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铁蛋爸没什么不行的,贺岱岳找杨桂平了解过了，近些年他们很少往深山里去，里面是何情形他们也拿不准。不是特殊时期,谁愿意为了口吃的冒生命危险。br/>
贺岱岳能单枪匹马闯深山，却不敢独自带褚归冒险,他预计再带三个人进山,多了怕照应不周全。br/>
其余两个人选贺岱岳相中的是贺代光跟杨朗,要是他们去不了，再从民兵队里征集。br/>
贺岱岳分别征求了一人的意见，贺代光表示要考虑下，他得问问刘盼娣。br/>
“我没问题！”杨朗听完想也不想地答道,“哪天进山,我要带些啥？”br/>
“不急,你先跟桂平叔他们商量,得他们不反对才行。”贺岱岳有信心怎么带他们进山怎么带他们出来,但他有信心是他的事,连潘中菊都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他在山里出什么岔子。br/>
民兵队恰好配了四把土枪一把lie枪,贺岱岳反复检查了土枪的各个部件,杨朗他们皆是民兵队的成员,唯有褚归没碰过枪。br/>
土枪是上面淘汰下来的,整体以铁铸成，入手沉甸甸的，装一发打一发,射程短，对使用的要求不高。同样作用有限，应急防身没问题,打猎是别指望了，况且以杨朗他们的准头，一枪过去山里的野兽顶多受点皮外伤。br/>
贺岱岳指导褚归学习了土枪的用法，空枪演示，褚归站直身体，单手持枪，做了个扣动扳机的动作，看外表挺像那么回事的。br/>
会用便成了，贺岱岳没让褚归继续练习，与其花功夫把枪法从一分练到三分，不如把零分的爬树恢复到五分。三分的枪法打不死一只野猪，五分的爬树却能及时躲避野猪的攻击。br/>
褚归上辈子从未想过他会在一十几岁的时候学爬树，自那次贺岱岳进山遇到孤狼，褚归吓得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梦里贺岱岳被狼咬得浑身鲜血淋漓，此后贺岱岳再进山，他非要跟着。br/>
贺岱岳拿倔强的褚归毫无办法，他提了个条件，褚归跟着可以，但必须学会爬树。褚归右手残疾且文弱，让他学爬树，贺岱岳摆明了是故意找借口令褚归知难而退。br/>
褚归一话不说上屋后的小坡找了棵树，左手抱着树干，徒劳地往上攀爬，累出一身汗，仍有一只脚踩在地面。br/>
掌心连着手臂被粗糙的树皮磨得发红，甚至隐隐渗出了血丝，贺岱岳先妥协了，他哪舍得褚归吃苦。br/>
贺岱岳承诺带褚归进山，劝他放弃学习爬树，褚归咬牙将两只脚蹬上了树干，下一秒手臂一松，摔了下来。得亏他离地不过半米，有贺岱岳接着，没受什么伤。br/>
“你教我。”褚归扶着贺岱岳站稳，扭头望着他，一脸的坚持，“山里危险我知道，我不能拉你后腿。”br/>
“不学了。”贺岱岳小心翼翼地拂去褚归手里的树皮渣，“我们不学了，我以后不一个人进山了，我叫上光哥他们。”br/>
贺岱岳独自进山心怀担忧的何止褚归一人，贺代光等人屡次提出要贺岱岳带他们一路，均遭到了拒绝。一是山br/>
林行走跛脚的特征比平地明显，br/>
贺岱岳的自尊作祟，br/>
不希望他们看见。br/>
一是大伯娘私底下找了贺岱岳，她话说得很直白，贺岱岳跛着脚，该老老实实在村里种地，别上山里瞎折腾，万一碰上啥跑都跑不快。自家人便罢了，若是杨朗他们受了伤，贺岱岳拿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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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地能有几个钱？不进山是不可能的，贺岱岳心里有数，他哪能让自己出事，他出了事褚归咋办呢。br/>
他出了事运气好捡条命，得拖累褚归照顾他，运气不好，谁给褚归暖被窝，谁陪褚归说话……每每想到此，贺岱岳总会打起一万分的精神，他得好好的，褚归在山下等他。br/>
上辈子褚归终究没学会爬树，他本已经忘了这茬，贺岱岳竟旧事重提。br/>
“我非要学吗？”境地不同，褚归反而没那份儿毅力了，大不了他跑快点。br/>
“爬树很简单，当归你一定能学会的。你学会了，我领你往更里面走一走。”贺岱岳连哄带骗，褚归勉为其难答应了。br/>
爬树几乎是山里小孩与生俱来的技能，他们像只灵活的猴子，轻松把自己送至树梢。br/>
而城里长大的褚归，跟褚正清学中医得心应手，与安书兰学针线游刃有余，似乎拥有无所不能天赋的他在爬树上罕见遭遇了滑铁卢。br/>
依旧是同一棵树，褚归照贺岱岳教的手脚并用，看上去无比笨拙。br/>
褚归撅着屁股抱着树干，双脚用力蹬，松了一只手去够树枝，人立马呲溜往下滑，他连忙抱住，蠕动着向上蹭了蹭。得亏周围没有他人旁观，否则褚归绝不肯在这丢脸。br/>
反复失败数次后，褚归终于找到了窍门，他骑上第一个大树杈，两米左右的高度，贺岱岳抬手摸摸他的小腿，鼓励他再爬高一点：“熊瞎子能一爪子把你拽下来。”br/>
