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阡陌上的小狐仙 > 第 241 章
    这一夜,姜雨芫一直在为蘋儿赶制新衣,不知疲倦,好像只有这样忙碌,才能教她心中平静,不去思量近来的许多事,不去思念离去的人。

    柿子倦了,伸着脑袋在姜雨芫身边打盹,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姜雨芫寻来一块柔软的料子,铺进橱柜里,而后轻轻抱起柿子放在橱柜里,关柜门时特意留了一道缝隙。

    做到夜深,姜雨芫终是乏累了,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这时候,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却是齐安,他来到姜雨芫身边,先是拿起新衣看了看,见上面一朵朵娟丽的花儿犹如真的一般,似乎能飘散出阵阵芳香。绣花针还捏在姜雨芫手中,她熟睡的脸庞那么平静,教齐安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

    就在齐安即将触碰到姜雨芫的面颊时,一团鲜艳的红色映入齐安的眼帘,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静静地躺在新衣旁,好似火烧,烧到了齐安的心头。

    他的手停在半空,转而移向那嫁衣,也是也即将触碰到嫁衣的时候停住了,满眼的伤悲再不受控制地迸发而出,低声自叹道:“东鱼谷里没有这样鲜艳的红衣,雨芫,你回谷才几个时辰,一时也做不出这样华贵的嫁衣,那这嫁衣便是你从外面带回来的,你一个女子不会无缘无故就备一件嫁衣,必是旁人赠予你的,而这段时日有机会送你嫁衣的只有银牙,对不对?也唯有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出这样的事。这一回你没有被他诓骗走,心里必是没有接受他,但却收下了他的嫁衣,只会让他不死心,日后对你纠缠不休。你既然已经答应我不见他,这嫁衣留着也无甚好处,不如就毁掉,断了银牙对你的念想。”

    伸手抓起嫁衣,欲施法毁了,发力前却停住手,眉头锁起,神情无限凝重:“雨芫,你肯收下这件嫁衣,就是心里还是在意银牙的,倘若我一念之间把它毁了,必是教你心伤的,为嫁衣伤心,不免让你又念起银牙来,那样便是得不偿失,有些东西留着未必有毁了的好,天长日久你见识了银牙的种种恶行,自会慢慢明白你与他并非一路,不可同行。”

    言罢,便将嫁衣放下,看看四周,走到衣架前取下一件外衣,轻轻盖在姜雨芫身上,轻声细语道:“让你如此辛苦赶制新衣的必是蘋儿,她想装扮好看些去天界,女子爱美没什么错。是我安排得过急,以致她催得这么紧,苦了你了。白日里蘋儿那般对你,你非但不记恨,还不辞劳苦给她做新衣,她得了新衣也会减轻对你的误解吧。你心里不要怨大师兄在蘋儿面前没有出言维护你,此事未查明前不宜闹将起来,我越是护着你,琴蘋儿就越会抓住不放,今夜我便是来细查一番,若事有隐情,我自会让她向你赔礼,若…若你与银牙果真在池中共浴,就是银牙冒犯我东鱼谷弟子,我绝不允他这般欺侮你。日后,此事将止于闻香轩,止于东鱼谷弟子众口。”

    齐安走到后门前,施法穿过结界,再次来到温泉池边,慢慢绕着边缘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痕迹,目光停留在池面,心中一动,想姜雨芫若真和银牙在池中共浴,许是会留下什么,当即一步步走进池中,在水里游弋一圈,仍是没什么发现,齐安依旧不甘心,屏气沉入水底,施法照亮池底,搜寻良久,果然发现一片指甲大小的破损的花瓣。

    他小心翼翼地捡拾起那花瓣细看,闻到花瓣上散发出一股异香,发觉这花瓣不是无往园子里的那些花儿所出,更不是东鱼谷之物,只凭眼看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当下拿着花瓣游出水面,正欲再看个明白时,那花瓣一离水竟而骤然化成一缕黑烟直钻进齐安口鼻中。

    齐安不及防备,待反应过来时已将黑气吸得干干净净,猛地一阵头昏脑胀,随即彻底清醒过来,惊道:“暗地煞气!”所有的猜测也迎刃而解,银牙没有说谎,的确有暗地的妖魔闯入了东鱼谷。

