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玥筝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中大骇,一时拿不定主意。

    倒不是担心他宠妾灭妻,只是他对府上之事了解多少。整日在外奔忙,是不是也知晓她与周文泰在府上见面之事?

    时玥筝慌乱,便用无理掩盖。

    跋扈道:“那公子半夜过来,可是替爱妾兴师问罪来了?”

    “我说爱妾,你无动于衷。看来你丝毫不在意这个称呼。”江敞再度扑了个空,明知她心底没自己。可总抱着一丝幻想,以为成了亲,就不一样了,她就能收心了。

    原来,还是匹野马。

    “结发妻子,何罪之有。不过是听见丫鬟说,你被梦魇惊醒,故而来陪你。”

    时玥筝没有一丝感动,反倒先觉着恶心了。

    也不知是哪个丫鬟自作主张,跑去替自己向他摇尾乞怜,若是知晓,她非但不夸赞,非得罚她一天不准吃饭。

    “公子下回可别了,才从别的女人的肚皮上爬下来,再来我面前做大丈夫,我真的不适。”

    江敞平白无故挨了她的骂,先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朗声笑笑:

    “我哪儿是才从妾氏那儿回来,是刚从书房过来。我原本回府没多久,便一直在书房看信笺。想过来瞧你,又恐将你惊醒。便想着今晚不过来同你一块睡觉,在书房凑合一宿。”

    听她这酸溜溜的语气,莫名心情大好:“你若不信我,也不信我府上的人,可以去问大哥。”

    “公子不必向我说明。这府上都是你家,你想之前在哪儿,此刻在哪儿,往后在哪儿,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阻碍,也不会干涉。”时玥筝说罢,将原本手中的腰带、顺势搁在枕头旁,真准备睡了。

    禁不住感叹道:“遇见你之前,我想怎样就怎样,遇见你之后,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想怎样就怎样。”

    “我并无在外安家,有妻子的地方才是家,我这两日一直被公父留在宫中,商讨戎狄之事。有时夜深了,就被公父留宿在宫内。祖母身子不大好,公父孝顺,也跟着忧心。一时间,也显得身子乏力,精神不济。”江敞见她要转过身去,已是将手覆在她肩头:

    “我如果想怎样就怎样?我想要你的心,可我却在你心里,连半分重量也没有。”

    无意间瞥见她枕旁腰带,随口道:“不是说香囊,怎地擅自做主,换成腰带了?”

    江敞也未多想,既已为人妇,又是在江府,不觉她亲手所做,会是赠予其他男人的物什。

    时玥筝没解释,哪怕连‘讨要还这许多事’也没说。

    “天色不早了,我实在困乏,公子还请往别处歇息,我也要睡了。”

    她做不做噩梦不要紧,只怕他在身边,她才不敢入睡。

    以免梦里阑珊时,不由控制说了不合时宜的梦话。

    “你也知晓,乔氏才被我为难,受了委屈,需得你过去哄哄。”

    “她需要,不等同于我该去。你也说了,我想怎样就怎样,我不愿意,谁能勉强我?”江敞没急着躺在她身侧,而是到案几旁,先给她倒了盏茶水。

    又去推她:“喝了水再睡。”

    “上回逼我喝酒,这次又强迫我喝水,江敞,你是我的命里的煞星。”时玥筝被他磨得不行,撑起身子,将水饮了半盏。

    就知她若不喝,他有的是法子磨自己。

    方才做了噩梦,醒来后确实有几分口干舌燥。喝了水后,一阵清凉,感觉舒服多了。

    还是嘴硬道:“别人勉强不了你,你倒是愿意勉强别人。”

    “能让本公子倒茶倒水的,时玥筝,你是第一个。”江敞说完,也不顾她的意愿,径直躺到她身侧。

    嗅着她发间皂角香气,猛吸了一口。好像多日里来的疲倦,一扫而空。

    搂着她的腰肢,阖上眼睛。

    时玥筝这时候真有点睡意全无了,尤其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赶不走,又不能将他推开。

    一片浆糊的小脑袋瓜,又陷入胡思乱想。

    周哥哥以后会成亲吗,想必一定会的,她已往前走了一步,他自然也是不会被困在原地的。

    若他三妻四妾,她反倒还好受些,说明他心思没在儿女情长上。

    可他若只娶了一位女子,没纳妾,她如何能接受?他心底终究没有她了,连影子也没有。

    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都是假的。

    她在困顿中入睡,不知几时,被唤醒。

    朦胧睁眼,发现枕着的手臂,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良人。

    眼角犹有泪痕。

    “这屋里莫非有邪祟?嫁人前,倒不知你有梦魇的病症。天亮后,我请御医过来,替你诊脉。”江敞吻了吻她眉梢,难得见她褪去倔强的外壳,一片破碎之感。

    “可是又梦到了什么?我在你身边,你也这般惶惑。”

    时玥筝才后知后觉,不是有人唤她,而是她将自己哭醒了。

    “我睡时可有说什么梦话?”

