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张地说,段颎即便隐退良久,但他在当今汉朝军界的地位,依旧是有着无限接近于第一人的势头。
诸如卢植、皇甫嵩、朱儁三人在他眼中尚且也只能算是晚辈。
更别提曹操等人,他们打小可谓是听着这位前辈的故事长大。
哪怕段颎屡遭革职,入狱良久,但正所谓人得名,树得影。
光是一个杀穿羌族的威名,就足够让他独步天下。
“纪明公”
曹仁面露激动之色,对其恭敬道:“您所说的在此地与鲜卑交战,难道是指带来了援军吗?”
“老夫为白身,岂有调兵之权?”段颎微微一笑,耸耸肩解释道:“只是有些虚名,引得千人义从随老夫一同北上罢了。”
千人?
还是义从?
饶是心中对这位老大人素有崇敬,但曹仁此刻着实有些忍俊不禁。
“纪明公,您刚来此地可能有所不知,鲜卑这次入境大军足有接近二十万这已远超我军十倍有余。”
“只是千人义从的话”
话说到这里,曹仁也适当地闭上了嘴巴。
毕竟老大人远离政权多年,消息闭塞,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呢?”
段颎挑了挑眉,扭头看向曹操,笑着说道:“曹校尉,孤军深入,图得一个不知境地如何的援手,你胆子挺大呀。”
“段叔过誉了,您唤我阿瞒就好。”曹操身子一颤,抱拳轻声道:“只因如今局势过于危险,若不兵行险招,恐怕难以破局。”
“哼。”
“你小子还算有些胆气。”段颎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地白了一眼对方,这才抬起头,对上刘协说道:“殿下当前,老夫斗胆托个大。”
“您请,您请。”
面对着这样一位近乎封神的人物,刘协哪里敢造次,他连连点头,甚至都想着起身将位置让给对方。
没办法啊。
这些年以来他又不是没听说过这位大佬的生猛事迹,哪怕老登当初将对方下狱,也要再三嘱咐狱卒要好生照顾,生怕真将段颎给折腾坏了。
换句话来说。
若不是因为朝堂更替,致使段颎失势的话
就何进那种货色,一辈子都别想染指大将军位。
“柯比能这人,老夫听说过,是个有些手段的家伙,就算比之檀石槐也不遑多让。”
“至于那什么素利一流”说到这里,段颎戛然而止,旋即用询问的目光扫向曹操。
经这个眼神一扫,曹操面色微变,连忙回答道:“未能将其活捉据胡人俘虏所言,这人在战中便被护送逃离。”
“呵呵。”
闻言,段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声音中满是嘲讽和戏弄,搞得曹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
“二十三万胡人大军,此战过后折损五万有余,说是大胜,也不为过。”
“殿下的谋划,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
听着段颎这般夸奖,刘协小脸一红,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对方话锋一转,进而接着说了下去。
“令支公孙氏世代两千石,常以军功服人,似那公孙瓒更为涿郡太守的女婿,治军严明,算是个狠角色。”
不知为何,在说这话的同时,段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曹仁。
“若能将其救出,运气好些,或许还真可以得到一份助力”
右侧坐席,审配皱起眉头,低声打断道:“纪明公,难道您也是主张进兵的吗?”
“恕晚辈直言,您的事迹固然可以引为经典传流后世,但如今您为白身,像是军机大权”
“你,是谁?”
段颎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气恼,只是面色平淡地转过身看向审配。
“晚辈蓟城令,审配,审正南。”
“没听说过。”
“不过征伐大事,区区一地县令,还是莫要发表意见了。”
段颎摇摇头,也不在意审配脸色变得铁青,继续说道:“鲜卑驻扎于右北平郡的兵力绝不在少数,若是老夫年轻个几十岁,或许同样会行此险招。”
听到这话,曹操眉头一簇,只感觉有种被认可的喜悦。
“小阿瞒,别高兴得太早。”
仿佛是看出了曹操心中喜悦,段颎冷冷道:“老夫且问你,你有信心在数万,甚至是十余万鲜卑骑兵的重重包围下突入右北平,救下公孙小子吗?”
