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手轻轻地拽了拽，顾景昭回头看沈瑶。
她原本飞扬的发丝被这一盆水浇得湿透，几缕发丝可怜兮兮的贴在她的脸上。
身上本就轻薄的裙子被水一打湿，里面的曲线若隐若现。
顾景昭赶紧挪走了视线。
沈瑶还没有察觉。
她好像更担心顾景昭生气。
其实顾景昭在转过头来之前，他并没有多么愤怒。
这么多年，他顶着外室之子的身份在上京受到的羞辱从来都是只多不少。
言语的威力比想象的还要巨大。
而今日，只是一盆水。
只不过在他原本就充满羞辱的人生中填了一笔而已。
可是……
在他转过头后，看见沈瑶与他一样变成了落汤鸡，遭受这份恶意。
他的怒气似江海涨潮般涌上来，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却。
糟糕。
沈瑶见到顾景昭冷得发寒的眼神，沈瑶赶紧又重重的拽进了顾景昭的袖子。
沈瑶急急说：“顾景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这里发火不合算的！”
看着顾景昭还是不说话。
沈瑶又拽了他的袖子，提醒：“顾景昭，你听没听到，说话呀！”
顾景昭一低头就看到沈瑶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他深呼吸，原本冲上来的怒气被他竭力咽下了五分。
他克制着：“我明白。”
听到顾景昭回答，沈瑶松了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四处找到底是谁所为。
人很好找，很容易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好像看到了什么好戏的曹茂。
他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难听的像是公鸭在叫。
“呦，顾二公子怎么这般不小心，竟然撞到了桶上？日后走路的时候可要仔细瞧着点，万一要是再碰到点别的什么，可别耽误了顾二公子的小登科！”
这话很明显是在嘲讽顾景昭娶了一个无用的媳妇。
还没等顾景昭和沈瑶说什么，跟在后面的萧睿就飞奔过去，一个飞脚踹在了曹茂的腰上。
曹茂一时不查，被踹在地上。
“哪个王八羔子敢踹老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曹茂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转头看到是萧睿后，语气还是冲，但态度明显弱了些：“萧睿，你这是干嘛？”
萧睿冷哼着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拎着这么重的书箧还能飞的那么高。
竟然一下就踹到了曹茂的腰。
“刚刚没看到曹公子在这里站着，看来日后曹公子出门的时候也要仔细看着点，万一要是伤了腰，曹公子的那些红颜知己可不是要伤心了？”
萧睿往日从不开这种玩笑。
今日这般说曹茂，也是真的生气了。
谁让曹茂刚讽刺顾景昭的！
用刚刚自己的话怼自己，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真的难受。
曹茂只恶狠狠地瞪着萧睿，他咬牙切齿：“道歉！你给我道歉！”
萧睿冷哼，半点都不理这种垃圾人。
“哎？这不是曹大公子嘛？”沈瑶像是刚刚把人给认出来，她的声音小小的，边说边要走近。
她像是忘了自己头上身上都是脏水。
顾景昭神色一敛，快步走了一步，挡在沈瑶的身前。
顾景昭肩膀宽大，又比沈瑶高出许多。
这么一挡，完全将沈瑶给挡住了。
沈瑶顺势躲在了顾景昭的身后，小脑袋从侧面探出来：“曹公子，上次在街上好像是你把顾二公子的书箧撞坏的吧，既然曹公子如今让萧公子道歉，那曹公子也应当将上一次顾二公子的损失给赔偿一下。”
曹茂愣了：“上？上次？”
沈瑶连连点头，表情可爱的认真。
好像要是曹茂想不起来，他就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人。
“对啊，就是在金宝阁外面的那次，我可是人证，那次还多亏了曹公子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呢！”
曹茂想起来了，他真的想起来了。
上次就是这个小姑娘在大街上朝他要银子，让他丢了脸！
“那次……”
“曹公子贵人多忘事，就是你啦！”沈瑶继续道：“那日顾二公子无奈，只能在我们金宝阁中拿了一个书箧应急，如今金宝阁的帐还没平呢！”
看着这般，萧睿也帮腔：“曹茂，你今日若是把帐给结了，那我便给你道歉也无妨。”
曹茂被一唱一和的架在火上烤。
今日他若是结了帐，就白白损失了一笔钱。
但若是不结账，那便要忍下这口气！
正面反面都是赔……
他看了看萧睿，咽不下这口气。
不就是钱嘛！
曹茂捂着腰被人扶起来：“不就是钱嘛！本公子有的是！给他！”
沈瑶眼睛亮晶晶的，从顾景昭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
手心朝上：“盛惠五十两银，只收现银，麻烦曹公子啦。”
曹茂惊讶：“五十两？！什么东西竟然值五十两？”
沈瑶保持微笑：“这可是金宝阁出品哦。”
曹茂哑然。
他往日就知道金宝阁的东西贵，但是今日的钱他花的尤其肝疼。
“行！行，你们都行！”
曹茂一摆手，跟在他旁边的狗腿子便拿出来几张银票放到沈瑶的手心上。
沈瑶当场数了数。
不错，五十两一分不少。
她一脸职业微笑，十分真挚：“多谢曹公子啦。”
曹茂不理她，只对着萧睿道：“这下你该道歉了吧？”
萧睿他爹的官职大，往日曹茂往日都不敢惹他。
萧睿从来也不仗势欺人，今日飞身踹人，也的确是冲动了。
“我自然说到做到。”萧睿大大方方的走到曹茂面前，正气凛然的大声道：“曹茂，很抱歉，我刚刚踹了你的屁/股！”
这道歉声一出，再配着曹茂龇牙咧嘴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谁憋不住，先笑出了声。
而后一个传染一个，笑声越来越大。
