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便移动的贺岱岳被转移到了病房，他右腿膝盖以下仍没有知觉，麻麻木木的，跟潜伏时趴久了一样。p> 京市医院的病房紧张，褚归走了后门才给贺岱岳弄到间双人房。病房的墙壁刷得粉白，隔壁床不在，床边放着红色的暖水瓶，以及印着花开富贵的搪瓷盆。走廊里飘进阵阵饭香，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p> 褚归脱掉了手术服，衬衫泛着被汗水蒸腾的潮气，他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贴着，松懈下来的眉眼透着几分乖软，和方才认真的褚医生判若两人。p> 他长得真好看——贺岱岳脑海中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p> 褚正清跟乔德光等人开了一上午的诊疗会，定下初步的治疗方案。p> “褚归那孩子病了？我早上瞧着他脸色似乎不大对。”乔德光和老友寒暄，中午吃医院食堂，他想着把褚归一块叫上。p> “有点热伤风，让他在家休息，非要跟过来。”褚正清嘴上埋怨，“多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处处累人操心。”p> “你呀，不知足。”乔德光笑骂，他们中医圈里的老头子谁不羡慕褚正清有褚归这么好个孙子，天赋卓绝又肯努力，换做是他的孙子，他甭提得多高兴了，说着乔德光使唤徒弟张坤，“瞧瞧褚归上哪去了，喊他来食堂吃饭。”p> 张坤和早上开车的小士兵同时到了贺岱岳所在的病房，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凑到了一堆，两人皆愣了一下。p> 小士兵把酒鬼送到了医院的保卫科，出来发现副连长丢了，医院里没什么人认识贺岱岳，小士兵找了好半晌，一路从住院部问到门诊室又问回住院部，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见到贺岱岳，眼睛蹭地亮了。p> “副连长，你腿怎么了？”贺岱岳的腿搭在床沿，想不引人注意都难。p> “没啥，做了个小手术。”贺岱岳故作平淡，小士兵憨厚的脸皱吧成一团，他太失责了，副连长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不知道。p> 等等，副连长腿不是一个月前刚做了手术吗？p> 小士兵丰富的表情泄露了他的心理活动，贺岱岳顿觉头痛，连忙把人支出去:“我饿了，你去食堂给我打份饭，对了，还有褚医生的。褚医生，你喜欢吃什么菜？”p> “不用了。”张坤插嘴道，“褚归，褚老先生他们在食堂等你呢。”p> 糟了，把爷爷给忘了！褚归眼神闪了闪:“我马上过去。你们副连长近日的饮食要忌口，你跟我下去吧，我跟你说说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p> 留下一通医嘱，褚归把小士兵带走了，医院食堂分了两部分，一楼专供病人和病人家属，做的基本上全是清淡滋补的病号饭，二楼是针对医院员工的，口味比较正常。
“食堂给病人吃的餐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发物，你要实在记不住，打饭的时候跟师傅说一声是做了清创手术后吃的。”褚归拿出钱和饭票递给打饭的阿姨，“大娘，要四个馒头。”p> 想起上一世贺岱岳说当兵的都能吃，褚归补了两张饭票，加上小士兵的那份:“再要四个。”p> “褚医生我有钱！”小士兵哪能让褚归出钱，他快速翻出钱袋，“大娘，收我的。”p> 中午是用餐高峰期，后面排着队呢，大娘利落地装好馒头:“两个饭盒要押一毛钱的啊，用了记得还。”p> 小士兵忙不迭把钱塞给褚归，双手去接饭盒，语气格外严肃:“我们队里有规定，拿了我要挨处分的！”p> 褚归无奈放弃:“好了，你打菜去吧。记住，不准给你们副连长吃辣的，什么辣酱咸菜一律不准，知道吗？”p> “是！”小士兵下意识行了个军礼，发现场合不对赶紧放下。我滴乖乖，这位褚医生说话的样子怎么跟副连长一个调调。p> 在一楼窗口指导小士兵打好饭，褚归快步跑上二楼。p> 褚正清几人桌上的菜完好无损，褚归连忙告罪，让长辈等他开饭，实在失礼。