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阡陌上的小狐仙 > 第224章
    银牙没有轻易答应姜雨芫,顿了顿才道:“将来,将来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回家。”

    姜雨芫抬起眼来,从银牙的眼里看到了些许无奈,故作淡漠:“我说说而已,甘泉村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再也回不去了。”

    她迈步向前走去,冷清的背影从银牙眼里掠过,如一道剑光,割裂他的心。

    银牙跟上去,一把抓住姜雨芫的手腕:“我带你去夜游,看看这城里的光景。”

    再不容姜雨芫挣脱,一路向前,快步奔向那灯火辉煌处。

    柿子则翘着尾巴欢畅地追逐上去。

    银牙拉着姜雨芫一头扎进璀璨的火光里,人啊!多如潮水,喧闹欢快。夜啊!车水马龙,明媚夺目。

    每一张面孔都洋溢着兴奋的笑,每一个角落都被点缀得琳琅满目。

    走在热闹非凡的街上,姜雨芫有种回到林城和母亲卖织锦的错觉,恍惚间,被那熙熙攘攘的人流裹挟着往前,叫卖声声,将她拉回久违的人间烟火。

    路过一个个摊铺,数不清的货品让姜雨芫眼花缭乱。

    她看见柱子上一串串的灯笼,造的那样精巧别致,曾经,姜宗志也渴盼有这样一盏花灯,父亲便亲自动手给他糊了一个,可惜糊得皱皱巴巴,甚至有些丑陋,但姜宗志拿着丑灯笼还是高兴得不得了。

    若是爹爹还在,姜雨芫一定会与他一起糊一个好看的灯笼,挂在自家的屋檐下,照亮每一个无月的夜。

    卖灯笼的老婆婆也坐在摊前正糊着一只灯笼,她手上动作虽慢,但每一下都是极为用心的。

    姜雨芫看得呆了,不由赞道:“婆婆好手艺,做得灯笼这样好看。”

    老婆婆抬头冲她笑笑:“姑娘也想自己动手做一个灯笼吧,老身这里什么都有,你和情郎做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在上面绘上字画,可为你们照亮回家的路。”

    她说话时眼看着姜雨芫身后的银牙,与其相视一笑,彼此心有默契。

    姜雨芫被说动,犹豫时,银牙已把两块碎银子丢进老婆婆跟前的小筐里,拉着她在老婆婆旁边的小桌前坐下,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竹篾和一块红绸,桌上摆着剪刀丝线和笔墨。

    柿子躲到小桌下打盹儿。

    老婆婆道:“你们要做就做一个结实的,红绸做的灯笼可伴你们白头到老,不像这些纸糊的,一不小心就弄破了。缘分一来,就要抓住,往后便是一生一世。”

    银牙一边动手摆弄那些东西,一边笑道:“婆婆,是生生世世。”

    姜雨芫拿一根竹篾轻轻戳了银牙一下,小声斥道:“银牙!”

    她没有反驳外人把自己和银牙当成一对儿,那是因为过客匆匆做不得数,且反驳后可能还会生出些流言蜚语,可不许银牙在这假象里越陷越深。

    银牙则笑着在竹篾上轻轻一弹,竹篾震颤,生出两只绚烂的彩蝶,那双彩蝶展翅绕着姜雨芫飞了一圈,而后彼此萦绕着没入灯火中。

    姜雨芫无奈地吸了口气,瞥了银牙一眼,再不与他说话,生怕他再玩些小把戏引人注目,只顾手里的活计。

    老婆婆则乐呵呵地笑,暗示银牙:“最好的夫君是要听娘子话的,无论是年少青梅时,还是婚嫁立业后,就是到了垂暮之年,总是要一心一意妇唱夫随,方得圆满,续下来世情缘。”

    银牙边做灯笼,边与老婆婆聊的畅快:“婆婆说的是,我家娘子蕙质兰心,对我是最好,我也最是听她的话,她往哪儿指我便往哪儿去,绝不违拗,娘子欢喜,我便欢喜,娘子难过,我亦心伤。”

    老婆婆笑着摇摇头:“好儿郎,你说得有道理,也没有道理,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她所说未必是她所想,她所想有时又教你捉摸不透,两个人在一起,哪里又能分得清是非对错,最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意,看透了自己的心,就无惧无畏,执念是因,亦是果,谁能料得到起始,谁又能猜得到终局,自在不自在都在自己心间。”

    姜雨芫边听二人言语边做灯笼,心里想的是:这婆婆怎地说话像在打哑谜,男女的事教她说得玄妙难解,银牙竟也与她聊得投机,他们可知情爱与生死相比,不过是风卷沙尘,一过而无踪影。

    银牙却抓住老婆婆的话柄,问道:“敢问婆婆心中自在吗?”

    老婆婆的双手停住,望向没有尽头的人流,苍老的皱纹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既得缘分,当然是自在的。”

    “让您自在的那个人呢?”银牙看懂了老婆婆的眼神,忍不住追问。

    姜雨芫小声提醒他:“怎好这么问,唐突了。”

    老婆婆已回过神来:“什么好唐突的,心中若有那个人,是恨不能昭告全天下的,姑娘这个年纪多是拘谨内秀,不敢正视自己的心,对不对?”

