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祖的稿子写了两大张,开头以“青年医生褚归”为标题，正文第一段是褚归的介绍，年龄几何、家住何地、毕业于哪所大学,以及何时来到漳怀，并在漳怀下署的青山公社困山大队筹办了卫生所。br/>
看得出来郑光祖私下找曾所长他们打听过了，否则不可能写得如此详细。br/>
褚归扫过标题与正文第一段,没接着往下看：“郑同志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履行一位医生基本的职责罢了,当不起你说的代表和榜样，请务必不要与你朋友提及。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把稿子送我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正经地写我。”br/>
长方形的信纸在褚归手中折叠，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郑光祖却不合时宜地走了神，褚医生怎么那么会说话啊。br/>
长得好、医术好、年轻有为、……意识到褚归的完美，郑光祖不禁有些自惭形秽。br/>
“郑同志？”褚归唤醒走神的郑光祖,递还信纸，“不行的话便算了,但——”br/>
“行行行！”郑光祖连连答应，“对不起褚医生，是我冒昧了,您当我没提过吧。”br/>
郑光祖在褚归的优点里添了个“高洁”,他做事不为名不为利，与之相比自己的思想觉悟仍待加强。br/>
“谢谢。”褚归当着郑光祖的面将稿子收好,他撒了个小谎，什么第一次有人正经写他，无非是为了防止郑光祖把稿子给他朋友罢了。br/>
拉关系失败,但郑光祖丝毫不沮丧，褚归拿了他的稿子，四舍五入等于他在褚归这挂了名。郑光祖满意极了，以后褚归若一眼没认出他，他就说“我是郑光祖，给你写了稿子那个”，褚归定能立马想起来。br/>
最后看了会儿褚归替人治病，郑光祖同曾所长辞行，昨天出来时未料到会在公社过夜，手头的事没做交接，他必须回县医院上班了。br/>
郑作县医院派来的核查人员，郑光祖做事毫无高高在上的姿态，言行亲和有礼，曾所长对他的称呼从起初的郑同志，到现在一口一个小郑，邀请他空了常来卫生所坐坐。br/>
郑光祖问了他许多关于褚归的事，曾所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临行前特地送了他一个内部消息——褚归每月十五号会在卫生所坐诊。br/>
固定坐诊的日期他们原来是打算对外公布的，但昨日的情形迫使曾所长临时建议褚归更改了主意，零散来的病人已经超乎寻常了，若公布了坐诊日期，所有人赶着十五号来，卫生所岂不是要被挤破？br/>
褚归认为曾所长过虑了，论名气，他远不及京市的老前辈们，他爷爷那群人，随便拉一个出来，他都只有靠边站的份，也没见病人天天堵着他们不是。br/>
再者生了病讲究一个及时送医，哪有拖着病不治，非舍近求远来找他的。br/>
昨天的病人里，一部分的确是听了传言慕名而来的重症患者，但得了小病专门排队凑热闹的人同样不少。人坐下了，脉把了，褚归又不好说你的病太简单，去找其他医生治。减掉在凑热闹的病人身上花费的时间，褚归昨日顶多忙到下br/>
午四五点。br/>
“你固定坐诊日期他们难道就不凑热闹了？”曾所长觉得褚归对自己的吸引力没有明确的认知，“昨天至少有十个人问了我你有没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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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了日期，届时说媒的岂不是一逮一个准。br/>
现在正是外界对褚归兴趣最高的时候，待时间久了，风头吹过了，褚归的根扎深点、扎稳点，再公布也不迟。br/>
面前着了凉的大姐屁股黏在板凳上，眼神丝毫没落在药方上，她盯着褚归地脸，极其热情地介绍着她的娘家妹妹，今年十九岁，长得好看不说，为人勤快大方，左邻右舍没一个不夸的：“正巧褚医生你单着，我下午带她来跟你见一面？”br/>
“不用了。”褚归面容冷淡，把药方交给田勇，“你带她去抓药。下一位。”br/>
“褚医生，不然你喜欢啥样的你告诉我，我帮你介绍。”大姐仍未放弃，后面的病人嫌弃地将她从凳子上撬了起来。br/>
褚归耳根子得以清净，果然曾所长是对的。田勇领大姐到了抓药的柜台，冲曾所长悄悄比了个三，今天上午第三个借看病给褚归说媒的了。br/>
“我咋不知道我们公社有那么多单身的好姑娘？”张川家里近日在替他弟弟张罗找对象的事，他妈发动了七大姑八大姨，愣是一个没合适的。br/>
要么家里一堆弟弟妹妹，嫁过来了要帮衬娘家；要么看张川在卫生所上班，女方要求得安排工作，临时工、正式工他们不挑；要么和他弟对不上眼。br/>
像他们给褚归说的那种优秀的姑娘，张川家里是一个没遇到。br/>