曹茂捂着腰气急败坏直跳脚：“别笑了！都别笑了！”
可是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曹茂真的要气厥过去了！
不是萧睿道歉嘛！怎么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
曹茂看了眼四周，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
他一遍骂着“别笑了”，一边捂着屁股越走越远。
萧睿看人走了，也不再追究。
他走到顾景昭的面前：“早知道上次就应该把事情告诉祭酒，他这次定不敢这么嚣张了！最后一日到宫学，竟然还被泼了水，连带着沈大姑娘也遭了殃。”
顾景昭不说话，还是挡在两个人之间。
沈瑶小声叫道：“今日多谢萧公子仗义相助啦。”
萧睿摆手：“客气！”
沈瑶走了一步，想要从顾景昭的身后出来，却不料顾景昭侧了一步，又挡到了沈瑶的面前。
沈瑶：“嗯？”
顾景昭快速的扔了两个字：“衣服。”
沈瑶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裙已经贴在了皮肤上！
虽然天气热，衣裙已经半干，可还是能勾勒出来轮廓。
刚刚她都没发现！
都怪那个曹茂大傻子！
沈瑶不再出去，她在顾景昭的身后躲好：“谢谢啦。”
顾景昭没说话。
萧睿也听到了一点，他也不再向前，保持了距离。
沈瑶在顾景昭的背后数了一半的银票，递给萧睿：“见面分一半，刚刚萧公子道歉，让萧公子受委屈了！”
“这钱不能要！我和阿昭是朋友，自然要帮忙！”萧睿道：“再者说，这钱不是阿昭欠金宝阁的嘛……”
“刚刚是我诓曹公子的！顾二公子是我未婚夫，而且我又那般喜欢他，自家店铺，哪还有让他付钱的道理？”
沈瑶理所当然的说道。
萧睿愣了一下。
原本只是猜测沈瑶喜欢顾景昭，可是却没想到沈瑶竟然这般自然了说了出来。
好像承认喜欢顾景昭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看萧睿不说话，沈瑶继续又往前面递：“哎呀，又没有太多，今日放课之后，萧公子去酒楼好好吃一顿都不够！况且这是曹公子的钱，我们自然要分的开心一些，讨个好彩头！”
萧睿也不差这些钱。
一听到说是分曹茂的钱，他笑着把银票接了过去：“好！待来日有空，我请你们夫妻俩喝酒吃茶！”
顾景昭沉默，没有拒绝。
沈瑶从他的背后冒出来个脑袋：“那就一定哦！”
--
马车哒哒的往上京内走，离宫学越来越远。
还没到城门内，马车走在路上，只有马蹄的声音。
沈瑶和顾景昭坐在马车上，一人身上披着一条毯子。
沈瑶在马车里备了几身衣裙，现在已经把衣裙换了，只剩下头发还湿湿的。
反倒是顾景昭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自己硬挺。
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春果在外面和车夫在一起。
沈瑶捧着杯茶，细细的喝了一口：“顾景昭，你衣服不换没有问题嘛？”
顾景昭淡淡道：“没事。”
除了有些味道之外。
“行吧。”沈瑶点头。
不过就算是有事，她马车上面也没有顾景昭的衣服。
沈瑶又喝了几口茶，刚刚在外面又生气又着急还那么热。
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的。
马车里面静静地，他们两个谁也没看谁，只有沈瑶喝水的声音。
“今日，抱歉。”过了一会儿，顾景昭忽然开口。
道歉？
沈瑶想了想：“是因为今日我和你走在一块被浇到了水？”
顾景昭撇过头：“嗯。”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沈瑶没太在意，她看着顾景昭，感觉到了他的愧疚：“其实在我说要与你成亲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面对什么了，不过是一盆水而已，日后定有比这个还危险的。”
顾景昭抬头看她，与她对视。
沈瑶继续道：“其实之前，我们已经遇到过最坏的结果了，不是嘛？”
是了。
上一世就算是沈瑶最后的结局也不会太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兴许不会在那天死掉。
这些顾景昭知道，沈瑶也知道。
这一世他们要做的事情比上一世还要多。
他们成婚之后，说是亡命夫妻也不为过。
沈瑶继续道：“我们既然要成婚，那我们便是一伙的，我就是你的伙伴，同甘共苦的队友，所以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
沈瑶说着，往前倾身。
小手在他的宽肩上拍了两下：“苟富贵，勿相忘。”
顾景昭今日被人拍了好几次肩。
相比之前的那些，沈瑶的手劲儿轻的像是在抚摩。
而是她的话却比别人都要重些。
她说……
他们是伙伴。
是队友。
所以不用有愧疚。
顾景昭明白这些话，可是看着她原本精致的妆容却被一盆水毁了大半，他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他摇摇头，不再想。
他伸手，将放在一旁的书箧拿过来，递给沈瑶。
“怎么了？”沈瑶不明所以，把书箧接下。
难不成是因为刚刚说他书箧是赊账的事，他生气了，要把书箧还回来？
顾景昭惜字如金：“打开。”
沈瑶听话，把书箧的第一层打开。
而后她缓缓睁大了眼睛，最后笑成了月牙形状。
书箧的第一层放着干净的毛笔砚台，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株新鲜的莲蓬。
沈瑶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就是刚刚的那个莲蓬。
她说的，最新鲜，最好的，她最喜欢的那个莲蓬！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0_10436/378309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