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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夤夜,沈仪华在灯下捧着一本游记随意翻着,三更刚过,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后房门被推开,两个身形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

    清容一把扯下面纱,大呼一口气,笑道:“闷死我了!我就说戴帷帽吧,青芽这丫头非要蒙面,差点给我憋过去。”

    青芽很谨慎地在门边静听了会儿动静,才走过来对沈仪华行礼道了声:“小娘子。”

    沈仪华放下书起身走过来,瞥了眼已经自顾自倒茶喝的清容,淡声道:“确实多余了,下次过来不如干脆敲锣打鼓阵仗闹起来的好。”

    清容没反应过来,看向沈仪华的眼神中还带着疑惑,青芽却扑哧笑出声来,“小娘子又嫌弃我们动静大了。”

    清容噙着的茶水差点喷出来,放下盏的动作明显带了些情绪,“不是,我说姑奶奶,我这动静您还不满意?”

    沈仪华不理她,看向青芽问:“如何?”

    “一切顺利。”

    青芽回道。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枚璎珞,小小巧巧的,但做工却极为精巧,金丝编织的链索串着金珠和珍珠各十颗,正中一枚指腹大小的红色宝石镶嵌在其上。

    沈仪华接过,拿在手中端详着,勾唇道:“分量不小。”

    清容拿脚尖勾了凳子坐在了沈仪华的对面,接话道:“石复区区一个太医院院判,还是去年才升任的,看这样子家底儿挺肥啊!”

    “石复去年才升院判不假,但在此之前,昭宁十一年,江宁府水患之后瘟疫横行,石复被五皇子萧铖府上举荐前往治理瘟疫。那场瘟疫朝廷救灾整整救了一年,户部三百多万两银子花了出去,救灾救来救去最后却变成了平叛,你猜那叛乱因何而起?”

    清容气愤道:“还能因为什么!狗官们拿着朝廷赈灾款中饱私囊,老百姓没了活路只能拼死一搏。只是可惜到底拼不过朝廷的兵马,最终还是白白丧命罢了。”

    “拼死一搏?十余匹马,千百来个人,甚至连几件趁手的兵器都凑不出来,怎么会是拼死一搏?说来也好笑,江宁府的百姓,水患死了一波,瘟疫死了一大波,最后存活下来的竟都是些犯上作乱,与朝廷对着干的刁民。难不成是刁民命硬么?”

    沈仪华面无表情地指尖搓着璎珞上的那枚红宝石,说:“是朝中有人需要他们反而已。他们不造反,那三百万两赈灾银子可不好分。哦,还有,当时自请去平叛的人你也认识,贾巍么,回来便升了官。”

    “这些狗娘养的!”

    清容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她这些生活在那等地方,见过的官员比芝麻粒还多,有权的没权的,有势的没势的,无一例外,从来都不把人当人。不难想,百姓遭难,朝廷那些银子拨出去到底肥了谁的口袋!

    她重重在了桌子上拍了一掌,“什么刁民命硬,我看是官逼民反罢了!就说石复这个黑心的王八羔子就不该有儿子,偏青芽还拦着我,说什么稚子无辜。这种人,两面三刀,曲意逢迎,拿着老百姓的命做自己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他的种有什么无辜的!谁知道这么个小小的璎珞上面沾了多少人的血。要我说,刀子要捅就该捅在他最疼的地方。”

    沈仪华指尖轻轻划过那枚殷红如血的宝石,看不出情绪,半晌说:“留着吧,有个厚脸皮的人要保他当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我不能断了他的念想。”

    “什么?”

    清容听了个一头雾水,不过沈仪华没再打算解释,转头问起青芽有关那个从石府上逃出来的女子的事情。

    此时某个厚脸皮的人躺在榻上只觉得眼皮直跳,浑身哪哪都不对劲——这毒除了疼难不成还有别的作用?

    “那女子的确身手了得,我同容郡主两个人联手才堪堪打她个平手,要不是因为她顾及着孩子,可能还真得费上一番功夫。”青芽说:“还有一点我们都错了。咱们只知石复的夫人善妒,而且一直未有所出,所以才纳了这个妾,但其实不然,小娘子猜石府上这个宝贵的眼珠子一般的孩子生母究竟是谁?”

    沈仪华饮茶的动作一滞,“难道不是这个妾室?”

    青芽摆手说:“不是。石复表面上只有这女子一位妾室,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以为孩子是她所生,但这小妾却告诉我们孩子乃是府上的一个丫鬟所生,石复惧内又不肯舍了岳丈家的助益,所以只好将孩子养在了她房中。而她之所以拼死保护那孩子,只是因为石复当年在江宁府瘟疫的时候救了她们一家的性命。”

    清容接话:“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怎么摊上的是石复那么个东西!她若是知道石复的真面目,难道也会如此忠心吗?”