“褚医生是香饽饽啊。”别说大姐了，谁不稀罕能跟褚归做亲戚，田勇压低了声音，“我妈昨天晚上说让小妹今天中午来给我送饭，她打的什么算盘我能不清楚？卫生所有食堂，我上班以来从没送过饭。不年不节的，咋偏偏挑褚医生在卫生所的时候想着送饭了？”br/>
“那你答应了吗？”张川失笑，幸好他底下的妹妹嫁人了，否则他妈估计会跟田勇妈一个德行。br/>
“我敢答应吗？”田勇瞪大眼睛，“褚医生什么条件，我小妹什么条件？我倒是希望褚医生能看上我小妹，但我不能恩将仇报。”br/>
田勇小妹张川是认识的，一个被家里娇惯的小姑娘，长得挺乖巧的，脾气却不大好，有些任性，经常烦得田勇头疼。br/>
张川想象了一下褚归与田勇小妹在一起的画面，似乎真的算恩将仇报了。br/>
“我跟我妈直说了，小妹配不上褚医生，我妈生气把我骂了一顿。”田勇无奈，“我猜我妈肯定没死心，我眼皮跳了一上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要破财了。”br/>
田勇按着左眼皮回到褚归边上继续帮忙，褚归注意到他时不时抬手按按眼皮，趁病人更换的间隙问了一句。br/>
“没啥。”田勇用力闭眼，同张川肆无忌惮开玩笑的他面对褚归莫名拘谨，“眼皮跳，不用管它。”br/>
“我看看。”褚归拿帕子擦了擦手指，摸向到田勇的左眼皮，“以前跳的次数多吗？”br/>
脆弱的br/>
眼部突然遭受外人的触碰，田勇条件反射地躲了躲：“不多吧，偶尔跳两下。”br/>
褚归嗯了声，指腹掠过眼皮，在眉毛周围的穴位处轻重适度地揉了数秒：“自己接着轮流按一分钟。”br/>
田勇照做，心里默数了六十秒，接着松手：“哎，真的不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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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归查看着病人的舌苔，无视了田勇的惊讶，眼皮痉挛而已，按摩放松缓解即可。br/>
眼皮不跳了，他不用破财了，田勇捂了捂荷包，决定明早奖励自己去饭馆吃碗面，饭馆的杂酱面他百吃不厌。br/>
临近中午，田勇站到卫生所门口探头探脑，生怕他妈一意孤行让小妹来送饭。炙热的阳光晒得他头顶发烫，卫生所前的街道左右行人寥寥，田勇放下心，看样子他小妹不会来了。br/>
田勇的行为落在曾所长眼里很是怪异，他停下喊了一声：“田勇，你不吃饭在门口张望啥呢？”br/>
“来了。”田勇麻溜地转身，“所长，食堂今天中午有什么好菜吗？”br/>
“好菜有是有，但你再磨蹭一会儿能不能吃到我就不知道了。”曾所长故意吓唬田勇，见他火急火燎地往食堂跑，自己提步慢悠悠跟在后面。食堂的菜量是按人头来的，哪少得了田勇的份。br/>
有一说一，卫生所食堂师傅的手艺并不差，尤其是在曾所长为招待褚归提高了伙食费的预算以后。油水充足，师傅的手艺发挥了个十成十，炒出来的菜香飞了。br/>
可惜的是师傅是纯正的双城厨子，做菜习惯了用辣椒，听曾所长说要让褚归吃好喝好他犯了半天的愁，勉强琢磨了两个不辣的菜。昨天中午做的鱼香肉丝，褚医生忙着看病，草草吃了，不知到底合不合他的胃口。br/>
今日师傅使尽浑身解数，早早泡了豆子磨豆浆点豆花，在卫生所当厨子前，他做了几十年的豆腐。平时有人夸他做饭好吃时，他总是把头一仰，拔高了调子，自得地回一句“那是你没吃过我做的豆腐”。br/>
双城的豆腐是用卤水点的，卤水的用量与点卤水的手法细节决定了豆腐成品的好坏，要达到嫩而不散、凝而不实的完美状态，没个成百上千次的经验是做不成的。br/>
白嫩嫩的豆花装在泥褐色的土瓷碗中，表面光滑如玉，除此以外别无他物。br/>
直接吃吗？褚归拿着勺子犹豫着，师傅望着褚归抬手比个了吃的动作，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褚归的反馈。br/>
勺子毫不费力地戳破了豆花，在勺子里颤巍巍地摇晃，豆腐特有的清香飘至鼻尖，褚归送入嘴里，牙齿尚未用力，抿烂的豆腐花已顺着舌头流入喉咙。br/>
甜的，浇了糖水？褚归喝过甜的豆浆，第一次吃甜的豆花，舌尖回味了片刻，褚归给出评价：“挺好吃的。”br/>
绷着脸的师傅立马笑开了花，端着盛糖水的缸子问褚归够甜吗，不够的话他加勺糖水。br/>
“够了。”向来吃咸卤的褚归感觉淡淡的甜味恰好合适，加了反而嫌腻。br/>
甜豆花是开胃小吃，正经下饭菜是师傅做的减辣版肉末豆腐，田勇一个劲推荐褚归试试把肉末豆腐拌到饭里，不好吃他把名字倒过来写。br/>
褚归看了看田勇碗里的狼藉，果断摇头。田勇推荐失败，大大吃了一口拌饭，暗自可惜褚归无法体会其中的美味。br/>
肉末豆腐不拌饭，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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