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塑料文件夹，此时正静静地躺在苏乾乾的腿上。她用微颤的手翻过一页，密密麻麻的笔记、剪切整齐的贴纸、各种不同马克笔标记的重点清晰地撞进眼底。
这份看似商业计划书的东西，里面记录着各种与至臻珠宝相关的详细信息。从每个季度新款到设计师资料，从各个店面销售业绩到品牌发展历程，甚至连佩戴过限定款出席活动的明星照片都一一附上，照片旁边还有手绘的款式图，专业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在工作室看到的原稿。
苏乾乾边看边刻意地控制呼吸节奏，原本试图压抑胸中不断翻动的复杂情绪，可鼻子却像被人塞了芥末，酸痛的感觉直冲眼眶。
“啪嗒”一点眼泪落在纸上将黑色的笔迹晕开，她连忙起身抽了张纸捂住眼睛。
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闪入脑中：这个曾经目中无人专心挣钱喜欢冷嘲热讽的流量明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
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苏乾乾也不知道这段感情最初萌芽的时刻在哪里。现实中的界限是如此模糊，完全不像拍电影也不像写剧本，有明确的起承转合，有刻意的高潮低谷，还有确定的结局。自己现在到底是女一号？女二号？路人甲？还是他姜来剧本里的工具人小喽啰，一无所知。
她猛地合上文件夹扔到一边，失神地起身走向床边，全身瘫软地扑倒上去，喉咙里像卡着骨头，哽咽地连骂上一句都出不了声。
难道是被骗了？难道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难道……难道只是为了至臻？
苏乾乾想不明白，一个爆火的流量小生，为什么会对珠宝感兴趣，为什么又偏偏是她家的至臻。
回想起曾经为了争夺puase代言而无事献殷勤的肖尧，苏乾乾似乎找到了蛛丝马迹。
送花，对，肖尧送过，姜来也送过，都是她喜欢的配色和品种。吃饭，肖尧邀请过，只是她没有答应，而和姜来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似乎每一次都恰好符合她当下的心情和喜好。提醒，姜来提醒过她肖尧目的不纯，而胡皓宇也同样提醒过，姜来是一心只看钱的人，他自己也都承认过……
越想地仔细，苏乾乾就越是不知所措。她不想承认自己中了圈套，像个傻子一样主动跳进别人挖好的坑还满心欢喜，可各种涌入脑中的细节却在不断反复地证实着，她，确实是个傻子。
他一直关注至臻，他是至臻的，他也关注自己佩戴的珠宝，他对至臻了如指掌。
“为了代言？”苏乾乾突然撑着坐了起来，可很快又失落着摇摇头，仰面直挺挺地倒下去。
只是为了代言不可能做这么详细的调查，而且文件夹里的资料中有好多内容甚至是连她都不知道的，更何况姜来只是个稍许还算有点名气的演员，如此费尽心思研究至臻，还故意接近自己，怎么可能只为了代言，一定是有别的更大的企图！
门外轻柔但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她起身开门，看到是姜来，怒气瞬间冲上了头。
“我的包好像忘拿了……”
苏乾乾没有放姜来进门，而是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转身冲到沙发旁抓起背包，再次打开门扔了出去。
门外一声闷响，紧接着敲门声再次响起。
“乾乾？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滚！”苏乾乾抬脚对着门就是一踹，脚指头顶到硬物，指甲和肉像是被强力掰开，一阵剧痛袭来，她啊地一声坐到了地上。
“到底怎么了？你开门，让我进去！”
“叫你滚没听到吗？再不走我喊人了！”苏乾乾朝着门大声吼着，眼泪不断涌出，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刚刚，自己还和门外这个人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差点就沦陷了，怎么就那么蠢地没有早点看出来他是个披着羊皮的狼！苏乾乾从来没有这样自责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心痛过。
听到屋里的哭声，姜来有些慌乱。刚才他快到房间了才发现包没拿，匆匆赶回来，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怎么刚刚还那么亲昵黏人的女朋友，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
他捡起包，拉链滑到一半，发现似乎少了什么。快速翻找确认之后，他恍然明白为什么屋里的人会性情大变。
“乾乾，开一下门，你如果看到那个……你误会了，听我解释可以吗？”姜来轻声说完，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除了有些凄惨的哭声和时不时闷闷的碰撞声，苏乾乾没有任何回答。
正当他再次贴着门想要说些什么，旁边房间的门锁突然传出微弱的“咔嗒”声。
姜来眉头一皱，贴着房门说了句“待会给你电话，我都告诉你！”，拎起背包迅速转身往电梯间跑去。
跨进b区的电梯，姜来靠在轿厢的角落，出神地思考着要怎么把复杂的事情尽量简单地给苏乾乾解释清楚。电梯门刚要关上，外面传来一声急切的“等等！”。他条件反射按下了开门键，没想到冲进来的竟然是陈晨。
“谢谢啊。”陈晨一抬头，看到姜来时有些惊讶，“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有点事要处理。”