“我”
曹操沉默了片刻,随即低下头来,苦笑道:“并无把握。”
是了。
他所提议的解困右北平,之所以被称之为险招,原因就在于公孙瓒自开战至今没多久便被困在右北平郡治,到现在连一则消息都没有传出。
说是生死未卜,也是没错。
对于鲜卑人来说,令支公孙家一直都是他们的生死大敌,现在好不容易得来个可以将其覆灭的机会。
可想而知,柯比能会对其有多么上心。
数万,只是保守,十余万,都是大有可能。
“段老头!”
“说这么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老糊涂了吧?”
夏侯惇怒哼一声,全然没有旁人对段颎的那般尊重。
“元让!”
见夏侯惇如此,曹仁赶忙呵斥了一声对方。
“如何!”
“这老匹夫在这里倚老卖老说了大半天,结果到头来屁也不是,我没动手打他,已是给足了面子。”夏侯惇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按在腰间,似是威胁。
帐内气氛因为夏侯惇的举动而变得有些僵持,见此,刘协皱起眉头,眼神望向曹操,示意对方出言阻止一二。
曹操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他扭头看向刘协,在经过略微思索后,摇了摇头。
即便心中对于段颎很是尊敬,但这位当年做出的荒唐事,他可劝不了夏侯惇。
就这样,气氛始终僵持不下。
最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段颎歪着头,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淡淡道:“夏侯元让,老夫现在没心情跟你掰扯其它。”
“你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大可等此战结束再去雒阳寻我。”
“哼哼哼。”
“说得好像谁愿意跟你扯这么多?”夏侯惇冷笑连连,继续说道:“段老头,你要是没点子就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
“老夫想说的,从一开始便说了。”
段颎脸色逐渐阴沉,声音沙哑道:“不进,也不退,就在此地大营,与鲜卑交锋。”
“蠢货!”
“蓟城以北,虽为我国疆土,但如今多半落入鲜卑人的手中,贸然进兵,你当那柯比能跟你一样是个蠢货,会坐视我军安营扎寨不成?”
段颎冷笑一声,双手负立:“我军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以逸待劳,这座军营虽然粗劣不堪,但七八日时间也足够匠人整修,懂吗?”
话音落下。
帐内众将纷纷为之侧目,诸如曹操几人更是低下头来陷入沉思。
不可否认的是,段颎的战略眼光当属世之翘楚,光是三言两语就让曹操瞬间意识到自己选择贸然突进将会带来的危险。
但
荀彧眉头一皱,柔声问道:“纪明公营中尚有两万胡人俘虏,如若在此处安营扎寨,这些人届时恐怕将会成为一股不安分的因素。”
“俘虏?”
段颎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曹操,见对方面容苦涩,他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不解地将目光挪至刘协身上,问道:“殿下,两万人的俘虏?”
“您为何要这么做?”
“咳咳。”
刘协尴尬一笑,旋即将自己的目的与段颎大致讲述了一番。
对方在听完这些话后,面露古怪之色,但最终也只得点了点头。
“”
沉默了片刻,段颎眉头一簇,喃喃道:“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但若能让这些胡人为我军所用,想来也能更加轻易地加固营寨设施。”
“对,没错。”
刘协点头如捣蒜,进而赶忙转移话题说道:“而且本殿此番出征可是带来了司农衙一些匠人。”
“唔殿下做得不错。”
一旁的曹操听到这里不由得再度苦笑。
一些?匠人?
也不晓得纪明公在瞧见那足有两百号匠人的队伍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即便是被卢植分走了几十余,但如今被他带来此地的,也仍有上百。
当然,对于曹操的心里话,段颎自然不晓得,这位老大人踱步至地图前,沉声道:“所以既然贸然进兵风险过大,那么便索性驻军于此,将战线进一步拉长,才是稳妥之道。”
“拉长?”刘协眉毛一挑,似是意识到了些什么,赶忙追问道:“难道纪明公是打算把胡人分而食之?”