    “你觉得你可能会说什么?”江敞见她恢复了清明,又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不管自己怎样示好,她都不肯回抱分毫。

    想来也是,她没拒绝、将他推开,已是难得。

    若小倔驴真倔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就是太累了,一直以来为周家奔波,伤了底子。在我这好好养养吧,养好些,好让君父抱孙子。”

    “不告诉我就算了。”时玥筝没他那么宏大的志向,甚至在想能避一日是一日,不能避也要准备一些避子汤药。

    旁的正妻,给妾氏喝。她是给自己喝,至于妾氏,不如多生。

    “天快亮了,公子还是去别处歇息吧。在我这里,我睡不好,连带着你也休息不好。如你所说,不若等过两日,我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你也没说什么,只是喊救命,说害怕。也不知怕什么,在跟谁求救。”江敞不再逗她了,却是与她依偎得更紧。

    “你现在身体不好,需要我,我更不能避开。夫妻本就该风雨同舟。我近日会很忙,难得在府上的日子,就得多陪陪你。”

    时玥筝听他语气里的惆怅,就觉惺惺作态。

    实在不是那趋炎附势之人,挑明道:

    “今日的夙兴夜寐,不是公子的夙愿吗?娶了我终于得偿所愿,该是高兴,何必还装作不愿意的样子。”

    江敞搂着她的手臂一僵,他的确有定国安邦之志,可跟为国事操劳很累,这二者并不冲突。

    她这话,不就摆明了,讥讽他靠女人上位。

    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能宣之于口,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他终于起身,负气而去,如她所愿。

    待日上三竿,时玥筝起床后,只觉浑身都痛。

    脖子酸、腰腿痛,仿佛只肖动一动,便后背疼得厉害,仿佛被人揍了一顿。

    直到丫鬟进来服侍她浣漱,才察觉自己是落枕了。

    “夫人,御医在外面候着呢。您看,何时请他进来,给您号脉?”小丫鬟问。

    “让他这就进来吧,刚起床也没胃口吃早饭。”时玥筝想起新婚之夜,江敞选择相信了她,没叫郎中来号脉,查看她是否真的来了葵水。

    也没叫婆子过来验明正身,因那不单是怀疑,还是一种羞辱。

    如今倒是叫御医过来,想必是真关心她吧。

    “昨日才同他争执过,他倒是不计前嫌,还记着这茬。”

    能使唤得动御医,可见在咸阳宫里,话语权越来越大了。

    那帮官场老油子,最是会见人下菜碟。

    “一码归一码,仲公子心胸开阔,且对夫人,还是极在乎的。”丫鬟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小心提醒着:“夫人昨夜与仲公子争执后,公子虽离开,却没出这院子。不过从卧房去了厅堂,趴在茶几上,将就睡了一夜。”

    时玥筝一噎。

    这上演什么温情守候戏码,禁不住感叹:“为了时家,他倒是能屈能伸。”

    “夫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仲公子要倚仗岳丈,不代表他心底没有夫人,这二者又不冲突。”小丫鬟没想到夫人会这般想,只觉仲公子昨夜一直等夫人道歉,却没等来,该有多失落啊。

    遂是又劝道:“您不管是为着要将他赶走,还是口无遮拦,以后让他记住时家提携之恩的话,还是少说吧。尤其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儿说,要给男人留着颜面。”

    “我没那么多心思,纯粹是以前未出阁时,一个人住惯了。不习惯身边多个人,有男人在身边,我睡不着。”时玥筝浣漱过后,已由小丫鬟陪着,往隔壁暖阁去,等着御医号脉。

    又吩咐了句:“去同御医说,给我开些避子汤药来。”

    “这——”小丫鬟左右踯躅了片刻,不知夫人是自己吃,还是给妾氏,没敢多问,只喏喏应是。

    时玥筝没打算隐瞒:“若问起,只说我现在身子孱弱,不适宜有孕。待养好一些之后,再思虑此事。”

    想到昨夜江敞似无意间提起的那句,她为了周家呕心沥血,累垮了身子,竟没有后文。

    未曾为难她,还想着好好将养,也许丫鬟说得,他心胸宽广,是真的?

    不过,也许是没那么在意。但对时玥筝来说,都是好事。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2_12837/10080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