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花摇头:“没吃,但已经做好了。”篮子放桌上,里面是鸡蛋,咸鸭蛋,腊肉,和青菜,喜滋滋道,“俺婆婆怕你东西不够,让俺给你送点过来。”

    这会儿婆婆可真大方,过年的腊肉都拿出来了,那可是农忙才吃的。

    宋兰花没客气,道了谢,把东西放屋里,给她装个了几个馒头,递过去:“刚做的,回去给孩子们吃。”

    顾大花受宠若惊。

    这虽然不是第一,还让她有种错觉,抠门的弟媳妇变了,知道疼人了。

    还不忘对顾南城挤眉弄眼,这个媳妇娶得好,给他们家生了三个小子,还对大姑子大方,看妯娌还怎么笑话她。

    顾南城没意会到她的意思,以为她不想收,给老三擦了擦嘴:“兰兰给的,你就拿着吧。”

    听到兰兰两字,宋兰花身体一僵。在宋兰花的记忆力,顾南城都喊她兰花。

    在宋芷兰的记忆中,顾西洲每次都喊她兰兰。

    结婚后,宋芷兰反抗过,说她都这么大了,别再喊兰兰了,让人听了笑话。

    顾西洲不以为意:“笑话就笑话呗,说了把你当女儿疼的,我自然要做到,以后你就是我闺女。”

    宋芷兰笑着锤他的胸口:“去你的,结个婚你成我长辈了。”

    而现在顾南城改了称呼,显然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顾大花大大咧咧,没注意到这一点,说了几句话,提着篮子转身就走。

    饭后,是顾南城刷锅,宋兰花抱着老三坐在桂花树下,想起小儿子还没名字,就问大牛和二壮:“弟弟还没名字呢,你们给取个小名吧。”

    大牛觉得老三是弟弟,建议叫三牛:“牛好,壮实,跟我一样。”

    “壮好,一听就知道是我弟弟。”二壮反驳。

    顾老三捂住脸,他不想叫这名字,平安挺好的,虽然不受重视,甚至被虐待,但平平安安的,没什么不好。

    宋兰花却不喜欢,满脸嫌弃:“你们的名字都是你爸爸取的,大牛二壮,听着有些掉渣,咱们取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咱们都要随军,取个好听的名字。”

    既然顾南城是顾西洲,她也就不装了,装来装去,没意思,也费精力。

    大牛瞪宋兰花:“你现在觉得不好听,那时候咋不给俺取个好听的名字勒。这是小名,贱名好养活,这是大姑说的,俺大名取个响亮的。”

    二壮没主意,跟着大牛学,满眼希冀看着宋兰花。

    宋兰花颔首:“行,今天给你们取大名,正好上户口。”

    因为顾南城不在家,几个孩子都没上户口,只是给村长说了一声。

    就连结婚证,顾南城和宋兰花都没扯。

    当初宋兰花嫁给顾南城时,只有十七岁,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十八岁生了大牛。

    如今是六六年,才二十二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顾南城也想起了结婚证的事,刷了碗从厨房出来,过去抱起老三,道:“明天咱们去领证,顺便给孩子上户口。”

    宋兰花起来,去屋里找纸和笔,但这是稀缺东西,家里没有,想了想道:“大牛就叫致远,二壮叫骏驰,小三儿就叫越泽。”

    “挺好,积极向上,”顾南城一听,乐了,好家伙,全是以前好友的名字,你还真敢用。

    宋兰花:“怎么,我儿子的名字我不能取?”

    顾南城竖起大拇指:“含义好,志向大,挺好。”

    一看就敷衍,宋兰花懒得计较,名字就这么定了。

    顾老三想反抗,奈何他是个一岁多的娃娃,要是敢说话,绝对会被当成怪物,况且,眼前的两个不知道是哪来的,他不敢暴露。

    晚上,宋兰花让大牛和二壮看着老三:“你们好好看着弟弟,别让他磕了碰了,最好让他学走路,要是学会走路,明天一早我给你们做鸡蛋饼吃。”

    大牛和二壮连连答应,还问宋兰花:“娘,鸡蛋饼好吃吗?”

    “好吃,软软的,香香的,全是白面和鸡蛋。”宋兰花择好菜,放盆里,用清水洗干净,又开始洗腊肉。

    大牛和二壮刚吃了饭,还想吃鸡蛋饼,就扯着老三学走路:“小三儿,你要好好学,明天的鸡蛋饼,俺分你一点儿。”

    又是小三儿,顾老三,哦,现在是顾越泽了,就很想撞墙,幽怨的小眼神看向宋兰花,亲娘哎,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他不想当小三儿。

    宋兰花忙着洗肉,没看到他幽怨的眼神。

    顾大花系着围裙进来,直接去了厨房帮着宋兰花做饭。

    顾南城拿回来不少东西,又有顾大花拿来的,今晚的饭菜挺丰盛,十个菜,两个汤,量挺大,分开坐的,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在女人那一桌上。

    两家人带着孩子上了门,二妹妹顾招弟带了一些青菜和肉,满脸红光,身后跟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半大小子。

    她男人是五里外李家沟的,名字叫李洪树,到他这一单是三代单传。

    抗战时期,李爷爷给日本人害死了,就剩下李奶奶带着儿子生活,亲戚朋友想占他们家的房子,诬陷李奶奶不守妇道。

    都说寡妇门前多是非,李奶奶要是个性子软的,早被人欺负死了。

    她泼辣蛮横,有人诬陷她,她拿着菜刀堵住那人,让他说清楚,要是不说清楚,就把那人剁成泥。

    这个时候软的怕硬的,更怕不要命的,李奶奶豁得出去,如此一两次,再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她独自拉扯大儿子,省吃俭用给李洪树娶了媳妇。

