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珩头发湿漉漉的，淡粉色的衬衫也湿了，紧巴巴地贴在身上。
他三两步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酒瓶，摇了摇：“这一整瓶都喝完了？”
范霓醉醺醺，身上披着浴巾，原本狼狈的很，仰着脑袋看他，语气懒洋洋的，尾音上翘，倒还显得几分诱人：“因为是裴总，所以能大摇大摆闯入我的私宅，这就是裴氏的物业服务？”
范霓的眼神算不上清明，带着几分雾气，像是被酒气熏出来的，更显得撩人。
“我知道你的脾气，你讨厌我，这套房子你不会想来住。”裴子珩叹了口气，“我回家看见这边看灯亮着，还以为进了贼──你要是有所怀疑，老程带着记录仪，我们裴氏的服务，是第一等的尽责。”
裴子珩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身制服的保安，穿着黑色的防暴背心，手臂上青筋凸起，半湿的衣服勾勒出健壮的手臂肌肉轮廓。
范霓上下打量了两眼叫“老程”的保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小麦色的皮肤，挺直的后背，手上的asp伸缩棍，面色冷峻，喉结又在她的目光之下滚了一滚。
看着再怎么正经，也不过就是个男人。
黎皓说过，“男人这种东西，压根不用等到春天，天天都是发情期，你找他们要真心，还不如去闻狗屁。”
她轻笑一声，拿着酒瓶晃悠悠地走过去：“什么时候退伍的？”
“两年前。”
范霓右手拍了拍老程的胸口，最后搭上去，仰着脑袋看着他鹰一般的眼睛，盈盈笑道：“裴总给你多少钱，我出十倍，你从今天开始陪着我。”
“范霓你别胡闹──”裴子珩伸手想拉开她，叹了口气，“老程你先回去，我得和范霓单独聊聊。”
范霓摇摇晃晃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裴总，你是已婚男士，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跑到前未婚妻家里，说想要单独聊聊，你就不怕白检察官知道？”
范霓的那张脸，过分明艳漂亮，连刻薄都显得任性可爱。
“我和锦宜彼此信任，如果她是我，她也会一样担心你。”裴子珩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自从你和林以谦结婚，每次见到你，你都在喝酒。”
“照你说的，你们俩两情相悦甜蜜恩爱，你没理由这么难过。”
信任？
她和裴子珩当塑料情侣的时候，裴子珩倒没那么冠冕堂皇，还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在这个年代谈爱和信任，无异于把脖子塞到人家手里，我见过这么多女人，你是最讨厌我的──范总，不谈信任，在商言商，我们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裴子珩这样的人，也在和她谈信任。
“我没有难过，但信任这种事情──”范霓仰着脑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到也心甘情愿，把脖子塞到白锦宜手里。”
裴子珩倒还愣了一瞬，瞬间回过神来，想起来范霓在讲什么，那副对她头疼无可奈何的神色全消失了，抿了抿嘴唇，“啧”了一声，又像是变成了那个斯文败类的花花公子：“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有这个能力，被背叛感到窒息的时候，让她和我一起死。”
裴子珩伸手拿过范霓手上的酒瓶：“用不着难过也用不着喝醉，你要是想做些什么，就算对面是君谦，裴氏也会给你全力的支持。”
林以谦从医院出来，黑色的奥迪a6就等在医院门口。
林以谦靠在车后座，疲惫地揉着眉心。
林安的病情加重，脑子愈发的不清醒，执念未消，把他认成了姚文远，每次他来，她就又哭又闹，让她消停下来，又要费很大一番功夫。
姚夏或许觉得是她的祈求让他心软，但他倒不至于为了她心软。
是林安那张和林静一模一样的脸，让他看到了林静五十多岁时候的样子。
她要是过十几年再死，应该也就是现在这幅样子。
这俩姐妹一模一样，就算快死了，脑子里惦记的还是姚文远。
季明凯从透过观察他的表情，林以谦皱了皱眉：“有事要说？”
季明凯迅速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道：“学长，大嫂回帝都了。”
“回来了？”林以谦打开手机，置顶的就是他和范霓的聊天框，没有新消息。
林以谦锁了屏，问：“回帝都之后，她去哪儿了？”
“从平江来的航班，四点半落地。”季明凯忍不住又去看林以谦的表情，“很奇怪，范家的车和黎家的车都不在停车场。”
林以谦的声音清冷，尾音微微扬起，似是有些不悦：“所以──你不知道？”
季明凯倒是能感受到自家学长的低气压。
心爱的林太太被爆出轨，第二天就借口公事去了江城，还和出轨对象在一起，又神秘地去了平江，又突然回到帝都，故意没让司机来接，行程不明。
更何况──
“我们没看见大嫂的车，”季明凯深呼吸一口气：“但她订了外卖，外卖地址在翠微天地。”
范霓回帝都，没找他，没回家，没去范家大宅，没去米乐敦，反而去了翠微天地。
裴氏在二环的高端别墅楼盘，白锦宜和裴子珩婚后就住在那里，离她上班地点近。
林以谦按下按钮，隔板缓缓升起，将后排隔成独立的空间。
拿起手机，他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滴了三声，对面的人才接：“有事？”
“你在帝都吗？”
“不在。”
林以谦闭上眼，手指敲了敲皮质扶手。
范霓瞒着他，在出轨传闻之后，跑去江城去见黎皓，又提前一天回帝都，去见老婆不在家的裴子珩。
他可以信任，但他不至于愚蠢。
倘若真的坦坦荡荡，何必避着他和白锦宜。
白锦宜听到林以谦没出声，又问了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估计下周才能回来。”
林以谦问：“阻止苏缙取保候审，我得对你道一声谢。”