    这是齐安未曾预料到的,东鱼谷是世间正气之源,暗地的罗刹不敢踏足,否则就会身焚魂亡,更不会留下这花瓣小小的痕迹。可那花瓣和齐安吸入的煞气明明就是来自暗地,这不由得不让齐安怀疑东鱼谷已不是从前那般固若金汤,要是东鱼谷也有了裂痕,不仅是暗地的罗刹,三界的妖魔恐怕都会趁虚而入,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比起对东鱼谷的担忧,齐安心中还隐藏着另一层不安,既然银牙说带姜雨芫去别处疗伤,就多半没和姜雨芫在温泉池中共浴过,姜雨芫身中煞气的险情之下莫说银牙还不会傻到以为泡泡温泉就会解了姜雨芫身上的煞气,姜雨芫可是个柔弱的凡人女子,煞气入体就等于命悬一线,稍有差池就性命不保,多耽误一刻就少一分生机,能在那般险情中保住姜雨芫的性命,可见银牙必是全力以赴的,哪里会有共浴的闲情。况且凝聚煞气的花瓣沉在池底,足以证明那个闯入东鱼谷的妖魔到过这里,从花香上判断,那妖魔应是个女子。

    推测到这里,蘋儿所言似乎也能找到了解释,齐安不得不作此假象:蘋儿确实看到银牙与一名女子共浴,只是她不知那人不是姜雨芫,二是闯入东鱼谷的女妖,东鱼谷除了蘋儿与姜雨芫,就是孩童弟子,蘋儿一见银牙与一名女子在一起,自然会误以为是姜雨芫。而且,自始至终蘋儿都未提及过妖魔闯入东鱼谷之事,以她的修为,被暗地女妖蒙蔽也不足为奇。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猜想到其中的来龙去脉,齐安心安的同时,并未赶到多么喜悦,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憋闷,银牙这个名字在他脑中绕啊绕,让他不胜烦忧,银牙没有与姜雨芫共浴,不正说明他从未在姜雨芫面前露出轻薄之意,既不是看轻,便是情重,他一个令齐安都看不清实力的妖,明明可以在身为凡人的姜雨芫面前为所欲为,甚至轻微施个妖法,甚而卖弄卖弄男色便能随意掌控姜雨芫,可是,他偏偏没用任何手段,只拿一颗真心赋予,其企图也昭然若揭,付出的是真心,要换取的就是真心,银牙一开始要的就太多,不止是姜雨芫的人,更是她的心。一个妖,却要和人换真情。齐安猜不透,银牙到底是真的爱慕姜雨芫至深,还是,他不过是想经历一场感天动地的爱恋,毕竟,风流如银牙,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对他来说,与姜雨芫的感情不过是漫长岁月里屈指可数的一点年岁罢了,他要这样一分情爱没有错,可他选的人不该是姜雨芫,东鱼谷的弟子岂容这样的浪荡成性的妖族恋慕。

    银牙的企图愈加清晰,齐安就更坚定了断绝他与姜雨芫往来的决心,沉思片刻,头脑又是一阵昏胀,这才想起体内的煞气尚未驱除,立刻调息运气,慢慢将煞气逼了出来,身上也随之清爽起来。

    齐安来得无声,走得也无声,他悄悄穿过长廊,走到后门处,远看着姜雨芫已经醒来,正在穿针引线,一下一下为新衣绣花,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姜雨芫,目光也随着她手里的针线起起伏伏,划出眼里的一层层涟漪。

    今夜深沉,姜雨芫身边的油火却不够亮,东鱼谷禁生明火,每到夜里,除了各处微弱的油灯灯火,便是用法术变幻出的光照。仅是小小的油灯平常夜用足够,但要做些细致的针线却显得有些暗淡。

    齐安眼见姜雨芫不时拿手揉揉眼睛,必是视线不够清楚,正欲施法让屋里的灯光更亮些,谁知还未出手,姜雨芫身旁一下子亮起好几团亮光,登时将整个屋子照得雪亮。

    亮光里凭空冒出一团白雾,化成一个白胡子老儿,却是苍玦。

    苍玦一现身,便到处观望,急唤道:“小狐狸呢?小狐狸你在哪里?”

    迅速转了一圈,没找见阡陌,抓耳挠腮道:“齐安不是回来了么,怎么不见小狐狸,她走的这段时日闷坏了我,怎地回来还要躲起来?”

