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消失了。
它似乎根本没有隐藏自己不是咒灵的想法，并非肉身离开，而是直接在半空中炸开。
黑色的粘液像是雨滴一样洒下，从四楼商场的高空，如同瀑布顺着扶手清晰而下，随后，逐渐蔓延、涌到了几人身前几米的位置停住。
沉默在几人之间蔓延。
五条悟先是皱眉，最后啧了一声，双手插在制服两侧，转过头看向其余两人。
“跑了。”他道。
系统在清见耳边道。
【它在你这边留了标记，能大致看到你正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对方确确实实已经落入了陷阱中。
横崎清见指尖摩挲，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乏味的表情，没有顾及会不会被两人看到。
真弱啊。
比他想的上当还要快。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能体验一下正常的学校生活的，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缓冲的时间。
横崎清见会将先前找到的材料取来，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处理掉它。
想到这里，他松开了咒灵的手，粘腻的感觉开始让他觉得不舒服起来了。指节在衣服下摆处擦拭，随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手套，重新戴上。
随着他的动作，手腕处的绷带松散了一些，露出了之下不正常泛红的皮肤。
似乎、绷带下还有一些细小的、不易察觉的划痕，部分已经结痂、脱落了。但有些则留下了乳白色的痕迹，像是丑陋的蜈蚣，一路蜿蜒消失在了衣袖里。
夏油杰怔了一下。
他看向五条悟，果然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的手腕。
在几人注视的目光下，横崎清见摸向了外套，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它轻便、易于携带。
一旦开过刃，如果是初学者，就很容易被划伤，所以通常不是首选的工具。
眼前的人显然没有这个顾虑。
他持刀的动作很标准、很流畅，像是另外一层肌肤，根本不止一次使用过。
这个人，很擅长□□。
“……就这样。”横崎清见抬起头，看向夏油杰，“谢谢你，夏油同学，我还是想自己处理。”
“处理——”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夏油杰瞳孔一缩。
刀子瞬间从“人脑”位置的太阳穴插-进，“噗呲”一声”没入了咒灵蠕动的眼球里，飞溅出了腥臭的血液，染红了横崎清见的白色上衣。
咒灵顿时发出了孩子似的哭声。
哪怕是再心狠手辣的人，听到这样痛苦的、同类发出的哀嚎，也会情不自禁产生心软。然而眼前的人却没有丝毫怜悯，只是转动手里的□□，让单薄的刀刃没入地更深了。
咒灵撕心裂肺的哭声停止，随后，丑陋的身形在几人眼前消失。
“结束了。”清见道。
他收起了□□，用衣服外套擦拭干净，再仔细叠好，然后才重新放回了外套口袋里。
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平静和稳定。
哪怕浑身乱七八糟、沾着血、也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特别的事，没有当着其他同学把刀捅进小孩子意识的咒灵颅腔里。
五条悟眯起眼睛打量他。
突然，他原地伸了个懒腰，朝着他说道：“好了！我饿了！”
“……”夏油杰。
随着活动关节的“嘎吱”声，五条悟愉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任务反正结束了吧。”
在他做完伸展后，身体从夏油杰旁边晃荡了过去，走到了横崎清见的身边，俯视着他的发旋，居高临下道：“就这样决定了，告诉辅助监督我们完成了，然后吃完甜点再回学校吧！”
……
告别唯唯诺诺的辅助监督。
很快，几人抵达了五条悟声称的“比商场那家甜品店服务更周到”的地方。
看清情景后，夏油杰不由有些无语。
“……”
不，他早该知道五条悟的性格。
眼前的是一家情侣餐厅。
或许加入了二次元主题，里面的服务员都穿着女仆装，衬得他们三个的衣服格格不入，尤其是里面的情侣浓度太高，让他们更加奇怪了。
“这里不太好吧。”夏油杰道。
“没事的啦。”五条悟摆了摆手，说道，“这家的草莓慕斯很好吃！如果不吃我会后悔的。如果杰不想来的话，也可以出去，我和清见在这里就行了。”
“……”夏油杰。
怎么可能。
他还没忘记两人有赌约，不会让两人有机会背着他独处的。
而且，他确实有点担心天野光枝。
几人推开餐厅门。
服务员很快就迎了上来。
她的视线落在三人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最巧妙。
三个人，还是过于拥挤了。
“……”夏油杰。
服务业，真是辛苦了。
然后，她挣扎着、目光移向了横崎清见身上的衣服。
夏油杰想起这件事。
对方的身上污渍血迹相当明显，就连脖子上都有一些痕迹。
虽然临时买了外套换上，但还是能隐约看得出来里面的情况。
但服务员的视线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就很快移开了目光，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想通了什么，冲他们笑得更甜美了，“我们这里也有三人座。”
“看，老子说吧。”在对方引着他们去座位的途中，五条悟得意洋洋道，“这里的服务很周到，三个人也完全没问题，杰你就是想太多了。”
“……”
不是周到，是很包容吧。
服务员小姐频频回头。
一定是把他们误解成奇怪的关系了。
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身后不远处，那个人果然正在走神。
他低声道：“悟，你是考虑到衣服才选这里吧。”
既然连服务员都是女仆装了，那么里面多出一些搞s的人也没关系，哪怕天野光枝身上有血迹，四周有散落的绷带，也不会过分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也有这个原因。”五条悟道。
他是不在乎，但情商其实没低到那个程度。
关键要看他愿不愿意这样做。
夏油杰的视线瞥向店内的电视，那里正在播放地方台的午间新闻。
几天前，商场发生的事，果然还是很轰动。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天天看到两个日本社会传统意义上的有钱夫妻，当着孩子的面以诡异的方式自残到最后一刻，而孩子却像个精神病患者那样、到处询问其他人帮助的。
