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芫，雨芫。”银牙声声唤。
姜雨芫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猛地一紧，痛得彻骨，须臾过后，便无感觉。
老婆婆仍忙个不停，话是说银牙的：“她心事重，郁结难解，你可要多留心。”
银牙回道：“谢谢婆婆，既是结自有解处，这灯笼正好照亮前路。”
老婆婆却朝姜雨芫伸过手来：“姑娘，你途径东封城，能到老身这来买一盏灯笼，是缘分，有句话我总是要说给你听的。”
姜雨芫走过去，把手放在老婆婆满是茧子的手里，听她慢慢道来：“既是你心所向往，为何不去正视？你在畏惧什么？哪怕是一场幻象又有什么不好？你不愿给他真正的承诺，给他一场梦也是好的。”
老婆婆轻轻抬起她的手，置于她心口处，方才收回手。
姜雨芫捂着心口，摸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一刻，她动摇了，只要心里的防线出现一丝裂缝，那些凌乱的情丝就会疯狂地钻过缝隙，将她吞没。
她不知是该感激老婆婆，还是先堵住那裂缝，老婆婆却朝她挥挥手：“去吧，趁着大好年华去看看世间的繁华。”
大好年华！
姜雨芫重复着婆婆的话。
这时候，一对儿年轻男女过来挑选灯笼，老婆婆便被他们引了去。
银牙接过姜雨芫手里的灯笼：“我帮你拿着，咱们去前面看看。”
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如同孩童。
姜雨芫傻愣着，就被银牙拉扯着没入了人流。
东封城繁华迷了人眼，姜雨芫和银牙随蜂拥的人群流到更远更深处。
路边的杂耍，美食，器物……都在尽情地展示，招揽客人。不多时，姜雨芫手里已满满的，拿不了吃不完，只要她多看一眼，无论是什么，银牙都会买来，完全不听她的拒绝，在这嘈杂声中，姜雨芫的声音近乎全被淹没，银牙则沉浸在无尽的欢喜中，仿佛这是他初入人间，所见皆惊喜，所喜皆可得。
直到走的倦了，姜雨芫好容易抽出手来，朝银牙摆手示意自己再走不动了，银牙方才停下脚步，把姜雨芫手里的东西一一丢开去，一边道：“莫教这些俗物累坏了你。”
姜雨芫看着东西一件件被银牙丢下，立马俯身去捡拾，边捡边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确是俗物，对别人来说却是得之不易，哪怕一餐一饭都是辛苦劳作才能换取，娘亲常教导我和宗志节俭惜物，不可白费了一丝一缕，既是一块饼一颗糖，都是爹爹流了许多汗水为我们挣来的。爹爹和娘亲熬了许多个夜，把手磨破了无数次，方建起为我们遮风避雨的家，你未经历过这些，怎知凡人的微末与疾苦。”
从东鱼谷出来，再次踏入人间凡尘，周遭的烟火把姜雨芫拉回从前，也将她代入努力尘封在心头的过往，父母给与的，会永远流淌在血脉里。
银牙附身看着低头捡拾东西的姜雨芫，眼神躲闪，不敢真正直面她。他怕她会哭出来，她一哭，他就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姜雨芫失去双亲的痛，这种痛是解不开的结，当心结长成心里的伤疤，又怎能抚平伤痛？
姜雨芫却没有哭，而是把东西一一放回银牙手里，注视着银牙，催促他：“你去把这些东西给需要的人吧，暗处的角落里躲着无家可归的流民。”
银牙点点头，抱着那些东西走向一隅偏僻处放下，随即几条佝偻的身影围上来，瞬间抢得干干净净。
再折返回去时，姜雨芫正站在灯火里等他，绚烂的灯光环绕着她，把她衬得那样温柔娴静，恍惚间，银牙好像又看到庭院里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眼里的纯真与坚毅仿若挂在夜空中的璀璨星辰，照在了他心间。
银牙走向姜雨芫，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不等姜雨芫回应，又迅速没入人流中。
银牙带姜雨芫走进一家颇为豪奢的店铺，店里的伙计随即关上门。
店里灯火通明，除了一名店主和几个伙计。
那店主模样的男子笑盈盈走上来，拱手道：“银牙公子来的正巧，您要的东西小的都备全了，请姑娘择选吧。”
一挥手，分列各处的伙计一齐扯下遮掩四壁的绸布，露出靠墙架子上满满的珠宝玉器与锦衣罗衫。
姜雨芫侧目环顾四周，被那些夺目的珠玉和衣裳恍惚了双眼。
每一个架子上都是贵重精巧的宝物，许多件或轻若蝉翼或流光溢彩的衣衫挂在架子上，更不用说那些镶金嵌玉的首饰，整个大大的厅堂里俱是女子所喜之物。
银牙脸上荡开一层得意的笑，姜雨芫震惊的目光令他满意：“雨芫，你看看喜欢什么？”
