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失态,宋清纭忙将眼角的泪珠擦拭干净。月色清冷,映在宋清纭莹白如玉的脸上,宛若神女降临。

    叶温辞如鲠在喉,垂直在身旁两侧的手竟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抬手为宋清纭擦干泪珠。

    不知是否夜色暗涌,少女身上芬芳的乌沉香似是长了触手一般,直直往叶温辞鼻尖涌去。

    在冲进叶温辞五脏六腑以后,那乌沉香竟在叶温辞冷漠的心上扎了根。以至于在以后的很多年,叶温辞都忘不了这一幕。

    宋清纭眼角微红,淡淡说道:“方才黄沙入眼,让七皇子见笑了。陛下赐婚前,我与七皇子未曾见过!”

    往事已成追忆,宋清纭在心中努力将心头的忧伤压下。月色朦胧,将婆娑竹影照得生辉。

    “七皇子先前见到的并非错觉!”宋清纭笑着开口道,只是那笑不知为何竟让叶温辞觉得有些忧伤。

    心头一紧,叶温辞静静地看向宋清纭,只见她望向那皎洁的明月。空中那一轮明月甚是诱人,漫天的星辰也无法与之匹敌。

    宋清纭道:“先前见到七皇子,便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宋清纭看着面前所谓的“故人”更是觉得委屈不已。

    只可惜,宋清纭或许永远也听不到他那样做的原因。

    叶温辞顿了顿,试探问道:“难不成,那位故人曾让宋大姑娘难过?”

    他确实是让宋清纭尝试过心如刀割的滋味。

    她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七皇子与我那故人长得相似!只是,那位故人并非伤害我,只是伤害我那闺中好友!”

    叶温辞当即来了兴趣,并没有打断宋清纭,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

    宋清纭将被风吹散的碎发撩了起来,继续说道:“人人皆说我那位好友愚钝。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不愿让我那故人的清誉受到一点儿损害!”

    “只可惜,曲有误周郎顾。一切皆是我那好友一厢情愿罢了!她的一厢情愿终是没有好下场。以至于后来!”宋清纭的声音忽而悲切起来。

    像是一道清澈的小溪流淌的歌声被人打断一般,叶温辞喉头滑动,问道:“后来如何了?”

    宋清纭那双潋滟水润的杏眸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低垂着头颅有气无力道:“后来,我那好友的一厢情愿并未被我那位故人看见。好友临终之时,故人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愿见。”

    “陛下当真如今绝情吗?他便这般厌恶本宫吗?”

    叶温辞耳畔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四下寂寥,除了宋清纭便再无他人。

    明明是诉说他人的故事,可不知为何今日的宋清纭看着却是格外的悲伤。像是一头楚楚可怜的小鹿,惹人怜惜。

    叶温辞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略带惆帐的宋清纭,心中竟生出一丝悲悯。

    而他竟浑然不觉,只沉溺于宋清纭的悲楚之中。

    半响,叶温辞薄唇微启:“或许,宋大姑娘那位故人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吾相信,若是真心付出,总能融化铁石心肠!”

    听到他的话,宋清纭有些意外。然而一想到前世的总总,她便坚定地否定:“殿下错了!铁石心肠之所以被称为铁石心肠,那是因为他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无论我那位好友做得如何,都始终换不来一颗真心!”

    这番话既是回答叶温辞,也是回答宋清纭自己。前世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如今竟然有了答案。

    铁石心肠之人注定没有心,与之同时,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叶温辞。一个荒谬的念头涌上宋清纭心头。

    宋清纭壮着胆子问:“清纭有一事想要问殿下!”

    叶温辞将双手放置背后,缓缓道:“宋大姑娘但说无妨!”

    “如若没有陛下赐婚,殿下可会与我成亲?”宋清纭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问题,她想了千百回,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

    哪怕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宋清纭还是想要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不会!”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叶温辞脱口而出。

    明明心中已然知晓叶温辞的答案,只是当亲耳听到叶温辞这句话的时候,宋清纭只觉得心口宛若漏风的筛子一般。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风拂过衣袍,发出猎猎的声响,将夏日的灼热微微驱散。然而宋清纭却发现,这是一道寒风,寒意渗人,比当初掉落冰湖之时还要寒冷。

    这道无害的清风灌入宋清纭胸口,将寒霜冻结那颗怦怦直跳的鲜活的心。宋清纭从脸上挤出一道苍白无力的笑,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清纭先行回府。殿下保重!”宋清纭福了福身,随后转头离去。

    今夜,她已然知晓叶温辞的答案。或许,叶温辞一样痛苦。

    他心心念念的江姑娘与七皇妃这个位置无缘,只有宋清纭悄无声息地坐上这个位置。

    这让他如何不恨?