p> “没事儿，反正我们也没饿，赶紧坐。”乔德光招呼大家伙动筷，夏天温度高，菜一时半会儿凉不了。p>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褚归跟着褚正清去乔德光的办公室休息，在首长情况好转之前，参与会诊的人白日皆需要在医院随时候命，以防万一。p> “听说你上午给人做了个手术？”褚正清板着脸，神情煞是严厉。p> 褚归不意外褚正清会知道，他找上院长那刻就预料到了眼下的场面。p> “嗯。”褚归一五一十交代了早上的经过，褚正清面色稍霁，褚归要是敢像他爸那样丢了褚家的传承转学西医，他头一个打断褚归的腿。p> 说着说着三人渐渐息了声，褚归昨夜没睡好，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办公室的椅子硬邦邦的，他拖到乔德光的办公桌边上，往下一趴，睡了过去。p> 褚归醒来时两位老爷子已不在办公室，肩上搭的东西顺着他起身的动作往下滑落，褚归反手一捞，是他爷爷出门时套的外衫，上面带着淡淡的药香。而办公桌上多了一杯清茶，褚归正好睡得干渴，一口气喝了，彻底从初醒的绵软感中脱离。p> 把褚正清的外衫挂在臂弯，褚归出门寻人。首长用了新的治疗方案，除了病房，褚正清他们不会在别的地方。p> “爷爷，新方案起效了吗？”褚归走到褚正清身后，视线穿过窗户落到首长身上。p> 褚正清回过头，顿了顿:“脉象平了两分，刚醒？去洗把脸罢。”p> 褚归嘴上应好，走出几步他摸了摸眼角，干干净净的，拐脚便溜去了贺岱岳的病房。
在给首长当警卫员之前，小士兵是贺岱岳手下的班长，褚归到病房时，万分自责的小士兵正在给贺岱岳剥核桃。p> 两个直径约莫三公分的核桃被他裹在掌心，信手一捏，伴随着果壳破碎的嘎巴声，核桃仁裂成两半。p> “褚医生吃核桃！”小士兵摘去核桃的果隔，递了一半给褚归。p> “给你们副连长。”拢共两个核桃，褚归可干不出来跟病人抢食的事，再说他嗓子还肿着，吃不得核桃，“腿疼吗？”p> 过了麻药劲，贺岱岳其实是疼的，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摇头。p> “柱子去打盆水回来。”贺岱岳拿着小士兵剥的核桃也不往嘴里塞，捏着指尖试图把核桃仁表面带苦涩味道的皮去了，干核桃仁根本无法去皮，他徒劳了半晌，核桃仁没扒干净，反倒把指甲盖弄得脏兮兮的。p> “行了，我嗓子疼，你自己吃吧。”褚归咽了咽，牵扯的痛感让他皱了皱眉。p> “喝点温水缓一缓。”贺岱岳顿时紧张，上半身翻出床头，提起暖水瓶倒了杯热水，全程快得褚归来不及阻拦。p> 他总是如此，即便跛着脚也能把褚归照顾得无微不至。p> 柱子端来了水，贺岱岳要在医院住半个来月，中午吃过饭他跟领导汇报过了，此刻用的水壶和杯子脸盆等全是领导出钱买的。p> 褚归以为贺岱岳要洗脸，却见他拧了帕子往自己身前送:“新买的帕子，我没用过。”p> 盆中水面晃动，褚归低头，从不甚清晰的倒影中发现他脸颊红了一大片，是侧趴时被压出的痕迹，怪不得一个二个都叫他洗脸！p> 褚归窘迫地接过帕子盖在脸上，他皮肤白嫩，哪怕很淡的印记到了他身上依旧会十分明显，若换做贺岱岳的厚脸皮，肯定没人看得出来。p> 新帕子有股刚拆封的味道，褚归顺带擦了擦手，侧脸问贺岱岳:“还红吗？”p> “不……不红了。”青年俊秀的侧眼突然放大，贺岱岳呼吸一滞，仿佛受了刺激一般耳根发烫。p> 草木气息无孔不入，贺岱岳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褚归的味道比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好闻多了。p> “伤口尽量不要碰水，晚上洗澡用帕子沾湿了擦擦。”褚归想跟贺岱岳说的话积了一肚子，奈何现在的他跟贺岱岳的关系仅仅只是认识半日余的医生与患者，说太多反而奇怪，不如见好就收，“擦身的毛巾换一条，别跟洗脸的混用。”p> 后面一句完全是条件反射了，上辈子他断了手本不爱搭理人，结果硬生生被贺岱岳磨成了唠唠叨叨的老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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