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冷的时候,时玥筝看着院子里、都是仲公子送来的聘礼。

    早早换上了戎装,正欲去马厩里取了马,就见有几个面生的奴仆、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

    时玥筝面露不悦之色,放下了缰绳,回头问了句: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几个奴仆恭敬行礼,后退一步,道:

    “回二姑娘,我们是仲公子差遣过来,服侍二姑娘的。”

    “我如果不用呢?”时玥筝咬着牙,问。

    “二姑娘息怒,仲公子有命,小的不敢推辞。还请二姑娘别为难下人。大婚在即,多为自己的姻缘积福。”都是江敞家养的奴才,忠心耿耿、也有几分桀骜。

    好似主子跟前有头有脸的奴仆,就能跟主子平起平坐了。

    “若二姑娘还惦记着跟外男私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让仲公子蒙羞。公子发怒,可就棘手了。”

    “所以,你们也是他给我聘礼中的一个么?”时玥筝突然不急了,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将几个人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仿佛深思熟虑过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你们是他指派过来,监禁我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我幽禁在仲公子府邸。跑到我家里来,将我软禁,是不是欺人太甚。”

    “小的们不敢,小的们怎敢闯进相府来,将二姑娘禁足。”哪怕是江敞授意,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

    失礼,也荒唐。

    何况,江敞只让他们看着筝姑娘,可没允他们拿绳子把人给绑起来。

    “只是大婚在即,我等过来保护筝姑娘安全。以免在婚前有什么差池,仲公子会拿我等试问。”

    时玥筝明白了,江敞原本可以求父王下一道诏书赐婚,还巴巴的跑过来,不就是怕她刚烈,一头撞死,有损王家颜面。

    圣上逼婚,让相府嫡女自戕,传出去,也不好听。

    遮掩起来,同样纸包不住火。

    “江敞是怕我与人私奔。”

    “筝姑娘言重了,筝姑娘自是不会拿相府命脉来说笑的。”奴仆卑躬屈膝过后,陡然间,话锋一转,道:

    “只是筝姑娘不会与人私奔,却是保不齐与人私通。”

    “若我不要江敞给的这件聘礼呢?”时玥筝第一次动手打下人,便是对着眼前出言不逊的几个。

    一鞭子抽下去,几个人不敢躲,鼻梁合着脖子,立即起了一层血痕。

    依旧恭敬道:“自古以来,既定的姻亲,还没有退聘礼的。更没有对聘礼挑三拣四的。筝姑娘若真有骨气,漫说嫌弃我们几个作为聘礼,大可以请旨回绝了君上赐婚。”

    时玥筝听出了话里威胁的意味,她从前的叛逆任性都是小打小闹,在王权面前,一击即溃。

    江敞的话很清楚,不管她真死,还是死遁,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死’这件事。也说的很清楚,只要她不在了,他立即向那个亡命之徒和相府发难。

    时玥筝不敢赌。

    尤其是这样不对等的赌,输了,他不痛不痒,她粉身碎骨。

    “是谁说,聘礼不能挑挑拣拣。自古以来,陪嫁过去夫家的侍女,不讨主家喜欢,被退回来、赶出去的,还少吗。”时玥筝将马鞭狠狠掷在地上,剜了那两个不合时宜一眼。

    丢下一句:“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有本事本小姐用餐、休憩时,你们也在餐桌上、床榻边上盯着。”

    时玥筝出了门,往长街的脂粉铺子走,那几个人还真就阴魂不散,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我等奉命保护姑娘安全,若姑娘出嫁前,少了一根头发丝,恐仲公子那我等试问。”

    “到底是江敞看不起我相府的护院,还是你们觉得我相府的家丁都是草包,必须得你庇护,我才能万无一失?”时玥筝走在街上,看着小贩沿街叫卖的杏花、头油,都觉烦的慌。

    从前一向对脂粉没多大兴趣,更爱古籍宝剑,此刻径直蹲守在胭脂摊上,一动不动。

    “难不成,江敞还想一辈子看着我?等我嫁过去,也派人对我寸步不离。”

    “小的们不知,仲公子只吩咐小的们,现在守着姑娘。至于往后姑娘嫁入仲公子府,便不是小的们能够置喙了。”奴仆说。

    时玥筝起了捉弄他们的心思,直接将整个胭脂摊的水粉、口脂都买了下来,朝小贩道:

    “我家奴付钱。”

    随后拎着很大一只包裹,装满了胭脂盒,走一路发一路,见到姑娘就给。

    不单是容貌跌丽的姑娘,而是见者有份。

    在她眼里,姑娘没有美丑、好坏、老幼之分,都是一顶一的可爱。

    奴仆跟在身后要走,却被小贩拦下了:“客官,您还没给钱呢。不能祸害完我的铺子,就这么一走了之啊。”

