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沈瑶的马车刚行到城中，顾景昭便拿着书箧下了车。
顾景昭一出去，春果便钻了进来。
她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沈瑶手上的莲蓬：“哎？哪里来的莲蓬？”
“顾景昭在宫学里摘的。”沈瑶顺手剥了几粒莲子放到春果的手上。
春果吃了一颗：“好新鲜的莲子！”
“是吧！我也觉得，那一个小池塘里面，我就看着这株好！”沈瑶说着自己也再吃了两颗。
只不过莲子有些寒，她不敢吃太多。
“刚刚就想问，姑娘这一身脏水是掉到池子里面了嘛？”
刚才顾景昭在，春果也不便多问，只等他离开再说。
“不是，是被人搞了。”说到这里，沈瑶生气的眯了眯眼，“这次又是曹茂。”
“上次在金宝阁门前被姑娘要账的那个？”春果猜测：“难道是上次的事情他怀恨在心？”
“不是，这次他是冲着顾景昭来的。不过……”沈瑶哼了声，“冲着谁来的，都是一样。”
“这曹茂人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不过就是因为爹爹巴结上了曹国舅，这才狐假虎威，听说前几日他还花了重金让春楼的凤仙姐姐陪他逛街呢。”
沈瑶眼睛眨了眨：“他们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有个灯会，应当是那时。”
“好，那就祝他们逛街愉快。”沈瑶说着，便朝着春果小声说了些什么。
春果连连点头，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沈府的门口。
只有沈瑶一个人下车进了府，春果却坐着马车又往别地方去了。
进府的第一件事，身边便将自己扔进了浴桶里。
前前后后的换了两遍水，头发也洗了好几遍，沈瑶才觉得自己干净了！
要不然总觉得鼻子吸进来的空气都有臭烘烘的味。
最后一遍，沈瑶舒服的泡在浴桶里。
桶里面满是新鲜的花瓣，手边是解渴的凉茶。
还没等沈瑶从桶里出来，春果便回来了。
沈瑶的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办妥了？”
“嗯，姑娘放心。”春果凑近，小声道：“姑娘，江芷岚来了，想要见姑娘一面。”
“她自己来的？”
“不是，她哥哥江岑也来了。”
“看来江岑是好了。”沈瑶想了想，“你先让人进来吧，到偏厅等着，等我收拾完了就出去。”
“是。”
沈瑶接着道：“若是二房的人看到了，便说是给我送帕子来的。”
偏厅没名字，但却是沈瑶园子里最好看的地方。
往日无事，她就在偏厅外面的小院乘凉。
沈瑶收拾好自己，重新上了妆梳好头发，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裙。
她一到偏厅，就看到了江岑一身白衣，有些拘谨的坐在桌子旁，连眼神都不轻易挪一下。
倒是江芷岚来过一次，也没有那么紧张，她朝四周望了望，眼睛里面全都是惊喜。
“姑娘。”
春果朝着沈瑶的方向拜了一下，小声叫了句。
春果一出声，江岑和江芷岚便立刻站起来，跟着春果朝着沈瑶的方向拜。
“见过沈大姑娘。”
“不用这么客气。”沈瑶绕过他们，坐在他们对面。
“多谢大姑娘。”
待三个人都落座，沈瑶才仔细看了下江岑。
他脸色还是微微带着些苍白，脸却比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多了些肉，身上也没那么单薄。
沈瑶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江公子的身体是大好了。”
江芷岚语气轻快的接话：“是啊，哥哥自从那日退烧了之后就好了，精神头也足了！”
“芷岚。”江岑小声的提醒：“不可无礼。”
江芷岚听着哥哥的话，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没事，我和江姑娘见过几面，还算熟悉，更何况我跟我身边的姑娘，没那么多讲究。”沈瑶解围道。
江芷岚跟着点头。
她也觉得沈姑娘人极好，她都不敢想，那夜她若是没有来找沈姑娘，现在她和哥哥会怎么样。
不过估计……
哥哥现在定是不能站在这里了。
“那夜的事情芷岚已经与我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江岑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膝一曲便要跪下。
“江公子不必如此！”沈瑶赶紧道。
春果眼疾手快，一下就拦住了江岑的动作。
“救命之恩……”
江岑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沈瑶打断。
“江公子如今身为举子，明年更是要参加春闱，若是金榜题名，日后江公子便是朝廷命官，自是要拜官家的，怎好来跪我这个小女子？”
