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彦……”
“驾！”
一袭青色旋裙的女子一边焦急地赶着马，一手将随风飘动的裙摆拧了几下塞进腰间，这动作放在世人眼里是相当的粗鄙不雅，但她已顾不得。
“停。”
骑马在最前头的年轻男人朝身后的马车和两个骑马的侍从挥手，随即调转马头返回了几米，看着眼前骑马的女子前一秒还只是堪堪看清人形，现在已经距离自己不过十几米。
“池彦，你先等等……”
女子旋即骑马来到他的身前，勒住马，脸上却泛起一丝尴尬。
“我……我是听说你要去塞外才赶过来的，其实这些天我也有听人说你的事……不过我相信那件事不是你做的，你是被冤枉的！”
看着男人脸上表情淡淡的，她一时不解。
“你不解释……不难过吗？”
男人轻笑，语气尽是云淡风轻。
“清者自清，多说无益，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散散心，也不错，那片地我还没去过呢……”
女子眉宇间聚起心疼。
“你被那么冤枉，连你父……也不相信，应该很难受吧……”
“害，也没什么，再说了，‘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我父王小时候对我那么好，兴许我这还没出城呢，他就已经消气想念我了呢！”
看着他脸上的轻快不似作假，但这让女子心里的担忧更多了几重，她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随即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
“你路上慢点走，等我！”
“等？”
男人不解，但还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便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顿时，男人了然，只是无奈地摇头。
不出他所料，当晚在客栈歇脚的时候，女子便已经提着行李找上来了，怕他不愿意带她，甚至把自己的行李都分散扔进了他的马车。
边塞生活的确是艰苦的，虽然身为皇子的池彦已经受到了不少的优待，但水源的匮乏，风沙日晒的环境和时不时的恶劣天气让当地人都有时吃不消。
不过即便如此，采栀却沉醉其中，恨不得这样的日子过到天荒地老才好，只因为——
早上第一缕阳光投射进窗户的时候，她能第一时间见到喜欢的人！
看到身体力行做重活的池彦，她可以毫不避讳地递上擦汗的帕子，有时……甚至池彦默认让她来替他擦汗。
当她和京中的线人交代完所有事口干舌燥地回到营帐，池彦则贴心地递上清甜的茶水……
那一段日子真的是她曾经想永远停留的时光，她和他努力地争取单纯回归京的机会，他们都相信即便是生在皇家，骨血割不断的亲情胜过任何权位和利益的诱惑……
“天都黑了，怎么不掌灯？”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采栀脖子忍不住挺了一下，思绪也被拉回到现实中。
池彦边说着边吩咐下人把灯掌上，燃起的火苗旋即将光线晃到他脸上——
这一刻的池彦让采栀有种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陌生。
她佯装刚睡醒地睁了睁眼，声音有些闷闷地说道。
“哦，刚才不小心打了个盹……”
“小心着凉，”池彦说着转头吩咐下人去备餐食，“刚好我也还没吃晚饭，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都可以。”
池彦倒是没觉出什么异样，挑了几样两人都爱吃的，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
“听说上午你进宫去了……怎么没在宫里用午饭？”
池彦现在虽只是太子，但在其他几个已然没有什么威胁的皇子面前已是无可撼动的存在，甚至连当今国君都要忌惮他几分，宫里的女人自然是对采栀上赶着巴结。
“毕竟不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情谊，跟她们也没法处到一起，娴姑姑身体有些不适，就不便打扰她了……”
池靖娴是她祖母后来认下的干女儿，但实际上是商国先皇也就是池彦祖父流落在外的女儿，先皇在世时并未有过女儿，所以前些年池靖娴认回身份后便以长公主居住在宫中。
“采苓应该在的……”
听到池彦说起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采栀淡淡摇头。