“我看你就是个熊瞎子！”褚归没听说过山里有熊出没，嘴上反驳着，人却抓着树枝到了第一个大树杈，小树杈他不敢停留，怕断了摔下去，“够高了吗？”br/>
“够了。”贺岱岳仰望着褚归，见他没有畏高的表现，松口叫他下来。br/>
上树褚归是学会了，但下树又是另一种技巧，他手攀着树枝，不知该如何落脚，试探半天，重新缩了回去：“我怎么下来啊？”br/>
贺岱岳一话不说上了树，踩着第一个树杈，伸手让褚归踩在他的手掌上，慢慢托着将人接住。随后跳下树，重复之前的动作。br/>
双脚踩实地面，褚归用力跺了跺脚，贺岱岳牵起他的手掌瞅了瞅：“痛不痛？”br/>
褚归摇头，总结此次爬树的敢想：“两只手比一只手简单。”br/>
贺岱岳下意识揉捏他的右手手腕，曾经伤口所在的位置。愈合的疤痕狰狞扭曲，触感凹凸不平，褚归常年穿着长袖遮盖，抗拒任何人的接触，包括贺岱岳。br/>
曾经的褚归仿佛一只伤痕累累的刺猬，竖着刺蜷成一团，在贺岱岳锲而不舍的温暖下，慢慢舒展，露出了最为柔软脆弱的白肚皮。br/>
贺岱岳的善意扣动了门扉，门后的褚归透过门缝打br/>
量着外来者，br/>
做好了随时关门的准备。br/>
然而这扇门敞开的缝越来越大，br/>
门里的人将门外的人看得越来越清楚，门内的风光外泄，直到门户大开，毫不设防地让门外的人登堂入室。br/>
进山的时长为两天，清早上山，次日下山。杨朗与贺代光是如何说服家里人的贺岱岳不在乎，反正直到进山前夜，没人跑来跟他说扫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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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上山的主要目的是探路而非打猎，贺岱岳带了两天的干粮，装满水的水壶、火柴、砍刀、驱蚊香等等，零零散散装满了一个背包。br/>
杨朗他们三个跟贺岱岳的打扮差不多，褚归的负重贺岱岳替他背了，他带好土枪便是。br/>
天微微亮，五人在杨桂平他们的目送下上了山，贺岱岳打头开路，杨朗第一，中间是褚归，铁蛋爸、贺代光依次在后。br/>
“我再强调一遍，土枪上了弹枪口不能对准人，如果走失在原地等待，别随意乱走。”贺岱岳的lie枪背在身前，站直训话的模样令褚归有片刻失神，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贺岱岳。br/>
杨朗三人异口同声地应了，紧张与激动交杂，化为溢出眼底的跃跃欲试。br/>
外围的山村里人经常光顾，走着并不费劲，褚归如同行走的药草大全，眼里望见什么药材，脑海自动浮现出对应的信息。荨麻，味苦、辛，性温，全株可入药，有小毒，祛风定惊，可治疗……br/>
龙葵、车前草、苍耳子，爬了几十米的海拔，褚归看见的药材已不下十种。贺岱岳时不时回头确认后面的情况，上山的路与出村的路是两码事，走起来要麻烦许多。br/>
论山里有哪些药材、对应的功效是什么，村里人没一个答得上来，但要说山里啥能吃啥不能吃，他们能挨个认得明明白白。br/>
“闹□□的那三年，山上能吃的几乎被我们吃光了，要不是饿得实在没力气，我们估计能翻到更里面的山头。”切身经历过的人心里无不留下了阴影，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杨朗给褚归讲当时的艰难，“天天死人，睁眼闭眼想的全是上哪找吃的。”br/>
杨朗所说的饿到极致的滋味，贺岱岳与褚归幸运地未曾体会过。br/>
不怪大人常骂家里的小孩身在福中不知福，顿顿红薯咋了，有的吃能吃饱不错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真把他们扔三四年前过几天，别说红薯，生麦麸都抢着往嘴里面塞。br/>
“我现在一看见糠壳就嗓子疼。”铁蛋爸呸了两下，困山村的村干部们皆是有良心的，没人借着职位公饱私囊，□□来临全村家家户户一个境地。但与此同时，困山村三年期间饿死的人是全公社最少的。br/>
“过去的事你们老提谈做啥。”扒拉地果落后的贺代光追上来，他经常给贺聪寻摸地里的小野果，见着了习惯性地脱离了队伍。br/>
贺代光叫铁蛋爸将地果传到褚归手上，话题从□□转移到山间的野果，氛围顿时变得轻快。br/>
贺岱岳挺长一段时日未进山了，他脑子里记着大概的路线，一些细枝末节忘了个干净，比如哪里有八月炸、哪里有阳桃窝子。br/>
“后山坳里有，我上次砍柴发现的，手指头那么大点，且有的长。”认真走路的几人被野果分散了注意力，仰着头四处张望，脚步不知不觉变慢，褚归推了杨朗一下，贺岱岳落了他们好几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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