“不用。”白锦宜道：“子珩和范霓的婚事临门一脚被我截胡，他始终觉得对范霓有愧，范霓后来遇上周文轩，被苏缙轻薄，他总免不了担心。我并非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你或许能够容忍，但我会觉得裴子珩的担心多余。”林以谦声音很冷，“范霓是我的太太，我有能力护她平安。裴子珩少把好心放在别人的太太身上。”
林以谦的这通电话没头没尾，白锦宜却听出了浓烈的醋意。
他们太过相似，也因此从第一眼就互相厌恶。
没人会喜欢和自己一样的怪兽。
林以谦的醋意，只可能是因为范霓。
白锦宜打了个电话给裴子珩，电话很快就接了，裴子珩的声音很愉快：“老婆！想我了吗？”
白锦宜去了渝州四天，也就是每天晚上下班之后接他的电话，这次在饭点主动给他打电话，一定是老婆想他了！
白锦宜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裴子珩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见白锦宜道：“吃了吗？”
“在吃。”裴子珩道，“程哥和我一起。”
白锦宜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和她在一起，裴子珩说话倒豆子似的，倒也没这么避重就轻。
“吃的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慢慢吐出三个字：“螺蛳粉。”
这位裴氏集团的太子爷，从小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挑剔的舌头难倒了无数粤菜厨子，在美国的时候吃的最欢的是墨西哥小店，到了帝都又被范霓带着去吃饽饽铺子炸酱面，最近又喜欢上了重油重辣的螺蛳粉。
白锦宜对这种外卖食物严格控制，一周只能吃两顿，显然，裴子珩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吃了不止两顿。
白锦宜倒也淡定：“别吃太多，上次去试礼服，腰那边已经紧了。”
白锦宜这是在质疑他的身材了？
哪个男人能忍。
裴子珩道：“我的腹肌很靓，你可以回来看看。”
他听见白锦宜在电话那头的低笑。
裴子珩突然道：“老婆，我今天还碰上一件事。”
“你说？”
裴子珩将范霓在翠微天地喝醉的事情说了。
白锦宜渐渐皱起眉头──
林以谦突然打电话给她，对裴子珩阴阳怪气，就是因为这件事？
“你要是当时和他结了婚，现在在这里买醉的就是你。”裴子珩一刻不停地给林以谦上眼药，“我一早就说过林以谦这货看起来风度翩翩，心里指不定多少坏水。”
在白老爷子执意要白锦宜和林以谦结婚那一阵，裴子珩在白锦宜耳边阴阳怪气了无数次。
“你还记着这件事？”白锦宜道，“和他联姻，是爷爷的意思，林以谦也拒绝的很坚定──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你和范霓当时好事将近，我不想遗憾一辈子。”
她和裴子珩向来互相陪伴，如果不是这次联姻让裴子珩醋意大发，她也没勇气一鼓作气睡了裴子珩，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你当时对我那态度太差了。”裴子珩说到过去，半是委屈半是生气，“所有人你都瞧得上，你就只瞧不起我，对别人和颜悦色，对我就阴阳怪气。”
“我哪里看起来瞧不起你了？”白锦宜火气也上来，“你逃课我替你签到，你考试我替你补习，二房那个女人爆你弟弟的丑闻，我帮着你摆平，就连你的未婚妻公司的麻烦，我也得替你上下打点，裴子珩，其他人看我就是一整个冤大头，你怎么还觉得我瞧不起你。”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阵，各种陈年老底都翻了出来，裴子珩突然笑了起来。
白锦宜不明所以：“有什么好笑的？”
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白检察官吵起来，也只有他能做到。
“我在想──我们结婚之后，你已经很久没有骂过我了。”裴子珩的语气很温柔，“我还有那么点怀念。”
白锦宜脸色有些红：“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我脑子坏掉了，得让老婆亲亲才能好。”裴子珩道，“快回来吧，锦宜。”
凌晨十二点，天元大厦对面的私人住宅顶楼大平层，落地灯昏黄，林以谦站在落地窗前，身边的一整瓶威士忌，已经空了一半。
他倒是没醉，就算喝了大半晚，他总是清醒。
打开手机，置顶的聊天框里，范霓还是什么都没给他发。
这里不是江城，面前没有温柔流淌的江水。
金融街的夜景，从落地窗外看去，只有森然的中心绿地，和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
再往前去，就是古老的重重宫阙。
宫阙的另一边，就是翠微天地。
深沉的夜色之下，范霓在那边，又在和裴子珩做些什么。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有能力和范霓一路，范霓就能待在他身边，他再也不用嫉妒任何人。
曾经因为裴子珩难以入睡的时候，他总会待在办公室里，将君谦的那些产品测试过一遍又一遍。
就是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码，和一次次枯燥乏味的测试，他才能和范霓一路。
但他靠婚姻和范霓锁上一生一世，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她，她还是会偷偷去见裴子珩。
范霓确实爱他，却总归还是要有别人。
黎皓，裴子珩──
只要她不愿意，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他对自己的嫉妒无能为力，又始终保持清醒。
门口传来“砰”的关门声，林以谦转过头，刚好看见范霓脱下高跟鞋，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过来：“怎么大晚上不睡觉？”
她的眼睛在林以谦手上的酒杯上打了个转：“在这儿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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