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走进老太太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心头一紧,手里捏着帕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巧琥珀去林姑娘院里取了新做的石榴糕,上台阶就发现二太太在门口踌躇着,急的额间冒汗,缓步走了过去,询问道:“二太太,可是找老太太有事商量?”

    冷不丁的一句话弄得王夫人心头一跳,暗恨今日被薛姨妈闹得草木皆兵,收敛了情绪笑着说:“不急,就是节前听凤姐抱怨府里的庄子不成气候,这才想着来回老太太,毕竟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也不好随意打发,看老太太是何想法。”

    琥珀听着一面单手掀开帘子迎二太太进屋,一面说道:“老太太正在用膳呢,二太太可吃过了?可要添副碗筷?”

    王夫人进了屋,探头看向偏厅,见老太太身边围坐着众孙子孙女,其乐融融的,便婉拒道:“不麻烦,我今儿个偏头痛的厉害,用不下东西,你自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了。”

    “那行,二太太且坐着,我去给老太太提一句。”

    说完琥珀就端着糕点去了偏厅,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就瞧见贾母偏头朝隔扇对面看了一眼,点头表示知道了。

    琥珀一放上桌,宝玉就注意到了这精致可人的糕点,粉粉嫩嫩的捏成圆球状,像个憨态可掬的福娃娃,喜的他伸手就去拿,却不料里面居然是流心的糖浆,浇了一手。

    “哎哟,你这冤家,还不快去洗洗。”贾母瞧着他那一手的黏糊,嫌弃的挥手,让鸳鸯打水来,指着宝玉笑的不能自己。

    探春见状用筷子夹了一颗,对着宝玉显摆的说道:“二哥哥这是在急什么?还怕吃不到嘴里吗?”

    说着便一眼瞟着宝玉,一边小心的吃着石榴糕,气得宝玉作势要用沾满糖浆的手去糊她。

    探春笑着丢了筷子就围着桌子跑到老太太身边,躲在老太太身后喊道:“祖母快救我。”

    贾母一把揽着探春,对着宝玉就是一顿说:“做什么欺负妹妹,瞧瞧你那脏猴样。”

    惹得席上的众姐妹笑弯了腰。

    宝玉扭捏的看着手中的糖浆,偏头就瞧见林妹妹捂嘴偷笑,一张脸憋红的宛若芙蓉,惹得宝玉心生荡漾。

    情不自禁的就走过去,坐到黛玉身旁,伸出手,低着眼睛,痴痴的问道:“妹妹可要尝尝?”

    一句话,惹得黛玉羞红了脸,一双眼睛无措的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瞧身边那好似疯魔了的宝玉,起身跟着探春躲进了贾母的怀里。

    见黛玉跑开,他自己居然呆呆的含了一口手里的糖浆,腻的他心里发慌,却满心开花。

    “你这个呆头鹅子。”气得贾母拿起桌上的糕点作势就要砸他,拍了拍怀里的丫头,安慰道,“别理你那二哥哥,自己吃不着就算了,还想扰的旁人不吃,哪有他这样当哥哥的。”

    “哈哈,二哥哥那是想咱们都不吃,他好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惜春才不理二哥哥那作怪的人,自己吃了一颗,又夹了一颗给迎春姐姐。

    宝钗坐在对面瞧着,垂眸眼皮一动,起身笑着走到刚刚端水进屋的鸳鸯跟前,绞了个帕子,就走到宝玉跟前。

    “宝兄弟小孩儿心性,难得愿意同姐妹玩乐。”

    垂眸看着坐在凳子上探头看向贾母那侧的宝玉,偏头微微看了一眼,就瞧见黛玉不好意思的扭头不理。

    扬起笑意,伸手拉着宝玉黏糊的手擦了擦。

    隔扇对面的王夫人,看着偏厅嬉闹的场景,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贾母,想看清楚她的态度。

    见宝玉坐到黛玉身旁,紧张的捏紧了手里的茶盏,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冲了过去。

    不一会又瞧着宝丫头对宝玉的细心呵护,一时间,心情着实复杂了起来。

    坐了不到片刻,便起身告诉了琥珀一声,没有打扰那一屋子的热闹,独自离开了贾母的院子,走在烈日下,丝毫感受不到灼热的日光,神色复杂的回到了荣禧堂。

    顾有枝瞧着王夫人的时候,正躲在西角门后挥手打发一个粗使婆子,远远的看着王夫人走过来,脑子里正想着如何找借口呢,就瞧着王夫人目不斜视的跨过西角门,进了东院。

    注视着王夫人进了东院,顾有枝慢悠悠的从西角门后现了身,想着刚刚那个粗使婆子说的话,若有所思的盯着早已没有人影的院门。

    转身回了黛玉院里,进了院子看着丫头们都在打扫,拉着点酒问了问:“姑娘可回来了?”