    她这一问,问出了姜雨芫的惊慌,心一颤手一抖,竹篾扎进指头,猛地一痛,指上冒出血珠。

    下一刻,银牙握住她扎破的手。

    姜雨芫想挣开,可银牙不肯松手,大庭广众之下,她过多的挣扎势必会引起他人的侧目,想到此节,姜雨芫只好默然无声。

    眼看银牙的手完全把姜雨芫的手盖住,再松开时,指头上的血迹就消失了,伤口也愈合了。

    妖毕竟是妖!

    银牙的手微微一松,姜雨芫立马收回手。

    老婆婆继续低头忙着糊灯笼,什么也没看见,却好像什么都看在心里,缓缓道:“遵从本心,不要自苦。”

    银牙握过姜雨芫的手僵在原处,还完弯成握她的样子,姜雨芫手上的余温尚在,仿佛姜雨芫的手还在他手里。

    他凝视着姜雨芫,眼里的笑一层层荡漾开去:“我不自苦,你亦不要自苦。”

    姜雨芫听着,假装没听到,大庭广众之下,只用心地做着灯笼。

    银牙手里不时绕一团线,不时搅和搅和糨糊。姜雨芫要用剪刀时他偏递上去红绸,需要丝线时又送上剪刀。

    惹得姜雨芫有些不快:“银牙,你只歇着吧,别裹乱便好。”

    他倒听话,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去观望老婆婆的手艺,不是低头忙活些什么。

    姜雨芫好容易扎好骨架,银牙便把裁好的红绸递了过来。她本要职责银牙胡乱裁剪,拿到手里一比,竟与自己扎的骨架刚刚贴合。

    银牙帮姜雨芫把红绸粘在骨架上,挂上一圈流苏,一盏灯笼就算完工了。

    这盏灯笼虽然简易,但姜雨芫看着好生欢喜,起身提着灯笼笑得如同花开了般。

    银牙凑上来:“雨芫,你朝灯笼里面吹口气,点亮里面的烛火。”

    欢喜中,姜雨芫没有反驳,而是朝灯笼里吹了口气,里面的烛火果真就点燃了,照得灯笼红彤彤的,霎时好看。

    老婆婆在旁称赞:“好好,比我扎得好。”

    姜雨芫朝老婆婆笑得开怀:“谢谢婆婆。”

    老婆婆眯着眼:“谢我做什么,帮你做灯笼的是你的情郎。”

    风一来,红灯笼飞速旋转起来,两个人影也在灯笼上飞转。

    银牙伸手握住姜雨芫提灯笼的手,把灯笼抬到眼前,两个交错而过的人影清晰地展现在姜雨芫面前。

    姜雨芫看得真切,那两个人影分明是银牙与自己。

    一个是俊逸洒脱的儿郎,一个是明眸皓齿的少女。

    灯笼转啊转,转成一幕幕浮现的场景,身着红衣的姜雨芫坐在镜前,身后是同样一身红衣的银牙。

    姜雨芫看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陌生,转头看身处的屋子也是那么陌生。

    她紧张地问银牙:“这是哪儿?”

    银牙手执一把红色的木梳,轻轻为姜雨芫梳发,柔声道:“这里是兰芷汀,我的卧房,现在是我的婚房。”

    “婚房?”姜雨芫震惊地要站起来,可是双腿发软,根本抬不起来,她像是中了某种咒术,明明要大声质问银牙,话到嘴边却变得轻柔:“你要与谁成婚?”

    可笑的是,她明明看到镜中的自己一身嫁衣,还是要这么问。

    银牙不急不慢,每梳一下,姜雨芫就会感觉一股暖流从发丝上传来,流遍全身。她拼力抗拒这融入四肢百骸的温暖,偏偏又不争气地消受着这温情,银牙的绵绵情话将她一点点淹没:“你啊,今生我心系于你,你钟情于我,我们结为夫妻,来世情缘再续,生生世世都分离,好不好?”

    姜雨芫欲哭无泪,银牙的每一句情话都是蔓延的根须,深深扎在她心头,拔不掉除不尽,她被他禁锢在情根交错的牢笼里,寸步难行,无力地呐喊着:“宗志阡陌你们在哪里?”

    银牙放下梳子,拿起一支眉笔,为姜雨芫画起蛾眉:“待我们成婚后,我会把宗志和阡陌接到兰芷汀来,让他们陪伴你。”

    镜子里的姜雨芫红妆正浓,精巧的面容宛如一朵刚刚盛放的花儿,映在银牙眼底,镌刻成永远。

    姜雨芫想得到的不是这样的答案,眼望着银牙,几近祈求:“银牙,放了我,也放了你。”

    银牙放下眉笔,把凤冠戴在姜雨芫头上,为她理顺鬓边的发丝:“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我们都在一起,兰芷汀不会有战乱,不会有饥渴,更不必忍受生离死别的苦痛,我保你和他们和乐平安,快活自在。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要去哪儿我都陪着,只要你把这儿也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姜雨芫突然站起来,但双足好像踏在云里:“我的家,在甘泉村,已经成了废墟,娘亲不在了,爹爹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

    倘若能哭出来,姜雨芫的泪是止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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