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与阡陌对望一眼,从入口处踩着台阶走下去,而后,大汉把石板放回远处。
下面好生宽大,摆着许多大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围着许多男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或布衣百姓,或纨绔子弟,都瞪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伙计手里上下翻飞的骰盅。
那伙计不时吆喝声‘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原来是赌场,阡陌跟着齐安走进人群里,看着形形色色,悲喜交加的众生百态,不解中透着好奇。
一个小伙计迎上来,笑嘻嘻问道:
“道长可是有约吗?小的给您引路。”
齐安道:
“无约。”
小伙计脸上的笑松了一半:
“哦,那道长是要在前厅里试试手,要上那张桌子您请便。”
齐安摇头道:
“我不是来赌,特来拜访你家主人。”
小伙计收起笑:
“道长说笑了,到了赌场不赌作甚?我家主子无约不见客,道长既然来了,不妨就玩两把?”
齐安见状,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锦囊,道:
“即便如此,还烦请将此物交与你家主人,我们在这里等候。”
说着,把锦囊递给小伙计。
小伙计接过锦囊,看齐安一眼,不情愿地嘟囔道:
“就是我送进去,主子也未必见你。”
转身走向赌场深处,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真真是个怪人,那和尚怪,这道士也怪,白白跑一趟腿”
阡陌往赌场深处看去,影影绰绰后连通着好多间房子,一眼看不透这赌场究竟有多大,暗暗惊叹:想不到如此不起眼的地方竟设有如此庞大的赌场,赌客众多,想必那赌场的主子也是大有来头,大师兄此行要做什么?他的锦囊里装的又是什么?
过了一会子,小伙计匆匆出来,对齐安客气许多,脸上又挂起笑:
“道长,主子有请,请随我来吧。”
他在前引路,齐安和阡陌随后跟着。
三人穿过前厅,走向一条长廊。
长廊两边是许多独立的雅间,每个雅间门口都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守着。
雅间的门大多是紧闭的,经过时可听到里面激烈的喝彩或叫骂声。
也有的雅间虚掩着房门,隐约能看到几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赌的不亦乐乎。
正往前走着,前面雅间的门突然轰地从里到外被猛地撞碎了,一个头脸满是鲜血的男子从破门里爬出来,痛苦地□□着:
“我还,我还。”
哈哈哈!
雅间里传来哄堂大笑:
“舒公子,好臭的手气,怎么天天输月月输年年输呢?”
“哎不怪舒公子,都怪他的姓氏不好,舒就是输嘛,岂有不输的道理,输了钱财,拿商铺翻本,输了商铺拿祖宅翻本,祖宅输了拿什么翻本!哈哈哈”
“拿他家小娘子翻本呀!舒公子,你把令妻今晚送到我府上,你的帐小爷我给平了。”
阴阳怪气的嚣张之言另那舒公子敢怒不敢言,才站直身子,门口的彪形大汉一把把他从破洞里推了进去,然后挪挪身子背对破门,堵住洞口。
小伙计从大汉身边经过时,压低声音道:
“小心伺候,里面可有太守老爷的公子,守好门,别闹到外间。”
那大汉点了点头。
小伙计回头看看齐安,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不碍事,几位公子玩乐呢。”
继续在前引路。
雅间里飘来余音:
“好好好,舒公子家的小娘子当真好,明个儿也送到我府上去。”
“你们抢来抢去,不知这舒家小娘子有何等妙处?哈哈哈”
再往前走,一个半开的雅间门口居然没有大汉守着,阡陌无意间瞟见里面一个和尚的背影,恰好那和尚转过头来,面容一闪而过,他两腮鼓鼓,方脸黑皮,凹陷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阡陌,看得令她生厌,但也不甚在意。
倒是小伙计多了句嘴:
“这厮不知又到那里偷懒去了。”
停下来关上房门,又道:
“听闻里面的和尚法号净德,却偏爱到这里与人斗鸡。”
雅间里果然传来阵阵鸡鸣声。
净德和尚!