    “宋大姑娘!”叶温辞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大声地喊道。

    宋清纭转过身来的时候,哪怕是明亮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叶温辞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到喉的话竟然说不出口,叶温辞顿了顿最后只说了句:“保重!”

    宋清纭挥了挥手,随后消失在月光中。

    叶温辞嗅到空气中残存的乌沉香,不明所以。他明明是不忍心看到宋大姑娘因着故人的事情伤春悲秋,想要告知她:日后他两成亲,他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可不知道为何,这样的诺言在一想到自己身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只怕,给了她期许却实现不了诺言,只让她空欢喜。如若这般,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她希望!

    ……

    先前在姚尚书府,宋清纭拜托姚卿卿用她的名义买下宋廷敬那积压了一船的香云纱。

    姚卿卿看着宋清纭交给自己的一万两,心里很是踌躇。如今香云纱价格低廉,纭儿若是全部买下,若是卖不出去只怕要自己用到猴年马月?

    她有些担忧,问道:“纭儿,当真要冒那么大风险买下一船积压的香云纱?”

    姚卿卿是户部尚书之女,可谓是自幼便与银两打交代。在得知宋清纭这一万两是从云中天抵押地契得来,姚卿卿更是担忧得不得了。

    以至于拿着钱的这几日,姚卿卿都睡得不踏实,生怕宋清纭亏本连同地契全部赔上!

    宋清纭在府中听宋廷敬同马氏大吐苦水,原先说好的将那一堆香云纱贱卖给那北方商人的。哪曾想都过了好几日,那北方商人都不曾露脸。

    债主找上门,宋廷敬躲无可躲都动了变卖祖宅的念头了。

    宋清纭想起宋家祖宅都是是留给嫡长子的,生怕宋廷敬当真变卖祖宅让玉儿未来的家业缩水,便让姚卿卿赶紧买下一船的香云纱。

    姚卿卿站在巷口处,看着太平街中央门口罗雀的鲛绡坊很是犹豫。

    宋清纭知晓姚卿卿是为自己好,扯了扯她的衣角道:“我知晓姚姐姐的顾虑。只是,做买卖本来就是要冒险。姐姐也知晓,我与玉儿在宋家的处境。”

    姚卿卿作为宋清纭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自然是知晓他们姐弟两在宋府中爹不疼娘不爱的处境,明亮的双眸顿时黯淡下来。

    “我想要借此搏一搏,若是就此翻身,我与玉儿日后也不必日日看人脸色。或许,还能因此振兴宋家!”

    看着宋清纭认真的模样,姚卿卿当即点了点头。父亲和她说过,做买卖定然是有风险的,纭儿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更何况,纭儿说的并没有错!宋伯父无能,如若继续掌控宋家,宋家只怕会愈发没落。

    姚卿卿轻叹口气,当即迈出步伐:“倒是难为纭儿了!你放心,姚姐姐自会将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鲛绡坊中,宋廷敬看着冷冷清清的店铺,只觉得心烦。

    旁的铺子干得风生水起,宋廷敬看得眼热。手头上的伙计只剩下个,个个都是你看我我看你。

    想起灯油火蜡,伙计的工钱宋廷敬只觉得肉疼。若非顾念着些许面子,他倒是想把这个伙计也给开了,还能省点儿钱。

    姚卿卿走进来之时,看着宋廷敬为首的一众人都耷拉着脑袋,轻声打招呼:“宋伯父好!”

    宋廷敬撑着头,抬了抬眼皮,只以为姚卿卿是来找寻宋清纭,“纭儿在府中,并不在此!姚姑娘还是去宋府吧!”

    若是从前,宋廷敬见到姚卿卿那可谓称得上热络。她父亲是户部尚书,掌管国库,宋廷敬巴不得姚尚书从手中捞些肥油。

    只是,他现在实在无心顾及姚卿卿。近些日子,想起宋清纭的婚事,又想起债主们凶神恶煞的嘴角宋廷敬很是心累,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姚卿卿走到柜台前,解释道:“宋伯父误会了!我并非是来找纭儿,我来此是想要与宋伯父做一笔买卖!”

    买卖?宋廷敬当即来了精神,在昏暗店铺中打瞌睡的伙计们听到姚卿卿的话也纷纷打起精神来。

    鲛绡坊多久没有听到过做买卖这几个字了?

    宋廷敬怕是空欢喜,又打量起姚卿卿。虽说面前的少女尚未出阁,但到底家大业大,更何况她背后靠的是整个姚尚书府,想来最不缺的就是银两。

    想到这个,宋廷敬脸上立马露出笑。他热络地招呼姚卿卿,命人上了有些年份的大红袍问道:“不知姚姑娘可要买些什么?”

    “我来此,是想着要买下宋伯父那一船香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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