“对,殿下果然一点就通。”
段颎瞥向刘协,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欣赏之意,顿了顿,详细解释道:“如今幽州沦陷接近过半,这固然相当于我朝百年之耻,但换个角度想想,对于现在的我军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听到段颎这么说,帐内将校皆是面面相觑。
也亏的是段颎说出来这话,这要是换做旁人兴许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柯比能这厮与历代草原头人相比,或许武略称不上其中翘楚,但这家伙却有着立国的野心。”
段颎咂咂嘴,侃侃而谈:“相信殿下也看出来了,沦陷的郡县皆被这厮驻军管理,俨然一副想要将其吞并消化的势头,可汉胡对立自数百年前沿袭至今,那家伙若是想要彻底消化,只能驻以重军把守。”
“所以莫要看鲜卑有二十万之众,在此般分化下,届时能够前来蓟城围攻的,可能仅仅只有半数。”
“唔”刘协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见此,段颎又道:“并且使战线拉长的话,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胡人们运粮的路线,也得被迫拉长。”
曹操听到这里眼眸一亮,带着几分喜色插嘴道:“纪明公是想说,咱们可以袭击粮道?”
“对。”段颎轻轻颌首,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胡人们善骑是不假,但老夫来此之前也看过了,被殿下改装过的那些器具装备与战马上,其爆发出的速度,只会让胡人怀疑人生。”
“可”
沮授皱起眉头,忍不住提醒道:“我军骑兵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千人,若是冲击胡人大军恐怕有些危险啊。”
段颎摇摇头,有些不耐烦地望了一眼说话这人,更正道:“谁说让你们去正面冲击胡人?”
“五千人怎么了?将其拆分下来,猎杀围堵胡人的小股兵力,用弓弩远射,若他们靠近,便策马奔离,待得拉开一段距离再用弓弩射之,反复如此,引得对方不厌其烦。”
“…”
“总结下来,不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吗?”
刘协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将脑海中这十六字真言说了出来。
“没错,殿下总结得非常好。”
段颎有些意外地看了刘协一眼,他倒是没成想自己这屡试不爽的看家本领竟然会被区区一个幼子用这般精炼的语言总结出来。
…
这不就是伟人的游击战奥义吗?
细细琢磨下来,刘协哭笑不得。
“不过,该让谁去统领这五千骑兵呢?”曹操眉头轻皱,眼神逐一停留在典军营几名将校的身上。
似是夏侯兄弟或者曹纯等人貌似都是不错的人选
忽然,他心中一动,抬起头望向段颎。
这位老大人
该不会是打算亲自上阵吧?
果不其然,在短短几息过后,段颎双手抱拳郑重地面向刘协,虽然还未开口,但那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看得帐内众人只感觉瞋目结舌。
乖乖。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至于这么拼命吗?
感情打胡人对您老人家而言,还能起到亢奋的作用?
见状,刘协面容窘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位大佬,饶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荀彧。
可对方也是束手无策。
“咳咳。”
兴许是看出了刘协的为难,曹操轻咳两声,眼神瞥向曹纯,后者顿时心领神会,当即走上前来单膝叩地,抢在段颎之前率先开口请命道。
“末将曹纯,愿为殿下分忧。”
话音刚刚落下,夏侯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段颎后,也是有模有样地学了一通,闷声道:“俺也一样。”
“好!”
见有人领命,刘协大喜,赶忙点头吩咐道:“那就依照先前所说,麻烦两位莫要辱命。”
“多谢殿下。”
于是乎,在几人复杂的目光中,曹纯应声而起,转身与夏侯惇碰了拳。
说罢,刘协转头望向曹操。
“曹校尉,有关于段纪明公的安排,也请你多多上心,另外,司农衙那些匠人,也麻烦将他们带来此处。”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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