阡陌心里一动,脑海里浮现墟市里的场景,墟商金昌说净德和尚跟他买过小葫芦,而那小葫芦正是净德和尚利用姜雨芫收自己的,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犀利,许是看出些端倪。
自从入东鱼谷,阡陌自觉身上的妖气渐渐被仙灵之气掩盖,这次出来,她亦察觉到齐安有意暗中施法压住二人身上的灵力,寻常术士是看不出二人的身份的,况且此时她脸上抹一层炭黑色,不比那小伙计引人注目,净德和尚轻易辨认不出她德妖身。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收狐妖?到此又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走到长廊尽头,正对面是两扇比所有雅间都高都宽的雕花木门,门前一左一右守着两个高大的门将,四只铜铃大的眼睛瞪视齐安和阡陌。
小伙计朝两个大汉赔个笑脸:
“两位行个方便,主子要见他们。”
两个大汉往两边靠靠,让出道来。
小伙计轻轻推开一扇门,招手示意齐安和阡陌进去。
阡陌随齐安走进去,背后的门随即关上。
大门里与外面全然不同,甚而比前厅还宽敞,烛火耀耀,照得整个厅堂如同白昼。
烛火映着一张张凝固男人的脸庞,一双双凌厉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齐安和阡陌。
这些男子高矮胖瘦各不同,或年长或年幼或正值壮年,全做清一色的江湖侠士装扮,强悍中透着桀骜。
一个高亢的声音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平静:
“来者何人,见了丘公还不行礼,速速报上名来。”
阡陌一眼扫过去,约莫有二三十人,呈两翼状从正对的高位上往两边排列开来,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个个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男子口中的丘公必是坐在正中高位上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无疑,红的脸膛,红的眼睛,红的脖颈,他未开口,先爽朗地笑了两声:
“休得无礼,来者是客,请两位道长上座。”
他说话时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声音浑厚有力。
齐安颔首行礼致谢:
“多谢丘公,贫道齐安叨扰了。”
当即有下首一个年轻的男子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与丘公正对的长桌前,伸手向齐安致意:
“道长请坐。”
齐安走过去,在丘公对面端坐下,阡陌跟过去,站在齐安一旁。
丘公看一眼桌上的锦囊,问道:
“齐道长,此物可真?”
齐安神色坦然:
“真与不真,丘公不是看过了。”
丘公脸上的横肉松懈下来,挤出道道褶子:
“开玩笑,真不真我自然识得。齐道长到我这里来必是有所求。”
齐安毫不掩饰:
“确有所求。”
“既有所求,按规矩就要赌个输赢,说罢,齐道长拿何物来赌,要赌的又是什么?”
“贫道身无长物,更无钱财可赌。”
哈哈哈!
二三十人一起嘲笑起来:
“贫道,果真是贫道!”
丘公身后年长的一名男子喊道:
“既无赌资,那就押上一条臂膀。”
又有一个粗鲁的声音道:
“敢进丘公的门,岂是一条臂膀就能交代的,该再卸一条腿。”
“独腿独臂的道长,少见少见。”
哈哈哈!
刺耳的笑在厅堂里回荡,一个个乱颤的身躯尽情地抖动着。
直到他们中一两个发觉丘公的脸变僵了,立马止住笑站稳,余人纷纷效仿,厅堂又安静下来。
丘公颇有意味地露出笑来:
“齐道长莫要见怪,我这些兄弟都是粗人,与你说笑而已。赌资的事不打紧,你若赢了,丘某能办到的必定义不容辞,你要是输了。”
他放慢语速,目光移到阡陌身上:
“就拿这小道的命抵吧,赌不赌?”
阡陌的目光射到丘公身上,眼中有刀光剑影。
丘公根本没在意。
她的目光移向齐安,只看到他的脊背,齐安没有回头,脊背也没动一下。
他一定是在犹豫。
男人堆里又有人起哄:
“赌吧,齐道长,稳赚不赔哇。”
“一条贱命换一场和丘公的赌局,道长你赚了。”
他们都能看到齐安的神色,齐安越是不开口,就越能挑动他们骨子里的本性,让他们愈加兴奋。
丘公往后仰在椅背上,有种胜者的得意:
“齐道长要是慈悲不忍,就算了吧。”
齐安的肩膀动了,浅浅地吐出一个字来:
“赌。”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阡陌心中轻蔑地冷笑一声,她看清厅堂里所有粗鄙丑陋的面容,计量着能在多少招内杀光所有人。
齐安提高嗓音:
“赌我的命。”
丘公大笑,所有男人大笑。
笑过,丘公往前一移,直面齐安:
“不行,就赌他的命!”
齐安沉默了,沉默过后道:
“丘公,开始吧。”
这是默许了,阡陌侧目瞧着齐安的后颈,觉得自己后颈也冷飕飕地。
“好!”
丘公朝旁边使个眼色,立即有一个干瘦的男人取来一个骰盅,走到齐安跟前,向他展示里面的三个骰子。
丘公道:
“齐道长,你们初来乍到,我不欺你,今日只赌大小,三局两胜,怎样?”
齐安应道:
“好!”
干瘦男人看看丘公脸色,挥起两只干枯的大手上下左右摇晃起来,随着骰子在骰盅里激烈碰撞作响,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等待着结果。
很快,干瘦男人的大手放下骰盅,轻轻往桌子中间一推,把手收回去。
丘公道:
“齐道长是客,先请。”
齐安没有推辞:
“却之不恭,贫道猜小。”
丘公面无表情,朝干瘦男人挥下手,干瘦男人伸手揭开骰盅。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三颗骰子上,有人最先叫道:
“十三点,大,是大。”
“大,大,丘公赢了。”
男人堆里爆发出喝彩。
丘公脸上露出藏不住的笑意,制止住那群男人:
“三局两胜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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