夏油杰在昨晚看了天野光枝的资料后，就用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
不出预料，互联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这件事的讨论。
日本社会的风气很压抑。
每年产生那么多咒灵，都是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夏油杰深知人类的本质有多么恶劣。
□□传播尸体照片、甚至以此收费。
自称事件目击者，说受害者的眼神有多么疯狂、恶心。
嘲笑、发布天野光枝的学生证。
……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夏油杰失眠了。
因为这些不知道咒灵存在的人们。
你们懂什么？
被咒灵伤害的人，现在是他的同学。
现在甚至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做咒术师去守护这群肆意散布隐私的人。
不远处，有人正在交谈。
夏油杰原本放出的、用于戒备的咒灵，将这些关于报道的对话收入耳底。
“听说还没有更多消息呢。”声音无聊道，“不知道那些媒体是干什么的，连一点后续消息都没有，真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那个家伙真的进精神病院了吗？”
“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躲起来也没人能发现吧。”
“真羡慕啊。”
“羡慕什么？死人了啊，我看了照片、真恶心。”
“昨天找父母要零花钱，说我这个月花的太多不给我，真讨厌。但这家伙的父母都去世了，听说也没有亲戚，岂不是继承了一大笔钱？”
“哈哈，好黑暗，但你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或许他现在正开心着呢。”
“毕竟可能是精神病嘛！”
横崎清见恰巧回过神来，听到这样的对话，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在转头的瞬间，被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摁住了后颈，阻止他的动作，将他的身体往前推去，夹在了那人和五条悟之间。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而伸出手的夏油杰，回过头，冷冷地看向正在交谈的几人。
目光极森然。
那几人瞬间一个激灵。
对上视线后，谈话的几人更是慌张地闭上了嘴，低下头假装玩起了手机。
夏油杰这才收回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之前的步伐。
服务员将几人带到了一盆绿化植物后。
这是一个隐蔽的、无人察觉的角落，摆放着三角形的桌子，有三个颜色的椅子。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外面的椅子，夏油杰紧随其后，坐在了另外一边，顿时只剩下墙壁内角落最深处的位置。
横崎清见坐了进去，由于身高差距，就此凹陷进去，完全被两个同级生挡住了身形。
【你好矮。】系统道。
【……闭嘴。】
170是正常的男高中生身高。
谁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长的，在他的世界，一米八都算是高挑了……
“给你漫画书。”
五条悟从外套里摸出了《文豪野犬》的漫画，放在了桌子上，“你先看着，老子和杰来点餐，反正你也是随便吃东西吧，那就不要拿着菜单碍事了。”
“……”横崎清见。
但不得不说，对方还挺懂他的。
虽然被人强行安排是有点不适应，但进食对他来说只是活着的一道程序，没有任何偏好。让他点确实只是浪费时间。
于是横崎清见不再说话，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伸出手摸向书，拿起来看了起来。
夏油杰不由笑了。
什么？这不是很容易就接受了吗。
眼前的模样甚至称得上是乖巧。
不，这样形容同学确实有些奇怪。
对方给他最初的感觉像黑猫、但稍微熟悉之后，却发现可能更像是光合作用的植物……
只一点少少的关注，就能好好待着、超好相处、活着很随便的仙人掌。
看着非常赏心悦目。
而且，和这样的人待着并不讨厌。
夏油杰不由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扭头，对着另一边的五条悟说道："我早就想说了，悟，不要再称呼自己为‘老子’了。"
“啊？”五条悟从菜单里抬起头，说道，“老子喜欢。”
“如果我赢了，你就马上改掉。”
夏油杰在说他们的赌注。
比起虚无缥缈的“谁更受欢迎”，他认为有些实际的东西会更有意义。
“可以啊。”五条悟看向横崎清见，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但如果老子赢了，你就不能再和光枝做朋友，说话要经过老子的允许、动手动脚也是。”
“……”
是在指责他们肢体接触有些多吗？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些……
“为什么？”夏油杰忽然道。
“因为老子有点好奇啊！”五条悟毫不在意道，就好像被他讨论的人根本不在他的左手边一样，“你不也是吗杰？但是光枝同学是老子先发现的哦，所以要以‘五条悟’优先！”
“……”
忽然，两人的身旁插-入了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我想出去一下，可以吗。”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看了过去。
横崎清见已经放下了书，目不转睛地盯着挡住他路的五条悟，那双紫色眼珠竟能毫无感情，似乎哪怕有光线照进去，也只是很快就沉入了深处。
应该是去洗手间之类的吧。
五条悟毫不在意地让开位置，横崎清见走了出去，身影缓慢消失在了夏油杰的视线里。
夏油杰低下头，看向被他放在桌面上的那本漫画书。
离开的时候，五条悟借给他的那一册已经被看完了，书的背部因为被弯曲过、而在半空微微颤动。
“就点这个吧。”五条悟指了指菜单。
夏油杰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说了“我想出去一下”之后的天野光枝，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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