那店主也凑上来，笑嘻嘻道：“这些都是银牙公子命小店为姑娘寻来的，包罗世间能找到的好东西，有海底的明珠，有大漠的宝玉，有赤金的凤冠，有最上乘的锦缎，也只有公子身边这么天仙似的姑娘才配得上这样的好东西，姑娘若都看得上眼，小的这就差人全送到乐坊去。”
姜雨芫听到乐坊二字，心里咯噔一下，但没露出异样，看着银牙得意的眼神，不知该如何拂了他的好意，不好意思地对那店主笑了笑：“辛苦，不必了。”
银牙笑道：“看花眼了吧，我给你选。”
拉起姜雨芫到最近的架子前，拿起一对儿红珊瑚的耳坠，在姜雨芫耳上比量比量，赞道：“好看。”
早有伙计跟上来，接过耳坠包了起来。
银牙再上前一步，拿起一支翠玉簪子轻轻插入姜雨芫的发髻里，点了点头：“这个也不错。”
姜雨芫才拔下簪子，那伙计又接了过去，照样包了起来。
银牙转了一圈，将珠宝金饰选了大半，都被伙计装好。
又选了许多衣衫，整整装了几只大箱子。
末了，店主走到一座架子前，笑道：“银牙公子，您要的凤冠霞帔也已备好，请姑娘试试吧。”
伸手一推，架子向里一转，原来架子后还有一间房。
店主在前，拿出火折点燃房里的烛火，而后就退了出去：“公子和姑娘在此更衣，小的在外等候。”
姜雨芫刚要开口推辞，银牙已拉着她的手迈进去，身后的架子随即关闭。
这间内室不大，布置得倒雅致，正对的墙上挂着一件描金绣凤的红嫁衣。
姜雨芫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衣裳，尤其是嫁衣前襟上精妙的花纹，一看便是极上乘的织锦。
那花纹的样子在姜雨芫看来，颇为眼熟，她慢慢走上去，细细地看，这花纹的确是熟悉的针脚，虽是绣在大红锦缎上，姜雨芫仍是一眼认了出来，忍不住低呼道：“娘亲。”
这嫁衣前襟上的织锦不就是自己曾经拿去换岁月梭的那块织锦么！失而复得的惊喜教姜雨芫红了眼眶，她抬起颤抖的手，要去触摸那块织锦，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手也僵在半空，转脸看向银牙，眼里已是泪水朦胧：“是你寻来的这块织锦？”
问与不问有什么区别，银牙的笑里尽是温柔：“把它绣进你的嫁衣里，就再也丢不了了。”
姜雨芫不知该如何感激银牙，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空的，难得的，她看银牙的眉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这块织锦是从墟商金昌那里拿到的吧，宗志那块呢？也在他手里吗？”
银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不过他很快用笑遮掩了这疑虑：“对，我找到他时，他只带了你这一块，宗志的那一块他放在了别处，下次我一定找他拿回来。”
这么说着，银牙却心有忐忑。能从金昌身上发现这块织锦，是因为他曾在织锦上下过魂解咒，银牙才发现此物是姜雨芫的母亲留给她的旧物。但不知还有另一块，银牙可以确信的是姜宗志那块织锦已经不在金昌身上，至于织锦到底去了哪儿，只有找到金昌方能问个明白。
好在姜雨芫没有怀疑，这块织锦足以让她心中不胜欢喜。
她再次伸出手去，摩挲着绣进嫁衣里的织锦，透过红纱能触及里面的针脚纹路，母亲的温度都凝结在织锦里，命运的车轮一次次从姜雨芫心间碾过，留下深深的辙痕。
正当姜雨芫沉浸在悲戚的喜悦里时，竟从嫁衣袖间闪过的缝隙里看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顺着那影子往下看，好像看到两条干瘦的腿支在墙壁上，且有一条又细又短，只用脚尖点地，显然是个跛足。
尽管那影子一晃而过，姜雨芫还是看得真切，努力忍住惊呼，慌乱中向后退一步，转身撞进银牙怀里。
银牙似有察觉，伸手去撩嫁衣：“雨芫，你怎么了？是这嫁衣不对吗？”
姜雨芫立马拉下他抬起的胳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没事，嫁衣很好，是是我看到织锦想到了娘亲。”
她不能让银牙去动嫁衣，万一他察觉嫁衣后的影子，只怕会给那影子惹来麻烦。
姜雨芫一眼就认出墙上的影子就是苏明琰身边的老秋，保护老秋就是保护苏明琰，保护苏明琰就是保护阡陌，尽管姜雨芫对苏明琰和老秋的身份所知不多，但苏明琰为阡陌续命的恩情姜雨芫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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