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大周女帝 > 撒泼
    崇舟先生的话在陈王府上的众位僚属中起了一阵子波澜,但也只是一阵子。如他所料那般,圣人旨意下来确实是将尹春赈灾的事情交给了魏王萧啟。

    而这位长安城鼎鼎有名的混子头头还真不白浪费他的好名声,御前内侍糜芳亲自上魏王府上传圣人旨意的时候,据说萧啟这边宴饮正酣,醉汹汹接了旨,直拽着糜芳一起畅饮,闹腾的这位老内监差点脱不开身。

    这还不算什么,谁知他第二天酒醒了之后竟然直接找到宫里去了,在圣人寝殿门口胡闹了一阵子,几位内侍招架不住便劝说圣人去了后宫,确实不能传召他。于是这混账便索性去内监值房将糜芳给堵了,直嚷嚷说糜芳趁着他醉酒哄骗他。

    糜芳苦着一张脸,在小小的值房中搓着手踱来踱去,“哎哟,九殿下,这事您怎么能怪老奴呢。老奴只是传达圣人的旨意来着,而且您也接了旨了,就算是定下来了……”

    “糜伴伴,你是皇身边的人,本王也向来对你礼敬有加,别的不说,本王从西境带回来的美酒你个老东西就没少喝吧?”

    萧啟歪靠在门口一张椅子上,长腿抵着门框,把个糜芳堵在里面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急道:“九殿下对奴婢的好奴婢怎敢忘记,但圣人那边等着人伺候呢,您先让奴婢过去,等下了值,奴婢再亲自来魏王府给您解释。”

    萧啟要的可不是什么解释,区区两句话就想将他打发了那是做梦!

    “解释?糜伴伴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但可惜本王没工夫听你在这忽悠。你同父皇两人一唱一和扔这么个苦差事给我,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把我打发到尹春那等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去,现在还在闹灾害,按着惯常的规律,水灾之后八成得起瘟疫。说说吧,你们咋想的?”

    糜芳又磨了半天嘴皮子,眼看着这家伙是真的油盐不进,这才道:“那九殿下您说,到底如何您才肯去?”

    萧啟晲着他,少许,笑道:“这不就对了嘛,糜伴伴就非得跟本王兜圈子。你瞧,现在你这么一问,我这么一答,事儿不就解决了嘛。”

    糜芳陪着笑只觉得额角狂跳,预感不是很妙,果然等这纨绔再开口的时候,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差点忍不住想骂人。

    萧啟道:“赈灾么,本王不会,就没干过这样的事儿,让父皇给我在工部找几个人来,最好是那种废话少,能办事的。长相方面么,本王不喜欢太难看的,至少要能看得过去……”

    裴珩给太后请罢安,还未从宫里出来便听说了萧啟要被派去尹春的消息,不仅如此,他还从内监口中得知了萧啟狮子大开口,跟圣人要人要钱要车驾要护卫,用那内监的话说就是:“排场大的都快赶上圣人出巡了。”

    裴珩在通安门前等到了萧啟。只见人大摇大摆走出来,一身广袖袍穿在他身上有种放荡不羁的感觉,老远便冲着他喊:“臭小子,傻站在这做什么?”

    裴珩等他走近了,才皱眉一脸凝重道:“听宫里内监说阿兄进宫闹事,还将糜内侍给堵了,又惹得圣人动了好大的气?”

    萧啟抬手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笑道:“前几日不还到处跟人抱怨阿兄管束你,今儿又凑上来瞎担心什么?”

    裴珩一猜就知道上次和韦玄臣抱怨的事情又被他知道了,颇为不服地梗了梗脖子,随后跟着一道上了车。

    马车沿着宽阔的街道往永安街方向而去,裴珩忖了忖又问道:“楚王和陈王那两边的人不都争着抢着想去赈灾吗?就算楚王的人去年督建堤坝不力,让圣人心有顾忌,可是还有陈王,圣人一向也很看重他的,为什么这次非得派阿兄去?”

    萧啟懒懒靠在软枕上,闻言笑笑道:“为什么?因为他们当你阿兄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话多少说的有点不要脸了,尤其是在刚厚颜无耻提了一大堆条件之后。

    其实早在沼河决堤的折子还未传到长安的时候,萧啟便已经有几分把握知道这事会落到自己身上,而且在他问若是圣人还有其他打算该当如何时,有个狐狸跟他说:“九殿下不是惯会撒泼打滚这招的吗?使出来就算圣人后面再有别的考量也无济于事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去年修的河堤今年又决堤,圣人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楚王的人。而陈王这边,他只要出手可就不仅仅是赈灾那么简单了,鉴于他现在同楚王势同水火的关系,去了定然要抽丝剥茧将楚王在那边的势力挖个底朝天的。