江岑却不赞同，他皱眉认真道：“官家自然要忠要敬，可是沈姑娘的救命之恩更是贵重。”
言语之间，他寸步不让。
沈瑶哑然：江岑这人，看来是真的正直。
就是有点轴。
一点都不像他妹妹那般活络。
“那这样吧。”沈瑶说不过他，“跪拜大礼就算了，我年纪轻轻的也受不得这样的大礼，江公子就拜一下以表感谢就好。”
江岑思索了一下：“如此……也可。”
说罢，他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朝沈瑶行了一个叉手礼。
江芷岚也站起来，跟着江岑一起拜。
沈瑶也没再拦着。
救命之恩，拜一下也没什么。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快坐吧，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与你们说。”
好不容易两个人坐下，沈瑶这才能继续往下说正事。
江芷岚以为沈瑶要说定金和手帕的事情，先说道：“沈姑娘放心，前两日照顾哥哥的时候，我抽空已经绣好了两张手帕，若是姑娘着急，可以先拿过来用。”
听着江芷岚这么说，沈瑶才发现江芷岚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乌青。
原本以为她是因为照顾哥哥才没休息好，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是为了给她绣手帕。
这兄妹两个……
真是亲的。
各有各的轴。
“手帕的事情倒是不急，我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沈瑶说着，朝江岑看去：“江公子病好了之后最后再将养一段时间，不知道日后江公子有何打算，家中生计要如何？”
江岑听着，略微低头：“家中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我身子也不用养着，过两日我便去出门做工。”
听着哥哥马上就要出去，江芷岚急了：“哥哥你这次差点就没命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出去多卖一些帕子就好了！而且哥哥你到上京之后还没有时间好好看书，若是耽误了明年的春闱可怎么办？！”
沈瑶也点头：“我与芷岚妹妹想的一样。”
江岑还是皱眉，略有些愁绪。
他原本就清瘦，身上更是穿着一件已经洗的发白的衫子。
这应当是他所有衣服中最体面的一件了。
这么一看，春果说的还真是没错。
江岑除了学识人品之外，他长得真的打眼。
寒门贵子，便就是这般了吧。
“家中生计怎可全劳烦芷岚一个人？”江岑还是不同意。
江芷岚也坚持：“我一个人就行！”
兄妹两个僵持不下。
沈瑶在一旁慢慢的道：“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芷岚妹妹愿不愿意帮我。”
江芷岚半点都没犹豫：“沈姑娘想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好了，我全都愿意的！”
江芷岚伸手一拉江岑，加道：“我哥哥也愿意的！”
江岑缓缓点头，思量了一番，还是道：“只要不有违伦常和法纪，一切皆可。”
沈瑶觉得这俩兄妹真的有趣。
她不由自主地笑：“我是正经生意人，那些违背伦常和法纪的事情，我可不做。”
沈瑶抬手给兄妹两个一人倒了杯茶，又把糕点瓜果往江芷岚的面前推了推。
“我虽不懂绣品，但也能看出来芷岚妹妹的绣品极佳，若是只在外面摆摊实在是有些浪费。”
沈瑶也不绕弯子：“我有一个绣庄正在筹备着，就是还没有找到一个能管事的人，不知道芷岚妹妹愿不愿意帮我？”
“绣庄？！”江芷岚的眼睛亮了，“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她做梦都想有一间自己的绣庄！
江岑倒是谨慎：“沈姑娘，芷岚她只是会一些手艺，并没有管理过绣庄，直接交给她怕是不成。”
“无妨的，这些我自然会请老师来教她，只要她愿意学，都不是难事，开绣庄最难的便是有一双灵巧的手和眼。”
江岑倒也点头：“这两样芷岚确实不错，在老家的时候她便跟着一位绣娘学了不少手艺，应当是不会给姑娘丢人的，只是沈家的产业规矩大，芷岚她是从小地方来的……”
“没事。”沈瑶立刻道：“这是我自己的生意，与沈家无关，也不受沈家管束。”
沈瑶顿了顿，小声说：“实不相瞒，我与人定亲了，过阵子就要成亲，所以这生意我便不想让别人知道，对外便是芷岚妹妹的铺子，若是有事，便借着给我送手帕的由头来找我便好。”
江岑虽不是大户，但也知道大户中的日子总是要算计：“我明白，不会在外面乱说。”
江芷岚也机灵：“沈姑娘放心！我嘴很严的！”
“如此，那便麻烦芷岚妹妹啦。”
沈瑶说着，给江芷岚摘了两粒葡萄，随即又对着江岑：“江公子也不必劳心家中生计，我们沈府别的没有，银钱却是不差的，江公子还是要以明年春闱为重。”