    “大约还是会。”沈仪华抿了口温茶,垂眸道:“人生世间,终难逃情之一字。不论石复其人好坏,对她来说当年的救命之恩是真,而就她那晚与刺客厮杀的情形来看,她对那孩子的舐犊之情也是真。”

    听了这话,清容问道:“那这女子和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青芽在旁边补充一句:“我将小娘子的条件同她说了,她愿意为小娘子做事,但是仍让我给您带句话……想让您救石复一命。”

    沈仪华眼皮都没抬一下,提袖又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缓声说:“告诉她,我愿意同她做这个生意是看她身手还不错,但她若想就此从我这换一大一小两条人命未免有些贪心了,救石复还是救孩子让她自己选。”

    青芽答应了,清容插话道:“还用问嘛,她把那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母子之情啊,多好的事。”沈仪华浅浅笑了下,随后又对青芽说:“过上几日你把那孩子抱过去给陈翁翁养着吧,他年纪大了,未免孤单。”

    青芽答应了。

    清容徐徐喝着茶,听着青芽给沈仪华回话,越发觉得眼前这女子的行事作风,果真就一个字“绝”,绝到除了臣服她再没有活路的地步。

    那孩子明显就是她用来拿捏石复那妾室的,说什么让她二选一,清容丝毫不怀疑若是那女子选错了,下一刻沈仪华便会让他们一家三口地府团聚。

    这样的人,这样的手腕……

    “该走了,容郡主!”青芽拍了一把沉思中的清容,笑嘻嘻地说:“呆愣愣的想什么呢?难不成贪住了小娘子这里的好茶水不成?”

    清容回过神来,半开玩笑地对沈仪华说:“你用人如此谨慎,命脉都要攥在自己手里才肯放心,那我们合作你到底拿捏了我什么把柄?”

    沈仪华沉默着没有说话,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笑意轻浅,还有点……渗人。

    清容面露狐疑,少许不由后背一凉,颤抖着手指着茶杯问:“你不会往里面下毒了吧?”

    啧,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爱瞎猜呢?

    沈仪华所料不错,在石府惨遭灭门之后,先前一直咬着石复不放的贾家自然成了首要怀疑对象,而石复被关进诏狱原本就证据不足,只是圣人为了安抚贾家之举,现在贾家为了摆脱嫌疑只好松了口,石复也就被找了个理由释放了出来。

    清容最近几个任务都是与青芽配合完成的,她有意在沈仪华跟前表现,遂自请去“迎一迎石复”。沈仪华知道她的心思,但对清容她还有别的安排,所以便拒绝了她,亲自去了。

    石府上是才买进修葺的宅子,虽不十分阔气,但也有几分雅致。出事后锦衣卫首领陆宴亲自带人将这里来来回回翻了个遍,眼下尸身虽然已经被清理了,但七八日过去了,那些血痕却依旧清晰。

    暗夜中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带出诡异的呜咽,沈仪华驻足站在廊下,静静听着室内传出来的悲戚声,少许,似是等的有些无聊了,转身推开门款款走了进去。

    石复前面回来的时候才叫人买了几打纸钱,此时面前一个铜盆里烧得火苗跃跃欲动。听着动静,他好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仍旧佝偻着身子跪着,又将一沓纸钱扔进盆中这才缓缓转过头。

    “石大人近来可好啊?”沈仪华居高临下望着他,一脸同情地道:“诏狱的日子不好过,大人受苦了。”

    室内没有点灯,石复觑着眼睛打量了下,狐疑问道:“你是谁?”

    见来人不答,他猛地想到什么,随即厉声朝外呼道:“来人!快来人!”

    沈仪华定定望着他,任由他喊叫,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没有人了,石大人,您莫不是忘了,你们家的人都死了呢。上下二十三口,一个不差,整整齐齐,都死了,就在这个宅子里。”

    石复一下子瘫坐在地,手指着沈仪华半晌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沈仪华俯身,用短刀的刀柄缓缓拨开他的手,柔声问:“大人还想问什么?问你那妾室若梅和儿子的下落吗?他们嘛……”

    锦衣卫的缇帅陆宴亲自搜查的,说是在城南一处小巷子发现了打斗痕迹,从现场看若梅她应该是逃脱了的。石复一直存着一丝希望,但当看清沈仪华手中那枚璎珞后便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整个人面容紫胀,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沈仪华直起身子,闲悠悠地说:“大人您瞧,这长安城的夜多么乏味无趣,可您当初偏生觉得好比上清仙境,即便踩着他人的尸骨也要够上去。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吧。”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石大人,今晚你只需记住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就是了。”她将短刀扔到石复面前,顺手对插在袖中,笑道:“听说石大人医术了得,尤擅长解剖之术。长夜漫漫,来让我开开眼。”

    “你要做什么?”

    石复惊恐地往后缩,已经全然忘记了身后还在燃着的火盆,一手触进去才反应过来,抄起火盆便朝着沈仪华掷去,却被她轻松躲开了。

    石复几乎哭出声来,哀求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灭我满门还不够,还要杀了我吗?”

    “石大人误会了不是?灭你满门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来玩玩的,真的。”

    沈仪华勾唇浅笑,眸中的癫狂却再也压抑不住,她将刀踢了过去,一步一步缓缓迫近,柔声道:“同我打个赌吧,就赌你儿子的命!一百零八刀,你能活下来我便放过你。来,你自己刮,别出声,若是被我听见一点动静,这刀,你猜我会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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