    尹春之地对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圣人比谁都清楚,当年成太傅率先提出要在沼河尹春建造码头港口的时候就曾说过:“此事若成,利在当下,功在千秋,但凡事皆有利弊……”

    现在这个弊端便显现了出来,从昭宁七年起东宫势弱之后,世家便趁机在东南安插进了自己人,这些年明面上朝廷的生意越做越差,但是背地里世家的腰包却是越来越鼓。

    萧啟也明白,圣人现在既不想受世家掣肘,但也不想在没有十分胜算的情况下就与世家翻脸。所以虽然世家在尹春那边搞的事情他也知道,却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

    他回想着沈仪华那日的话,不再作声,裴珩还想再问什么,但见他没有想说的意思,便只当他为此事烦闷,遂乖巧打住了。

    崇舟先生的所料不差,这次萧啟如此行事背后还真有人指点,只是陈王府上众僚属将萧啟身边的人挨个疑了个遍,到底没看出来那帮混子中谁会有这个手段。

    有这手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仪华。但事实上,沈仪华自己也没有想到萧啟会在被她捅伤后这么快便找上门。

    那日她刚送走裴珩,便有丫鬟来禀:“沈娘子,门外有一人请见。”

    她心下疑惑,知道她住在此处的人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用得上‘请见’二字的还真没有。于是让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结果,她眼睁睁看着丫鬟领进来个无赖流氓!

    “魏王殿下大驾光临寒舍,有事?”

    萧啟盯了这女子一瞬,觉得自己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明明下毒的人是她,动不动翻脸捅人的人也是她,他自己作为受害者不追究算他宽厚仁慈,可是这狐狸到底是如何做到见了面还理直气壮朝他甩脸子的?

    沈仪华眼看着他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阴沉着脸将自己重重摔在了椅子上,也是很难理解。只听他几乎咬牙切齿说:“无事!闲来无聊,逛逛。”

    “哦,那我还挺忙的,没空陪您这等富贵闲人消遣,九殿下请回吧。”

    萧啟这才挨上椅子就遭人无情下了逐客令,虽然早知道她就不是那种能对人笑脸相迎的人,但猛地听这么一句面子上也很难挂得住,尤其还当几个下人的面。萧啟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抬手指着她,半晌憋出个“你……”

    沈仪华视线淡淡扫过他脖颈处的伤痕,自顾自拈起茶杯,冷哼一声道:“才解了毒,又添了伤,我劝殿下少动怒,不利于休养。”

    “休养?”

    萧啟闻言都给气笑了,他挥退下人,倾身靠近,指着自己的伤,道:“看见了吗?还没好!谁干的就不用本王再提醒了吧?沈小娘子!”

    沈仪华一脸无辜,“所以呢?九殿下是来找我算账的?”

    不见他回答,沈仪华目露疑惑,含着茶水看过去,萧啟的视线落在她不施一丝粉黛,清绝素净的一张脸上,樱唇被茶水略微浸湿了些,看上去……

    他方才涌起的怒气瞬间就偃旗息鼓了,略显张皇地避开,往椅背上靠了回去,哼哼半天,“倒也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来吵架?”沈仪华又瞥他一眼,奇怪道:“你脸红什么?”

    萧啟现在不仅觉得面前这女子不近人情了,她还很不解风情!

    “没什么。”萧啟没有再看她,沉默了一瞬,才说:“上次我同你说的,我们联手,你……考虑的如何?”

    萧啟这个没有与沈仪华对视的决定做的极为正确,否则他可能会从她的脸上看到明晃晃四个字——你没事吧?确实,沈仪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怀疑上次那支长钗是不是捅了他的脑子了?

    “考虑?我想我好像没有跟九殿下说过我有考虑的意思吧?”

    “本王知道。”萧啟很不自然地振了振袖,“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现在考虑一下。”

    与萧啟联手无疑是沈仪华当下最好的选择,而且相比较利用裴珩接近想接近的人,萧啟的身份确实更为便利,这也是翁翁劝她的,但沈仪华心中一直都在犹豫。

    或许也不止有犹豫,还有些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考量在里面。

    “平西侯府的那个小世子确实不错,但是他的身份实在有限,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既然选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那我也不再劝你,但若要成事,何不放下一些东西……储君那个位置,当初咱们殿下尚在的时候便被虎视眈眈盯着,如今,难道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就能为他守住吗?况且守着它,除了自苦,又有何用呢?”

    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她也知道没有用,只是觉得除了那人,其他人都配不上罢了。

    沈仪华回想着翁翁劝她的话,许久沉默着。

    萧啟用余光打量她一眼,开口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也知道我的,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么联手无疑是最正确的事,还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

    沈仪华徐徐饮完半盏茶,最后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习惯性地顺手拨了一下,道:“好。”

    萧啟扭头,面带喜色道:“那就如此说定了。”

    沈仪华微微一颔首,面色沉静,垂眸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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