“哦，不会是……热搜上那个吧？”陈晨微挑着嘴角，露出略带尴尬的笑容，“现场的秩序是有点混乱，也不知道是哪个团队的人不懂规矩，真的要让他们好好管管了。”
“确实该管管。”
“你生气了？”
“没有。”
“我们都是受害者，那些代拍真的是很讨厌。”陈晨退后和姜来站在一起，抬眼望着他。
姜来转过头去看向轿厢里的广告回避陈晨玩味的目光，没有继续接话。
“女朋友吃醋了？”话一出口，看到姜来猛地扭头，陈晨反而笑得自然起来，“好好解释一下嘛，当演员肯定都会遇到这种情况的，互相理解就好。”
“我……那个……我没有女朋友！”姜来耳廓发红，本来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现在被陈晨识破隐藏的小秘密，更是有些慌乱。
“放心，我嘴很紧的。”陈晨抬起手指在唇边一划，抿着嘴唇点头，“你也不容易，回头好好哄哄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你作证。”
“不需要。”姜来抓紧背包死盯着缓缓跳动的楼层数字，恨不得立刻掰开门跳出去。
“其实呢，演艺圈看着光鲜亮丽，真的要说社会地位……啧……”陈晨抱起胳膊看向额头已经憋出汗滴的男人，用手肘碰了碰姜来，“听姐姐一句劝，高攀不容易，财团家的大小姐，不是你能追得起的。”
本来就满脸通红的姜来听到这话更是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他捏紧拳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陈晨，露出一丝不知所措。
“叮”电梯到了，陈晨先一步迈出轿厢，回头看着还在震惊状态的姜来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姐姐是好心。”说完耸耸肩转身离开。姜来跨步追上去想要问些什么，却好像早就被陈晨猜到。她举起手在空中挥了挥，没有回头。
“早点解决，别影响了工作。”
看着陈晨的背影，姜来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直到手机再次响起，里面传来王薇尖利的催促声，他才连忙往相反方向跑去。
刷卡打开房门，王薇已经在里面正襟危坐，脸上是显而易见挂不住的烦躁，像是等着要教训私自跑出去疯玩过后刚溜回家的孩子。
“薇姐，来了啊。”
“拜托我的大明星，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带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指敲打在面前摊开的一堆纸张上，炫光晃得人眼晕，“合同里写清楚了的事情，你不知道啊！她什么套路，这戏都快拍完你还不知道躲？”
“唉……”姜来叹了口气把包扔到地上走过去窝进沙发里，烦躁地挠挠头问：“她买的热搜？”
“不然呢？就凭你现在的咖位，还不至于在拍摄期间就三天两头因为绯闻上榜啊，清醒一点！”
“已经撤了吗？”
“还没。”
“为什么？”
王薇拿起手里的电子烟猛吸了一口，随着蓝莓香味的烟雾被吐到半空中，她挑起眉毛看着姜来：“不是你说的吗？有人出钱帮你上热搜，来者不拒，黑粉也是粉。工作室的号都快被陈晨的粉丝骂炸了，运营妹子可真要谢谢你，上半年的kpi直接溢出好几倍！”
姜来深深吐了口气，抱着头仰在沙发上，“挺好，也别花冤枉钱，看看他们要买多久。”
“不扯糟心的事了，起来看看这个。”王薇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打印稿，“有个电影找过来，我觉得还行，主要是团队不错。角色嘛……你自己看看，比较有挑战性，就看你能不能拿下。”
“什么片子？爱情片我不接啊！”姜来接过剧本翻了两页疑惑地看向王薇，“悬疑？还是反派？”
“怎么，大明星只想演高富帅？”
“呵，那倒不是，本子你看过了？”
“嗯，看过觉得还算不错，有点挑战，所以才问问你的意见。”
“多少钱？”姜来合上剧本放到面前的桌上，满脸认真。
“唉……就知道你会问，价格方面我肯定会尽力争取，就看——”
“这反派涉及黄赌毒吗？”
“没有。”
“最后是逍遥法外还是就地正法？”
“也没到就地正法那种程度，反正是得到应有的报应了。”
“有吻戏吗？”
“呵呵，怎么，你是拍这部亲上瘾了？”王薇没好气地笑出了声，“放心吧，都是跟一线实力派还有老戏骨合作，几乎都没什么和女演员的对手戏……就算有，也不至于像那谁。”
“行，档期合适的话就接了吧。”
“嗯？你看看剧本再定？”
姜来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有些急躁地言语中带着送客的意思，“你都觉得行，那肯定行。我信你的眼光，就这么定了吧。”
“呵呵呵，你这小子！”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要敲的事情都搞定，王薇也起身把面前的东西收拾到包里，“那我就给你排行程了。唉，对了，待会发一条回应一下那个热搜，文案应该弄好发给你了。还有，这几天多发点自拍什么的宠宠粉，我可不想电影还没开机你的粉丝量就暴跌。”
“知道了，慢走。”
王薇带上门离开，姜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彻底摊倒在沙发上，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满脸纠结地拨通了苏乾乾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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