“她与人有约，就不耽搁她的事了。”
“哦……”
池彦怔了一下，抬眼见饭菜已经开始上了，便招呼她先吃饭。
看着桌上自己曾经无比喜欢的饭菜，她却一点胃口没有。
“我听说……父皇最近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她试探地开口，却对上池彦混不在意的回答。
“父皇上了年纪，这很正常……怎么，担心父皇了？”
采栀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当初皇帝赐婚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皇帝心目中的第一人选，虽然那时池彦还不是太子，但皇帝对池彦也是寄予厚望的，况且她并非商国人。
可后来看她对池彦是真心相待，而池彦也表现出对她的特别，兴许让久居高位的皇帝想到了年轻时的贵妃——
原本皇帝在成为皇帝前只是闲散皇子，并无心最高之位，只是前太子突然暴毙，其他两个皇子一个身体残疾，一个年龄尚小，而先皇年事已高，子嗣又不多，在知情者眼里，现在的皇帝当年是捡了个“便宜”，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一个并没有多少实权的皇子要新任太子，还要在不久之后接任新皇，除非与世家联姻，这也就意味着要舍弃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好在皇位稳固之后，皇帝找到机会迎娶曾经的青梅竹马，只是那些年为拉拢群臣日渐充盈的后宫却并不太平，本就心思单纯的青梅竹马在被封贵妃后没多久就因一场意外过世。
在池彦的太子登基大典前夜，皇帝却单独找了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她谈话，告诉她成为太子的池彦避免不了要在后院安置一些必要的女人，即时作为皇帝也改变不了这一切，但作为新太子的父亲，看在她也喊一声“父皇”的份上，皇帝答应她绝不会让她这个正妃受欺负。
而池彦虽然因为情势迫不得已纳了两个侧妃，除了新婚夜便再没去过那两个侧妃的院子，这最是让采栀觉得欣慰。
“今天不是去宫里了吗，总觉得父皇比上次见到时精神状态差了许多……”
采栀担忧着说道，余光留意着池彦的反应。
“父皇老了……”池彦话一出口，当即顿住，转而轻笑着安抚她道，“是不是听到宫里的一些传言了？不必太在意，我的太子之位得来的名正言顺，如今父皇器重我，不过是惹得从前那些人不平罢了，就算父皇真的提前退位休养，那些人也翻不了天！”
“嗯……”
采栀闷闷应下，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今日宫里几个路过的大臣的确有私下里讨论如今皇帝身体状况不太好，会不会让池彦提前上位的事，商国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国君提前让位太子的情况，但她更在意的是两个小宫女的话——
她们说，太医叮嘱池彦进献的红参不可过量食用，可皇上每晚都要公公去用那红参泡茶，甚至还有意再让池彦去弄更多的红参。
她对药材辨识不多，那红参她也是见过的，比寻常的药参颜色更鲜亮，看起来成色更佳，应该是上等好参，可在边塞时她也曾无意中听说过一些传闻。
据说周边的一个小国在一次抵御外敌时，士兵被逼到一处荒山之上，粮草尽断，可最终还是有上百人的队伍靠着顽强的毅力和山上一种能补充体力的草根撑到了敌人迫于暴雨的恶劣天气撤离山下，那上百人凭借数十日对山上地形的勘察和后来增援的队伍，最终在暴雨停止后击退了再次围攻上来的敌人，守住了自己的国家，可据说从山上下来的百名士兵却在一年后陆续销声匿迹，包括其中一名屡获战功的大将军，而有一些传闻则说是因为那些人当初吃了山上的草根得了不治之症所以不得已隐退，因为那座山也在数月之后被一把大火烧尽，可就算是隐退晔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消息……
事情过去了数百年，那个小国已经并做邻国夏国的一部分，那件事如今也只是淹没在夏国的历史中不可考证。
但她记得，当初她在边塞的时候，妹妹采苓曾顺道去夏国见了那边的亲戚，刚好是那个小国当初所在的区域。
看来，她明日有必要去找采苓打听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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