    姜雨芫轻舒口气,道:“苍前辈,阡陌没有和大师兄一同回来。”

    苍玦飘回姜雨芫身边,翘起胡子道:“我说呢,今日齐安那小子在悟道斋跪拜时,只向那只嗯那个定真老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只字未提小狐狸的事,原来是他把小狐狸丢在了外头,好个齐安,这般无情无义,我找他问罪去。”

    他哪知自己前脚刚进来,齐安后脚就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姜雨芫叫住苍玦:“苍前辈请留步,大师兄并未丢弃阡陌,而是把她留在一位故人处修习,大师兄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苍玦闻言,转了转眼珠,点头道:“连齐安也发觉小狐狸天资特异,要给她找个高明的师父教导,如是这般,这个大师兄也算是煞费苦心,当得起大师兄的责任,我也就放心了。”

    他情绪来得快,退得也快,转而凑到姜雨芫身边,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新衣,问道:“这么好看的衣衫,是给谁做的?不会是师泽那个老太婆驮你过河的时候问你要的吧?她可是臭美得紧,不知要穿上花衣裳向哪个少年郎显摆。”

    姜雨芫笑笑:“师婆婆未曾问我要过新衣,这衣裳是是做给东鱼谷弟子的。”

    她差点儿说出蘋儿的名字,转念又想蘋儿既然没直接开口索要,就没提她的名字。

    苍玦倒是不在意,只道:“我看你天天忙忙碌碌,不是拨弄花花草草,就是搅和五颜六色的汁液,都是为东鱼谷操劳,他们呐,未必领你的情记你的好,你悄没声出谷几日,才回来就又忙得不可开交,你们女子啊,真是看重这些无关紧要的穿衣打扮。”

    说着说着,突然瞟见一旁的嫁衣,眼前一亮,一把抓起来抖了抖,又惊又喜:“雨芫,你要嫁人了吗?怎地出去竟带来一件嫁衣。”

    姜雨芫眼看苍玦飘飞而起,嫁衣也随之凭空飘动,脸上不由得一阵飞红,道:“苍前辈,莫要说笑,快放下吧。”

    苍玦感兴趣的不是嫁衣,而是嫁衣的来处,歪着头思量:“女子唯有嫁人才会穿嫁衣,让我猜猜,你是要穿着这嫁衣嫁给欧阳道川那小子,对不对?”

    姜雨芫不想在此事上多言,摇摇头道:“前辈不要乱猜了,嫁衣与欧阳哥哥无关。”

    苍玦好奇心起,凝眉思索,十分确信地道:“是银牙。”

    姜雨芫刚刚恢复的两颊又升起两片红晕,放下手里的新衣,伸手去抓嫁衣:“我没要嫁谁,不过见这衣裳做工甚好,所以拿来做样子罢了。”

    苍玦放下嫁衣的一刻,嬉笑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喃喃道:“这衣裳这衣裳”

    姜雨芫奇道:“苍前辈,这衣裳怎么了?”

    苍玦长出一口气,方道:“这衣裳上有你的旧物吧?”

    姜雨芫更是奇怪了:“前辈怎知嫁衣里有我的旧物。”

    她抚摸着嫁衣里的织锦,继道:“娘亲曾给我和宗志每人一块织锦,我拿两块织锦换取了岁月梭,后来,银牙从金昌那里寻回了我这一块,就嵌在了嫁衣里面,宗志的那块却未能找回来。”

    苍玦唏嘘道:“这就是了,金昌曾把织锦和水玉放在一起,他从织锦上探出过你的过往,所以我也略知一二。珍爱之物失而复得,不易啊不易!当日我们入谷时我便见银牙对你多有不舍,这回你出谷也是被他接了去吧,能为你找来心心念念的旧物,看来银牙待你确是真心实意,这样的情郎亦是难寻。”

    姜雨芫听着苍玦的话,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银牙的音容笑貌,心里也似有一股暖流涌动,然一想起银牙的好来,又觉得腹中泛起恶心,赶忙收回神思,放下嫁衣,继续绣起花来,只喃喃道:“新衣要赶在天亮前做好,不能耽误了。”

    苍玦看了姜雨芫一阵子,很快打起盹儿来,烟雾之身铺散开来,即将消散前又立马收敛起来,打着哈欠道:“睡喽睡喽。”

    飘飘忽忽从窗子里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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