    “回来了,怕是上午的时候累坏了,一回屋就去歇着了。”

    顾有枝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迈上台阶去了黛玉房里。

    瞧人没个正形的朝里歪躺在床榻上,顾有枝宠溺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旁高几上放着的扇子,轻声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缓缓的给扇风。

    “妈妈?”被褥里传来嗡嗡的声音。

    顾有枝听着语气不对,放下扇子,起身坐到床边,探头望了过去,就瞧见黛玉红着眼在里面躺着。

    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揽着人问道:“姑娘这是什么了?刚刚不还好好地嘛?”

    一想到午间在老太太屋里用的饭,担心的问道:“可是在老太太屋里受了委屈?快给妈妈说说。”

    黛玉摇了摇头,撑着床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恹恹的道:“外祖母很好,怎么会舍得让我受委屈。”

    “那是?”

    黛玉咬着牙,抬眸看了一眼顾妈妈,又红着眼低头,支支吾吾的问道:“妈妈,您说他们男子为何就能如此做到轻佻?”

    说着就留下了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顾妈妈。

    这话说的顾有枝心头一紧,急忙拉着黛玉的衣服四处查看,焦急的问道:“可是谁欺负了你?别怕,跟妈妈说,咱们不怕哈。”

    见看不出什么,松开人起身就要朝外跑去,被黛玉一把给拉住。

    “妈妈别急,没有人欺负我。”黛玉用力拉着顾妈妈在床边坐下,伸手擦了擦眼泪,低头说道,“今儿个在外祖母屋里,那个宝哥哥,他……他居然伸手到我嘴边,问我……我这才”

    话还没说完,顾有枝就气得将刚刚拿到手里的扇子摔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说:“这还不是欺负是什么?”

    起身攥着手里的帕子四处踱步:“不行,我得找老太太说理去。”

    走了没两步,又想到那是老太太的金疙瘩,一时顿住了,估计在老太太眼里,她只将这当做儿孙间的打闹也说不定。

    只怕黛玉自己也是怎么样想的,所以才会独自在屋里消化。

    一时间和黛玉相视无言了起来,无奈的坐到床边安慰着。

    顾有枝看着一手安抚这个黛玉,眼睛看着不远处发起了呆来,不行,必须给那小子一个教训才是!他不做人,自家姑娘还要做人呢。

    黛玉说出来,有人分担她的愤怒和理解她,就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拉着顾妈妈的手说道:“没事的,以后我离他远远的,对了,麻烦妈妈去厨房将我上午腌的两罐石榴酒拿过来。”

    说着,自己也起来身,去到一旁的书房里,在一个装有信笺的匣子里,挑选了一张做工精美的信笺,研磨提笔写下。

    顾有枝笑着出了房门,合上门后瞬间收敛了笑意,面色暗沉的回了西厢房,见王嬷嬷正在里面休息,转身叫雪雁将院子里的丫头都叫了过来。

    “今儿个是谁陪姑娘去的老太太屋里?”

    紫鹃见顾妈妈面色不善,心里咯噔了一下,犹豫的走了出来,雪雁等人见状,均是不明所以,但又不敢搭话。

    顾有枝见是紫鹃,心中顿时一股子气不上不下的,老太太屋里的人,哪里是她能说的。

    “日后姑娘出门,必须两个人陪同,不能让姑娘落了单,这一次竟然让宝玉那个混不吝的踩姑娘脸上去了!”说着顾有枝就是气,将手里的茶盏摔在桌上。

    语气严肃的说:“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样的,进了姑娘院子,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现在府里的小主子们日渐大了,更是要将此放在心上,尤其是宝二爷还是外男,怎么能让他跟姑娘处在一起?”

    呵斥的声音,吓得紫鹃慌乱不已,摇头解释道:“我本是在屋子里的,当时宝二爷失了手,弄糊了糖浆,我就跟着鸳鸯姐姐去取水了,一时没有察觉这才”

    “那也是老太太屋子里的事,与你何干?”

    紫娟咬唇哭了起来,她是真没想到会出事,以往府里的姑娘也都这般,平日里习惯了主子们这样的相处,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王嬷嬷见差不多了,适时的起身,劝说了几句:“这一次就当是教训,下次万不可这般了,所有的人罚一个月的月钱,引以为戒。”

    整顿了一番之后,顾有枝领着春心进了屋,就见黛玉在书桌前写信,默默的将两罐石榴酒跟春心打包好。

    黛玉写好信,装进信封里,放在桌上,又转身拿出顾山哥哥给她寻的那个八音盒,坐在书桌前,打开静静地玩了一会。

    感受着窗外微风拂面,听着这里面悠扬的声音,心情也好了很多。

    让春心拿了个匣子,仔细将八音盒跟信放了进去,对着对妈妈说道:“妈妈晚间出府的时候,将东西交给顾阳哥哥,让他替我转交给宛华。”

    宛华,苏宛华,太医院院使苏青言之女,母亲就是贾敏的闺中密友柳智。

    二人自小就因为双方母亲的缘故成了手帕交,虽相隔甚远,但也年年通信。

    若非黛玉尚在孝期,不方便做客,不然两姐妹怕是早就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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