完全不知道这是哪儿,但聂远舟没有回答,稳当当走了一段路后,前方竟然传来人声。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声音越来越清晰,还能听出昨天驴友团里那北京老爷们儿很特色的声音,连忙大喊回应:“这儿!我们在这儿!”
那头继续喊,赵萌萌刚想继续回应,整个人忽然脱离支撑,往下滑去。
她惊叫到一半,又被稳稳托住,心跳经历一个小蹦极,聂远舟的声音不咸不淡:“吼那么大声,我耳朵都要被你吼聋了。”
赵萌萌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正无语着,那头谢耀阳已经拨开树丛,急急走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们早上起来见你们帐篷拉开着,又没人,东西都还在,满地都是脚印,顺着找过来……”
赵萌萌摆摆手:“没事儿,就是夜里出来赏赏雨景。”
谢耀阳看向她被裹得像个馒头似的脚踝:“受伤了?”
赵萌萌张开嘴,整个人又被踮了一下,眼前的谢耀阳迅速消失。聂远舟走得飞快,直接越过了驴友群几个人,往山上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谢耀阳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但聂远舟仿佛打了鸡血似的,脚程迅疾,让谢耀阳有点儿跟不上,最终只好慢慢缀在后面,担忧地一直看着他们。
来到山顶,他们的帐篷门前一片狼藉,东西乱七八糟,被风雨摧残一夜的样子。
谢耀阳眉头皱紧,看着聂远舟背着赵萌萌,转头对他说:“麻烦你,把我们的椅子拿出来让她坐。”
他愣了一下,为这人极其自然指使他的语气,但还是去帐篷里将椅子拿出来,放在一处平整的地方。
聂远舟这才小心把赵萌萌放在帐篷里,开始收拾打包。
两个男人,一个勤勤恳恳在收拾残局,一个一直站在旁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赵萌萌看向山顶雨后清亮的天空,莫名感觉,有些东西好像变了。
谢耀阳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赵萌萌:“昨晚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跑出去,还摔下山?”
他说完看向聂远舟的背影,拧起眉,语气里似乎意有所指。
赵萌萌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连忙摆手:“没事,是我半夜想着出去玩儿,结果一不小心就……”
谢耀阳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但他不是她什么人,赵萌萌一向边界感很强,只是冲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受了伤,也没法再进行什么户外运动,与驴友群的一波人挥别后,聂远舟在山下联系了车,带着赵萌萌去医院。
他身上背着两个大型登山包,没法再背人,一路搀扶着赵萌萌,最后才在医院大厅找到轮椅,把人放进去推着走。
赵萌萌从小就很爱吃,吃得多,身体很健康,极少进医院,少数几次有关医院的回忆,都是不太美好的。
她也是一个讨厌变化的人。
两年前在重庆附二院见到聂远舟,他们分手;后来她在北京入院,一个人拖着病体跑完全程;又被离谱的廖燕气到,回到重庆附二院,然后领回来一张结婚证。
医院对她老说,好像总是意味着变化。
直到现在,她被轻轻放在轮椅里,妥帖安置,身后男人代替了她的双腿,一路东奔西走。
医院无论何时总是很多人,她能看到聂远舟有力的手掌推着轮椅侧边,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稳当当推着她走过人群,不时说一句借过。
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低调的钻戒闪着温润的光,几乎像一个象征,意味着她从今往后,不再需要一个人承担生活中所有突如其来的变化。
她为这想法怔然了一会儿,聂远舟往她手里塞进来一杯微热的豆浆。
经过一片落地窗,晨光熹微,朝阳在远方升起。消毒水味里,身边陆续经过以家庭为单位的人们,脚步匆匆,轻言细语。
好像每一个温和而平淡的清晨。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2_12840/27938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