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几个,跟郑玉郎可不一样。

    郑玉郎是落魄乡绅之后,虽然现在穷得叮当响,可那是一门心思地准备靠着科举变身人上人的。

    而窗外的几个,家境殷实,这几个小子在自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送来私塾不过是为了学几个字,至于科举什么的,若孩子是这块材料,那自然是举全家之力也要供的,但这几个又明显不是,因此也就随他们去了,在私塾里好歹能学上一点,总比在家里不干活惹事生非的好吧?

    因此这些半大小子,不光不愁吃穿,也不必在学业上拼命,还能有余钱去吃个茶,追个书什么的。

    这几个人在外头叽叽喳喳,又是讲故事又是说笑的。

    就算郑玉郎想拿废纸将耳朵给堵上,那声音也还是会传入他的耳中。

    现在起身去呵斥他们?

    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但不会听他的,还会反过来嘲笑他,时不时地嘲讽他要当状元什么的。

    去向先生告状?

    很明显也行不通。

    他的先生孟先生也不过是个老秀才,十几年不第,只能开个私塾贴补家计。

    这私塾里束修不高,因此收的学生不大挑,即使不大挑,也不过才收了三四十名学生而已,就这三四十名学生,还得按着年纪分三个班。

    因他教出来的学生也就几年前中过两名秀才,所以在长兴城里名声不显,所以就算束修不高,收到的学生也不多,也就不似别的先生那般,管束严厉了。

    学生学成个什么样倒也无所谓,只要能按时交束修,四时八节能送来节礼就够了。

    上回端午节,那蠢物村姑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要帮他张罗节礼来着。

    可才过了一夜,就突然变脸,不但食言而肥,越发的都不来给他做饭做活了。

    他如今已经十七岁岁,该从孟先生这儿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

    也就不需要每日都来私塾了。

    但眼看着秋试在即,他若是在家里埋头苦读,不去跟先生和同窗们交流,那可就要错过了许多宝贵的消息了,因此他还是每隔两三日,就要来私塾一回的。

    既然要来私塾,就不可能不给先生送礼。

    那村姑的变脸,害得他饿了两顿肚子,最后不得不把家里仅剩的几样银器拿去当了。这才换得了七八两银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当然了,这七八两银子,也不够他顿顿都去买着吃。

    最后他还是躲躲闪闪地去寻了嫁在邻村的大姐。

    大姐听他说了原委,也气愤不已地咒骂了那楼家女一番,犹豫半天,最后才答应每日都偷着过去帮他做一顿饭,每回多做些,剩下的留到第二顿吃就是了。

    但即使他想法子弄到了一份节礼,他还得留出银子来买粮食和纸墨,还得跟同窗们交际,节礼就简薄了些,跟其他同窗比起来,只能算是不算太差而已。

    他要是跟先生告状,先生多半不太会斥责那几个,反而会点他,让他回家里清静温书。

    所以他坐在桌前抄书,也只能任由那些词句话语,变成魔音穿脑。

    少年们犹自激动。

    “哎呀,快说呀!”

    “那些属下们来了以后,怎么了?”

    “那些卫家的恶贼,可是傻眼了吧?”

    “那是自然了,卫家的那些老贼小贼们,一个个都吓傻了。还有那胆小的,直接吓尿了!”

    “卫大将军便让这些人洗干净脖子等着,占了他房子的给他腾出来,拿了他家什的再给他送回来,他只等到明日,若是明日不给他个交待,这帮人就等着下大牢吧!”

    “说罢,他让属下将那两个想要卖他妻儿的绑了,送到衙门,又让人让出两匹马来,他带着妻儿上马,去县城的客栈安顿……”

    至于那些恶人回到自家怎么吓得魂不附体,互相埋怨,两个恶贼在大牢里怎么胆战心惊,肠子悔青,卫大将军同妻儿在客栈里怎样抱头痛哭,诉说这些年来的遭遇等等,郑玉郎倒是没往心里记了。

    他就只记得那一队威风凛凛下属对着卫大将军单膝下跪,原先看不起卫大将军的那伙村夫村妇们,吓得六神无主的苏爽场面了。

    大丈夫当如是啊!

    所以说,莫欺少年穷!

    他大姐说得对。

    定然是那村姑,先前贪慕他前程远大,人品贵重,所以才会上赶着献殷勤。

    但献了两年多,他也没有给村姑吃一颗定心丸,既没说心悦,也没说婚嫁,眼看着秋试不远,村姑怕他真的中了秀才,那时候他就是富户乡绅们争着说媒的乘龙快婿,又怎么还会多看村姑一眼呢?

    这是拿着窍,想让他有所表示,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哼,这般的小心思!

    若是坦诚说出,没准他还能念在这两年她也算是有些功劳的份上,答应给她一个妾室的名份。

    如今这般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差点都耽误了他的事,还要他去猜那弯曲的心思,如此女子,着实不贤,要她何用?

    这个战神归乡记么,倒是暗合了他的野望。

    不过这什么卫大将军,不过是个武夫,也就是开国时能用得上他们,如今盛世太平,自然还是他们这些能做出锦绣文章的文士才是一等大才了。

    而窗外的少年们,却跟他脑补的恰恰相反。

    “嗨呀!咱们天天念这些知乎者也,着实地无趣得紧!”

    “就是,我练字练得手都快肿了,写出来的还是跟石头压扁的□□一般。”

    “我觉得我天分怕是不在这上头!”

    “我也觉得我可能才是习武之才!”

    “要是跟能卫大将军一样,建功立业,怀里揣着大将军印回乡,还有一批铁甲护卫跟在身边,那该有多风光呀!”

    夕阳西下,楼家的灶房里,又传出了喷香的味道。

    坐在石桌上奋笔疾书的楼欣月,终于被勾得受不了,放下了手里的鹅毛笔。

    是的,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后,她现在写作的文具大大地提升了档次。

    马粪纸变成了竹纸,鸡毛笔变成了鹅毛笔,墨条也不臭了。

    楼欣月把还没写完的小册子收到一边,起身去灶房盛了碗熬好的肉汤。

    自从楼家姐妹再没嫌隙之后,楼赛郎每次打猎归来,都会带着一两只小猎物。

    或者是野鸡野兔,或是鱼蟹之类。

    楼家的伙食,那是越来越好,楼家两姐妹,也都胖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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