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的质问同时在深夜寂静而空旷的停车场响起，回音渐弱，可谁也没有要回答对方的意思。两人傻傻地盯着对方，过了将近一分钟，姜来把头盔摘下来挂在车把上，抬腿从摩托上下来。
“刚下班？”
苏乾乾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越走越近的人，“那个，福爷的事，还要多谢你，哪天你没通告，请你吃饭。”
“不用了，跟我没多大关系。”
好意道谢，得到的却是冷言冷语，苏乾乾一瘪嘴，“行吧，那我改天请福爷他们，你要是愿意就一起，反正——”面前的人越走越近，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盯着这个行为有些诡异的人。
“咳咳，那个，有个事啊。”姜来扭头急促地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紧张情绪过于明显，“啧，咳，就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
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咬着后槽牙的腮帮子鼓出一块，苏乾乾奇怪地打量着他，这人明明先开口，现在却一副欲言又止像是有谁威胁他不让说似的。
“那谁，肖尧，离他远点，这人心术不正，接近你没安好心。”
“哈？呵呵……”苏乾乾突然轻声笑着，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停车场里略有些惊悚。本以为他有什么不能告人的惊天大秘密要说，才这么鬼鬼祟祟的，结果就是说了个是人都能看出来明摆着的事实，她不禁觉得有些搞笑。
“你笑什么？”姜来蹙眉。
“没什么，怎么这次改变目标，攻击竞争对手了？”
“谁跟他是竞争对手？！”
“不是吗？你们俩现在可都是当红流量小鲜肉，还在录同一档综艺，争夺c位收割代言，两家粉丝打得都快赶上世界大战了！”
刚好她白天在网上翻查肖尧的资料，意外看到不少八卦，顺便也就被动地解了两人粉丝各种撕逼的奇葩留言，不得不说，非常精彩。
“我说的是他对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啊？”
“我？呵呵，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之前不是还说我不安好心，处心积虑接近你的夏翊眀吗？”白天接到夏翊眀“日常问候”的电话，半小时里，除了第一句其他问的全都是关于姜来的问题，再加上随后老妈也追问着“崽崽”的情况，办公室里也是讨论录制现场的八卦，苏乾乾整个下午耳旁都是姜来的名字，戴上耳机都挡不掉。
“什么叫我的夏翊眀？！”姜来显然被惹怒，他瞪圆了眼睛，两手握拳又往前踏了一步，“你少造谣啊！”
在夜晚的路灯下，浓眉大眼面孔表情被映衬着有些恐怖，苏乾乾仰着头后退一部，“咣”地一声，鞋跟踢到身后的路灯杆，她赶紧伸手抱住杆子，害怕这人会真的挥出一拳把自己打飞。
身体有些示弱地发抖，但嘴上却并没有减弱攻击的打算，她扬起下巴朝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质问道：“怎么谁在你眼里都是满脑子坏主意？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纯真最善良的那个人？每天这么臆想，你累不累？”
姜来低头眯着眼睛，不明意图的目光扫视让苏乾乾很是不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量，深更半夜的停车场，她像是在用“一身正气”地批判给自己壮胆，“怎么，被我说中了？！呵呵，你，你这种人，难怪能混个演员当，你怕不是演得自己都信了吧！装模作样！”
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眼神中的鄙视和嫌弃，她抿紧嘴唇，等待着对方开口辩解自证清白。
可是没想到，姜来只是用低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呵！白痴！”，然后扭脸转身，大步走向他的摩托车。
苏乾乾还愣着，他已经戴头盔发动车子一气呵成。转头又看过来，一收脚，轰着油门加速飞驰而去。
虽然这次摩托车并不是突然出现，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启动的全部过程，还从那么近的距离飞驰而过，发动机的声音和尾气味道让她的五官都不适地扭曲，而身体也不自觉地产生了条件反射开始心悸。
超速跳动的心脏和缺氧的眩晕感袭来，她赶紧抓着旁边的路灯杆，缓缓蹲下去。莫名的委屈从心底涌了上来，鼻子一酸，苏乾乾在寂静的停车场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灯杆哭出了声。
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小姐？小姐？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你那里不舒服？”金戈迅速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没见到有任何外伤的痕迹，松了口气。