    “你知道我们是谁呢?仲公子当街打死布衣,也不是第一次了。”奴仆正在犹豫是一拳揍过去,还是打个借据的时候,决定还是不给仲公子招黑了。

    江敞惹祸,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差点被君上贬为庶民。是余夫人哭着跪求了好久,才让君上平息怒火。

    未来的储君,在做王子时,就有滥杀无辜的佐证,如何得人心、平民怨。

    “方才过去的,是相府的姑娘。因即将家为人妻,高兴,所以与民同乐,在城中相赠胭脂水粉。你也知晓,相府乐善好施,平常接济难民。也是他们一马当先。”

    小贩揪着奴仆衣衫的手,略微松了一松。

    仲公子要娶相府嫡女之事,在城中闹得大。光是下聘礼,就占满了整条街。百姓想不知道都难。

    兼之知晓这位纨绔二世祖的暴行,没人敢惹,生怕自己一命呜呼。

    可若赚不到银子过年,一样会因没有柴火和粮食,而冻死和饿死。

    小贩鼓起勇气,还是将那奴仆的袖子抓紧了:

    “要么你今儿就打死我,要么就给钱。”

    “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奴仆正欲动手,一拳砸过去,就被身后的同伴拉住了。

    “算了,仲公子即将大婚,若再惹事传到君上耳朵里,岂不是给仲公子找晦气。”

    说罢,亮出仲公子府上的腰牌:“我们没有骗人。这样,你跟着我去一趟仲公子府,我给你银钱。”

    心道下次出门,得多带些银钱了。

    只不过这姑奶奶,若是有意败家,他们几个当差、听吆喝的,也没那么多银钱打点。

    但仲公子富得流油,整个大覃国都是他们家的,还怕养不起媳妇儿么。

    小贩很怕自己惨死仲公子府,从此自己这个人,直接销声匿迹。

    布衣又能翻出多大浪花来。

    可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还是豁出去了。

    时玥筝发完了胭脂,祸害银两的快感,并不能消散她心头烦闷分毫。

    回了相府,奴仆还在身后聒噪:

    “筝姑娘,皆因相国宠您,才由着您无法无天。其他高门大户,哪有小姐私自溜出去的。每回出门,身后不是跟着一众丫鬟小厮。”

    这时玥筝就得跟他们说道说道了:“你们是汉人么?若不是看长相,我还当你们是胡人呢。这么多规矩和毛病。只有胡人才事多,轻贱女人和奴才,动不动就搬出来老祖宗的礼法。”

    时玥筝走快一点一些,身后的狗皮膏药便跟得紧些。她走慢些,身后甩不掉的孑孓,便跟得慢些。

    回了厅房,问了句:“本小姐现在要沐浴更衣,难不成你们也跟着?”

    奴仆道:“回筝姑娘,我们自当守在外面。”

    时玥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云淡风轻道:“行,回头我就跟江敞说,你们偷看我洗澡。”

    “这——”奴仆不觉自己在主子眼睛里的份量,比这位正在兴头上的小娇娘,说话还更可信。

    “我等不过奉命办差,姑娘为何暗害我等?”

    “不为什么,我就是想害你们。因为我看见你们就烦,我们相府的奴仆,可没你们这么嘴碎。”时玥筝与几个人僵持着,就等谁先屈服。

    仲公子还是有几分喜欢这丫头的,那自己喜欢的、就以为旁人也喜欢。

    她真去仲公子那儿告上状,这几个奴仆就算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纷纷哭丧着脸:“奴才知错了,奴才从今儿起,可以不发一言。还请筝姑娘高抬贵手。不然,我们就算被打发走了,拉去砍了,仲公子还会差遣了新人来。且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身上背负太多人命,就不要午夜梦回,天道轮回么。”

    时玥筝不怕,她从前还相信善恶终有报。

    现在看见周家流放千里,江家号令群雄,就明白了,人比鬼更可怕。

    “可是换人的空隙,我也能消停片刻呀。安静一会儿是一会儿。招不在新,管用就行。等偷看我沐浴这个招数不管用,我再换别的。”

    她就是爱看江家自相残杀。

    几个奴仆立即跪在地上磕头:“筝姑娘三思,就算您真如愿,借刀杀人,仲公子将我等都咔嚓了。可你被下人看见了洗澡,也会对您名声有损。仲公子心里有隔膜,您会失宠。您毁了清誉,嫁过去后,还会被其他侍妾讥讽。”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2_12837/100805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