江岑默了下，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沈瑶，眼睛里面的感激溢于言表。
他起身，对着沈瑶又拜：“多谢沈姑娘。”
沈瑶摆手：“江公子若真要感谢，那便在明年的春闱上拿个好名次，到时我再为公子贺喜！”
江岑眼神坚定：“在下一定尽力。”
因为江岑在，沈瑶也不便多留江芷岚。
看着小姑娘喜欢点心瓜果，沈瑶又让春果给她打包了一份带走。
江芷岚感动的都要哭出来。
兄妹二人被春果送出门，待走出去了很远，江芷岚才对着江岑碎碎念：“哥，我觉得沈姑娘好好啊……”
江岑帮江芷岚拎着食盒，里面沉甸甸的，一看就没少装：“嗯，是不错。”
“是吧，来之前我就跟你说沈姑娘很好的，你还不太相信，那天晚上若不是沈姑娘，哥你可能都挺不过来。”
江岑深知，表情严肃。
他那日躺在床上，身上滚烫也无法睁眼，可他的意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若是死了。
江芷岚要怎么办？
江芷岚在前面走着，自然没看到江岑的眼神。
她又说了遍那晚的事情，最后有些遗憾：“若是沈姑娘是我嫂嫂就好了……”
话一出，江岑一顿。
随即他道：“不可胡说，沈姑娘已经定亲。”
“我就是想一想嘛……”江芷岚扁扁嘴，“我觉得自我们到上京之后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直到沈姑娘来了，才什么都顺了。”
她一口气不停，继续说：“若是沈姑娘不那么早定亲，说不定等哥你明年春闱放榜，就被沈姑娘榜下捉婿啦。”
听着这话，江岑一直紧绷的脸也松了松。
他无奈的笑了下——
这丫头，净会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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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泼水之后，沈瑶好几天都和顾景昭见面。
这几日她都在忙绣庄和嫁妆的事。
二房在自己定亲之后便积极的准备嫁妆，好似要将她风光大嫁。
沈瑶自然知道二房父子两个的心思。
只要她一走，这沈家偌大的产业，就都是他们的了！
现在没有撕破脸，二房更不知道沈瑶的想法。
自然是实心实意的给沈瑶准备。
更不要说二婶是个明白人，知道沈家的家产都是大房挣来的，更是不遗余力地往沈瑶的嫁妆里填东西。
这么一算下来，沈瑶的嫁妆比她原本想的三分之一还要多上一些。
沈瑶不用去看都知道，沈二爷和沈胥得有多心痛了。
不过……
还不够。
一想到上一世，沈瑶就觉得，这些还不够。
只不过事情得慢慢来。
二夫人往日话不多，办事又快，
早上拿着嫁妆单子过来给沈瑶看，没多久就拿着单子，按照沈瑶的想法，再去给沈老爷过目。
沈瑶将二婶送到院子门口：“那便麻烦二婶了。”
“无事，这沈家的产业都是大哥这些年挣的，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家中还不是这样，这都是大哥的功劳。”
二夫人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她往日求得不多，更不贪财。
她看了眼沈瑶头上热出来的细汗：“大姑娘回去吧，仔细热着。”
沈瑶也不再客气，送走了人转身回到偏厅。
春果也恰巧回来。
沈瑶用扇子狠狠地扇出风：“如何？”
“姑娘放心，昨夜凤仙姐姐与那曹公子一同出门逛街，凤仙姐姐买了好多东西，都是曹公子结的账。”
“现银？”
春果点头：“都是现银。凤仙姐姐在知道了姑娘的事情之后很是气愤，昨日便好好教训了曹公子一顿，听说他带的钱不够，可凤仙姐姐却不让他赊账，他恨不得将靴子都给当了才凑齐了钱，很是丢脸。”
沈瑶淡淡开口：“看来曹公子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有钱嘛。”
“姑娘说的是，而且还不只是这样，那曹公子好似往日得罪了不少人，在昨夜他与凤仙姐姐分别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兜头狠狠打了一顿，今日都没有办法去宫学呢！”
被打了？
沈瑶愣了下，心头浮起一丝丝不对劲儿。
怎么……
这么巧？
不知道怎么的，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顾景昭。
不会是他去打人了吧？
沈瑶停下了手中的扇子：“顾景昭这几日在做什么？可曾出来过？”
“没，不过今日我出去打探消息，特意听了下侯府的事，好似是说，二公子病了，那日回去之后就染了风寒。”
病了？
他这病的……
可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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