“我没有……呜呜呜……我好得很！你怎么来了……呜呜呜~”
“你打完电话10分钟了还没出现，我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为了避免太招摇，苏乾乾并没有将自己那台早送晚接过于“好记”的车牌【光a 22222】报给行政部，而且专门叮嘱过不要引起别人注意，于是金戈每次接送都只能暂时入场或者停在附近的路口。
“呜呜呜~我没事！”苏乾乾一边努力地挤出略有些凄惨的笑容，一边用手背擦去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遇到个讨厌的人，他，他骂我……呜呜呜，他骂我！”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用那种语气对她说话，明明自己一开始还善良地试图表示感谢，想到姜来刚才咬着牙嫌弃自己的样子，她突然抱着灯杆抖了一下，心里更加委屈到不行。
这种状态吓到了金戈，他连忙把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苏乾乾，然后小心地把她从死死抱住的灯杆上扒下来，“我抱你去车上？”
“我自己走！我有手有脚有脑子！我还有钱有势有后台！他都不配给我拎包提鞋的！”苏乾乾指着面前的空气大声地骂了起来。
“是是是，不配，不配！我们先去车上。”金戈眉毛一抬，诧异地打量着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大小姐，一边哄着她拖动脚步往前走，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检索着周围环境。
——
一觉醒来，苏乾乾只觉得嗓子快要干得冒烟，眼睛也肿得张不开。她迷迷糊糊走到卫生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脸上的妆花得像是要去万圣节派对当群演的鬼，不由紧张地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她朝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句“进来！”，声音却嘶哑地自己都没法听。
连忙光着脚跑去开了门，看到阿姨笑着问她饿不饿，早上想吃什么，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我……我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到的家？”
“大概快三点了，金戈给你抱上来的。好久没有看到小姐睡得那么沉，我就没把你叫醒。”
“我……睡着了？”
“嗯，金戈说接到你的时候情绪不太好，就给你喝了点那个安神的水。”
因为小时候的一场事故，苏乾乾时不时会因为一些突然的刺激而情绪失控。紧张焦虑是常见的，偶尔比较严重时，也会头疼晕倒。家庭医生一直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物放在车上，也专门配制的能舒缓情绪让人放松的含有微量镇静作用的水，让金戈跟着苏乾乾出门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只不过，随着她慢慢成长，赵楠溪频繁地带她参加社会活动和不同的人接触，对于环境的敏感度在逐渐降低，需要用到药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可是昨天那种突然崩溃大哭的情况让金戈不敢有丝毫犹豫。把她安顿上车后立刻打电话把张医生从睡梦中叫了起来，得到许可之后，才赶紧让她喝了一瓶。
等到家的时候，药效起了作用，她在后座呼呼大睡，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妈呢？”想起昨天肖尧和姜来的异常举动，她觉得有必要找赵楠溪把知道的“内幕”说一说。
“先洗漱吃点东西吧，太太说中午在酒店等你吃饭。”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苏乾乾的嘴张开成“o”型，没想到自己这一觉，不但错过了早餐和上班，还即将赶不上午饭，她转身就往卫生间跑去，“我洗个澡直接去吧……”
万盛酒店是光泰市著名的豪华酒店，也是苏家的招牌产业之一。
酒店的中餐厅乾坤阁，以菜色精致口味极佳和用餐环境舒适著名。面积不算很大却几乎天天食客爆满，有时候预定要提前好几天，节假日更是找酒店总经理也不一定能够挤出空位。
每天忙着家族各种业务的赵楠溪和苏仲和，经常来这里解决一日三餐。其中有个小的包间，从不对外，几乎就是苏家的私人餐厅。
苏乾乾推开包间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坐着的两位同时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赵楠溪惊讶地问道。
“不是您说中午在这儿等我吃饭的吗？”
