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电话里并未得出什么实质结论，聂方清只是安慰一番，让向晚棠稳住心态，照顾好聂然便罢。电话还没放下，家里的大门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谭英秀大包小包地推门进来，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聂心远，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一听见书房里的动静，她便竖起耳朵留了个心，一边脱衣服给孩子收拾，一边默不作声听着。只等到两人通话确定断掉才走过去，不动声色地问：“又给你老婆打电话呢？”
开头就不是什么好话，夹枪带棒的，聂方清瞥她一眼，心里一股烦躁涌上来。
“你语气正常点行吗？讨论聂然的事，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谈别的啊，又不让我听。”自打这件事东窗事发后，聂方清跟向晚棠突然联系频繁起来，明知此事跟他们两人的女儿有关，但谭英秀也不是神仙，两人总背着她讨论，难免不叫她多想。
她切一声，还是拿起聂方清的茶杯，给他续上点热水。
“心远咳嗽好几天了，让你带着去趟医院，推三阻四！还得我请半天假带去，对你大姑娘倒是殷勤又仔细，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得商量个半天！我那时候怀心远那么辛苦，不也天天上班啥事没耽误吗？也没见你这个做上司的多心疼我半分！”
聂方清烦不胜烦，看了眼还在客厅里的小儿子，忍着道：“你这话说的，我不为了你也离了那个家，我牺牲那么大，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什么都没干了？再者，聂然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我作为她父亲，是要跟莫瑞林讨说法的！当时你不也同意吗？怎么这时候又唧唧歪歪？”
这她都知道，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凭什么她一个人拉扯两个臭小子，还要上班，操碎了心，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当牛做马，她向晚棠就可以什么都不干，守着个女儿准备靠肚子里的孩子享清福？归根结底，还是那女人命太硬，要是她不在了，自己跟聂方清能名正言顺不说，还能白得一个莫家的便宜外孙，岂不美哉？
谭英秀腹诽半天，顺了口气才道：“我不管，反正这便宜不能都让她占了去，你跟她离婚，我要当然然的母亲，帮她操心这事。”
“你就别这时还添乱了成吗？有我的还能少了你的？别八字没一撇呢就在这起内讧。”聂方清失去了耐性，将她推出书房，“去去去，忙你的去，先别吵我。”
啪嗒一声，门在她身后被带上。谭英秀气不过呸了一声才转过头来，抬眼看到聂心远正缩在目不转睛地看电视，立刻气势汹汹吼道：“进屋写你作业去！一个小感冒还能耽误学习？再考试气球和汽油的qi分不清，你给我等着吧！”
晚些时候，聂方清借口出门散步，径自去了趟琴岛国医鉴定。这座dna检测中心就在琴医附院城南院区附近，他很熟门熟路，因为先前和聂心远的亲子鉴定就是在这儿做的。
那时虽然谭英秀口口声声说孩子就是他的，但她毕竟是离异女，又属于很会来事的人，聂方清自己心里也没底。为了避免真出现那种为别人养孩子养个十来年的尴尬，还是偷偷收集了一波生物检材去做了测试。又确定了孩子性别为男，这才松口让她生下来。
也因此，这次再找相关人员帮聂然做这事毫不费力。
他跟向晚棠说的是2个周才能出来结果，倒并不假，但那是常规，他这次做的是加急的。本周就能出来结果。他共做了三分，都是毛发样本，两份是向晚棠提供给他的，还有一份是谭英秀从莫羡办公室里提取后给他的。
向晚棠给他提供的其中一份和谭英秀给他的那份结果一致，报告书显示：“在21个位点上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支持其与样本所属人胎儿存在亲子关系。”
聂方清嘴角微翘，心情愉悦，将报告书塞回文件袋，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回家。
高森下午接到聂然，看她从电梯里走出来，发不仅换了身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微微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喝饮料的时候不小心弄洒了。”她笑笑，“走吧。”
“那怎么连头发都洗了？还有不吹干会容易得偏头痛的。”他一向慧眼如炬。
“就，突然想洗了呗。”她说，“哎呀，孕妇经常会有些随心所欲的想法的，你不懂。”
高森摇摇头，似是被她说服。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临到快到公寓楼下时，聂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森哥，明天不用来接我了，又到周五了，我要去做产检。跟我妈坐地铁就行，很近。那边也不好停车。”
他只得道：“你确定？”
“嗯，确定，没什么事。”
“好。那上班准备上到什么时候，这周已经是第38周了吧？”
十月怀胎，其实是种笼统的说法。一般来时，女性怀孕周期是40个周，按4个周一个月来算，叫十月怀胎。严谨说来，其实并非真的是10个月，40周时已经算是足月胎儿。
“对，上完下个周吧。”她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语气干巴巴的，又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哎呀，终于可以过不上班也天天有工资拿的神仙日子了，大家都好羡慕我的。”