    李洪树媳妇,顾招娣一连生了三个男孩儿,是李家的工功臣,很得李奶奶看重。

    三妹妹顾来喜直接空着手来的。

    迎上宋兰花的目光,顾来喜有些不自在,把头扭到一边,眼眶偷偷红了。

    她想带点东西的,可婆婆不给,还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公公说,顾南城是团长咋地啦,他们冯家没沾一点光,才不会巴结顾南城。

    冯家也算有权势,冯父是村长,在村里有一定的权利。

    顾来喜的丈夫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颇为受宠,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

    周边的人家没人愿意嫁给冯家小儿子。

    这可把冯父和冯母愁坏了,只能增多了彩礼。

    他们许的彩礼多,倒是有说媒的,离冯家沟远,找亲朋一打听,冯家小儿子是个二流子,说什么也不愿意。

    赵萍娘家离冯家沟近,想从中间捞些好处,就找到了赵萍。

    赵萍是个财迷心窍的,和顾大山商量一番,就给顾来喜定了这婚事。

    冯家小儿子长得好,顾来喜见了觉得挺好,也就答应了。

    谁知婚后没多久,冯有才就暴露了本性,不好好上工,整天游手好闲,喝点小酒一睡就是一天,更别提上工的事。

    顾来喜想让冯父管管,冯父管不了,婆婆还觉得顾来喜事多,天天盯着顾来喜的肚子说事儿。

    一年后,顾来喜生了一个女儿,可让婆婆抓住了小辫子。

    从早上起来,只要看见顾来喜,就会说一通,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吃白饭的,冯家命苦等等。

    顾来喜开始会顶嘴,她婆婆就躺地上撒泼打滚。

    她丈夫以为顾来喜欺负亲娘,抓住顾来喜先打一顿,公公也埋怨她。

    顾来喜满肚子委屈,不敢向姐姐弟弟说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经过被打一事后,她婆婆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装装委屈,调拨一顿,顾来喜必定遭一顿毒打。

    当然,这些顾来喜都不敢和娘人说,只是一味忍着。

    她越是忍着,冯家人越是欺负她。

    宋兰花不着痕迹看向顾来喜,又看向她身后的两个女孩,衣服洗得发白,裤腿和袖子短了一节,一看就知道经常穿这套衣服。

    她心疼孩子,让顾来喜进屋,主动拉着孩子的胳膊,一摸衣服才知道,湿的,怎么能穿。

    进了屋,她让大牛给孩子拿糖,自己去了厨房,和顾大花偷偷说了这事儿:“大姐,三姐他们的衣服是湿的,她家孩子和你们家的两个小的差不多,你回家拿一套,给她们换上吧。”

    顾大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来喜的婆婆又作贱她们了,对宋兰花说了声谢谢,摘下围裙转身出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不仅两个孩子换了衣服,顾来喜也换了衣服。

    顾大花进了厨房,眼眶红红的,显然刚才哭了,见到宋兰花就说:“兰花啊,来喜受苦了,身上都是伤,被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让她们住下,我找机会问问两个孩子,要是三姐过得不好,咱们就离婚。”宋兰花语气硬气。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这样的人家留不得。

    离婚被她说得云淡风轻,却惊呆了顾大花。

    这个时候哪有离婚的,离了婚的女人会被人看不起,生活有多艰难,所有人都看得见。

    “咋能离婚呢?”顾大花抹了把泪,有些心急。

    顾招娣也不同意离婚:“我们村有个离婚的,婆家不给孩子,娘家也不收留,她受不了,跳河了,人没救回来,男的不到三个月又娶了一个。”

    这个世道就是对女人不公平。

    “那是别人,三姐是三姐,她要是离婚,我和南城都会是她的后盾。”宋兰花叹息一声,农村的日子可真苦,不仅要干繁重的农活儿,还要受婆婆折磨。

    她是现代人,忍不了家暴,劝离不劝和。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饭很快做好,因为人多,都是用盆子盛的。

    顾大花一家和顾招娣一家放得开,不拘谨,该吃吃该喝喝。

    顾来喜娘几个不怎么敢吃菜,只是默默啃馒头。

    宋兰花注意到了,给她们夹了好几次菜:“别拘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

    听了这话,娘三个才敢下筷子。

    饭后,顾大花带着顾招娣收拾桌子。

    顾来喜被顾南城和宋兰花拉到东屋收拾房子。

    母女三人受宠若惊,不敢让宋兰花动手,麻溜自己收拾。

    也幸亏现在不热,晚上盖一点就行,要是冬天,非把人冻着。

    她们离这边十多里,回去不方便,也危险。

    宋兰花看着收拾好床,让顾来喜放心住下,回了堂屋,端水给孩子们洗手洗脚,和顾南城说起了这事儿:“三姐的日子不好过,衣服旧得没法穿,估计也就那一件衣服,哪个地方脏了,就用水擦擦,来的时候还是湿的,现在穿的是大姐的衣服,大人就算了,两个孩子的衣服也这样,裤腿和袖子都短了一节,三姐的婆家不是村长吗,家里不至于这样吧。”

    顾南城沉默,叹息一声:“明天我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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