“哦~我们以为你要睡到下午才能醒。要吃什么让厨房做吧，我们差不多吃好了。”苏仲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站起来走到苏乾乾面前，拍拍她的背，“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多吃点，最近又瘦了。”
她点点头，朝老爸挥挥手，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服务员进来迅速收拾好桌子，她点了几个想吃的菜，看着门被从外面带上，便神神秘秘地挤到赵楠溪身边。
“妈，pae，那个卖衣服的，归你管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赵楠溪笑盈盈地看着主动亲近的闺女，伸手捏捏那粉嫩的脸蛋，“想通打算回家里来了？我早就说了嘛——”
“pae为什么突然要找代言人了？”
赵楠溪手上一僵，表情有些诧异，“嗯？咳咳，你都知道了？”
“果然！我就猜到您是那个幕后黑手！”她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大口，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找肖尧？他看上去不太合适啊！”
“怎么说话的，什么黑手不黑手！代言人的事，他们好像还在谈，没定下是谁吧。”赵楠溪言语含糊，眼神闪避着苏乾乾的追问。
“您是不知道，那个肖尧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是谁，天天给我送花送礼物，还问我广告风格什么的，说是要提前准备，展现最好的一面，真是莫名其妙！”
“哦，广告啊，确实在开会的时候我提了一句，广告可以让你来拍，也算是练练手。反正你那个什么纪录片不是也拍完了吗？在光泰卫视老这么待着打杂也不叫回事，浪费时间不说，自己也得不到锻炼。”
“那个肖尧，呃……好势利的！不要用他！”想到那副明明年纪轻轻却谄媚油腻的面孔，苏乾乾一脸嫌弃地摇头。
“他怎么了？快说说。”赵楠溪的眼神中带着些惊喜，好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八卦。
“前几天我和他见到，他简直……啧，我都不想形容，不断地跟我说很喜欢pae，跟pae超级有缘分！他把自己的机场照和私服照给我看，说都是穿的pae的最新款。那人还翻出一堆咋社交媒体上发的穿着pae的自拍和跟设计师的聊天，说什么灵魂相通，品位契合……”
“哈哈哈，他真这么说的？”赵楠溪用餐巾挡在嘴前大声笑道。
“是啊，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还说一直期待有合作，没想到马上就要实现了。”
“实现？那倒也未必吧。”
“所以嘛，我这不就赶紧跟您汇报了，可千万千万千万别选他！要是选了他，我以后听见pae都会想吐的！一想到店里海报上会是他的样子……呕~”
苏乾乾作出呕吐的样子，可肚子却叽里咕噜乱响一通发出抗议。
“先吃饭吧。早上肯定又没吃东西吧？”
服务员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将四菜一汤摆在桌上，迅速离开。
苏乾乾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夹了块她最爱的牛柳粒，一脸幸福地塞进嘴嚼了几口咽下去，“那个肖尧还说，很期待他的第一只潮牌代言广告是我来拍，呵呵，真是自大！我才不要拍他呢！”
“那就只能选另外一个咯？”赵楠溪伸手帮她理了理贴在耳旁散乱的发丝，语气有些刻意。
苏乾乾盛了一碗鳕鱼羹，拿起勺子边喝边问，“还有备选的？那太好了，就那个人了吧！反正不要是肖尧。”
“嗯，我也觉得，我家崽崽挺适合pae的风格。呵呵……”
老妈的笑声吓得苏乾乾一口鱼羹卡在嗓子眼没咽下去，疯狂地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喘上气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满面春风的赵楠溪，惊恐地问道：“另一个是姜来？”
“怎么？有问题吗？”
“呵呵，妈！您是故意的吧！”脑子里回想着昨晚姜来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瞬间反应过来。“他也不行！他比肖尧还讨厌！他……他昨天也来找我了，原来是居心不良为了代言竞争！哼！他还骂我！”
“哦？”赵楠溪的注意力从面前的平板电脑转移到宝贝闺女脸上，“骂你什么了？”
“他说肖尧接近我不安好心，还说我……说我是白痴！”
苏乾乾想到昨晚的场景，面前的菜立刻失去了吸引力，她把勺子放下，转身搂住赵楠溪的胳膊摇晃起来，“妈妈~我亲爱的妈妈！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行！他们都不能染指咱们家的产业！一点都不能！”
“那pae的广告，你能拍吗？”
以为亲妈开口给出的是不让姜来代言的交换条件，她想也没想，疯狂点头道：“拍！我拍！都包在我身上了！”
赵楠溪伸出戴着硕大的祖母绿戒指的手，捏住苏乾乾气鼓鼓的脸蛋，高兴地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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