特斯拉在路边停下，高森回眸：“其实你不想工作也没关系的，我……”
“森哥，我挺喜欢胖胖虎的，要是后面手上这份工作干腻了，我能去你的宠物店打工吗？我保证我一定做个眼里有活、干活勤快的好员工！”她笑眯眯道。
高森的话被堵在嘴边说不出来，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深沉的探究，最终还是顺着她点了点头：“好，你来，我随时欢迎。”
把她送上电梯后，他没有跟上去，也没离开，而是坐在车里，给公司hr负责人萧桂打了个电话：“我记得你有个同学跳槽到潜和做人力了？”
萧桂正收尾工作准备下班，听得一头雾水：“啊，对啊高总，怎么了？不会想挖他过来吧？干什么？接我的班吗？等等，我最近工作做得还行啊……”
萧桂作为一个五官端正、手脚麻利、头脑机敏的大好青年，什么都好，就是脑子转得有点快。有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高森连忙打住他的脑洞：“知道他们公司今天有没有事情发生吗？”
“啊？您是指什么？什么样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需要你告诉我。”他高深莫测道，“你去找人打听一下。”
夕阳西下，特斯拉在原地停了好一阵才再度启动，迅速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
关于晚高峰的唯一一点好处，也许就是往医院方向终于没那么堵了，也很容易找到车位。
高森停下车后，晚霞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即将谢幕。夜空中点点繁星迫不及待地升起来，还有月亮。今天恰好是一轮满月，皎洁明亮，清冷冷地照着大地。
同样的月，挂在莫羡病房的窗前。
先前好不容易脱下来的病号服又被穿上，他靠在那处，往外无谓地望着。夜晚的微风还带着一点点未散去的暖意。月亮落在他眼中，却未落进他心里。
一旁是王良生碎嘴子似的念叨：“哥，说真的，你要嫌医院的饭太寡淡，我给你从外面带点，咱偷偷背着张姨吃！没事儿的，出了问题我顶着，叫莫伯骂我就是！但不能不吃呀，是不是，你不吃，我还饿呢……”
病房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王良生去开门，见到高森，如见到救星一般，恨不得扑上去抱住他大腿：“森哥！快点劝劝我莫哥！晚上连饭都不吃了，谁说都不行，这还得了？”
“爱吃不吃，随他。”
王良生挠了挠头：“哎，森哥！话不是这么说的，莫哥不吃饭，心疼的还是我莫伯伯莫伯母，他们……”
“你先出去。”
“好嘞，你们哥俩聊。”王良生闭嘴，从善如流地溜了。
高森踱步过来，走到莫羡身旁，也不坐下，只一言不发看着他。
莫羡终于回过头来，朝他一哂：“干什么，森哥，跟门神似的瞅我。我心脏可不好，别吓着我。”
“你还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病好为止啊。”他冲他抬起右胳膊，面色有些苍白，“皮开肉绽呢森哥，缝了20多针，不得休息一下？”
“回温哥华一样休息。”语气微沉。
“那不一样，我现在，动不了，需要静养。”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靠，“哪也去不了。”
高森盯着他，半晌道：“你故意的吧？”
“什么？”
“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独自跑去惹姚俊峰，冒险让自己受伤，能拖一时算一时。”
他怔愣一下，失笑：“我哪有那本事？你太瞧得起我了，森哥。”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人你也揍了威胁了，伤你也受了，你以为什么都被你算好了。”高森冷冷道，“可惜。”
“可惜什么？”
高森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这件事我还没跟董事长说，你自己说吧，不过我需要提前知道，你打算怎么跟舅舅交代？”
“有什么可交代的，意向合作企业的负责人因为谈判不成，转成私人恩怨呗，产生了点小摩擦。这种事情以前在集团又不是没发生过。”
他的语气太轻描淡写，以至于高森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有些起来：“我问你，你这么狠揍一顿姚俊峰，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能有什么后果？我手上有他的把柄，料他也不敢再找茬。”
“是，他是不愿意声张，那他家里人呢？”高森将手机往床头柜上啪的一拍，“你把人家打骨折了，你是爽了，你知道他老婆今天下午因为这跑去聂然公司里闹了吗？你知道她拿保温杯当众朝聂然泼狗血吗！这幸好只是狗血，要是硫酸会怎么样？要是汽油会怎么样？你有想过吗？”
莫羡浑身一震。
“她……怎么样？”
“面上看着是没事，但谁知道呢？下午我接她时，她是只字未提。”高森言语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心疼。
“莫羡，人是群体性动物。这么一闹，流言蜚语，七嘴八舌，你觉得她还能在那待下去吗！”
“不要再为难她的生活，尽快离开才是……”
莫羡心脏骤缩，神情激动，正要开口，忽然枕边的手机铃声大作。一看却是莫瑞林打来的，实在反常。要知道现在温哥华是凌晨3点钟。
他凝神，朝高森比了个嘘声，将电话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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