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听出聂然声音中的苦涩之意，母亲停顿了会儿开口：“你爸，他们这个行业太赚钱。利欲熏心。公司与公司之间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背后搞小动作是常有的事。”
不疑有他，她隔着手机屏幕，给她讲了自己所知道的那段往事。
那天傍晚，刚成年的少年们喝酒喝到很晚才散场。男孩子们都自告奋勇，去送女同学们。而送聂然的任务似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莫羡身上。她心里有事，又有酒精作祟，喝得神智不清，只由莫羡扶着慢慢往回挪。
琴岛地处北方，冬日里往往没什么夜生活。只有夏季晚上气温正好，人们又爱躲凉，反倒晚上更热闹些。彼时西鼎正是热闹之时，聂然昏昏沉沉嚷着要回家，引得很多路人侧目，莫羡只好一路尬笑着装没看见。
隐约间，聂然记得好像走到了步行街的尽头，上了辆出租车。再睁眼，她已然躺在医院病床上，父母围坐在身边，关切又担忧地将她望着。
”莫羡是个好孩子。”母亲叹了口气，“怪就怪我那天不应该松口让你出去，没有喊住你。听老莫夫妇的意思，罪犯一开始瞄准的并不是他，而是你。”
“我？”聂然瞠目。
“是的，因为你爸的缘故，当时的对头公司损失了很大一块市场，就找了些地痞想敲打一下他。之前那些扎车胎那些小动作觉得不够让你爸知难而退，就铤而走险，选择了绑架你来威胁他。毕竟，你是我们的独生女。”
“莫羡应该是自曝身份，跟他们做了交换，自己留下了，让他们把你先放回来。”
聂然心中一震。
母亲有些愧疚：“当时，这孩子自己就做了决定，我们谁都不知道……这对于咱们来说，是件很幸运的事，但对于老莫一家来说，未免太残忍了。后来，选择送你出国也是这个原因，我们两家有了这样的隔阂，不适合再有来往。再者，莫羡，他被救回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
”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受了伤。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当时老莫夫妻拒绝让我们去探视，你爸说，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他了。我们也没有亲眼见到他的情况。”
聂然怔愣许久，说不出话来。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挂断电话，无意识地走出了很远。
“小姐，你的手机在响。”路过的行人突然提醒她。
“啊，谢谢提醒。”聂然连忙拿起手机：“森哥。”
“然然，下班了吧，来我这儿吃饭？”
“哦不用了森哥，我最近晚上不宜多吃。”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确定？”
“嗯。之前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再接受你的好意了。”
高森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然然，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聂然内心五味杂陈，索性直说：“你和莫羡……挺有意思。”
“？”
“分别告诉我不要再跟对方有往来，我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高森正在家用打蛋器搅鸡蛋，听见这话，手一抖，被蛋液溅了一围裙，忙不迭又拿厨房用纸擦起来。
“我觉得，暂时，我谁都不要接触了。先冷静一段时间，安安静静地养胎。”她边走边道，“这样对我们都比较好。”
“可是……”
“森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一句话堵得高森哑口无言。
落日熔金，将琴岛的大街小巷铺上一层暖色。
聂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自己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那些面容，或年轻姣好，或麻木不堪，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谁也不曾发觉这份景色有多美，唯有她停顿在此刻。
她脚步一转，买了份赛百味，去了海边。
坐在长椅，吹着海风，边欣赏晚霞洒在海面上的壮丽夺目，边掏出手机，想拍下这一刻。却见百八十年不联系的老同学给自己发了个微信消息。
年年有鱼，头像是条卡通咸鱼。是余年。
20:04
——在吗，聂小兔？
——你知道今天谁找我了吗？
——莫羡！
——他问我你微信号，我该不该给他？
聂然点开对话框，迟迟没有打字。好半天正要问你给他了吗，就见通讯录那里亮起一个红色的1。
心里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敲起小鼓，口中咀嚼的鸡胸肉再也没有了滋味。
她笨拙地点开“新的朋友”，就见一个头像是一片黑色、昵称“献世的献”的人，底下言简意赅备注着俩字：莫羡。
所以说，为什么要跟他扯上关系。
这当中的意义，大概就是，煎熬了自己，还打扰了别人。可是，她也特别想问问他，当时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抉择，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换她，为什么要对她这样的好，却又将她忘掉？
可她知道，不能问，不能碰，不能想，不能靠近。
在一切都未明了之前，礼貌克制，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点了通过，又打开相机，将即将退去的晚霞定格在这一瞬间。
莫羡从医院出来径自回家，王良生电话确认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今天不会来公司，乐得清闲。下午跟行政陈姐那边知会一声，提早开溜。回去好一通捯饬，就等着晚上在酒吧泡妹子说骚话。
结果早早到了夜色酒吧，没看到自己心仪的妹子，先撞见谢春庆和冬雅像两条发情的蛇似的缠在一起，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互相啃嘴皮子。
王良生这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抄起酒杯就要冲过去。他妈的，不是说不认识吗，搞得这么野，玩得这么开，鬼才信他的不认识！
还天打五雷轰，天打五雷轰他大爷。就这女的，烂□□一个，是怎么好意思还要缠他莫哥的？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王良生强忍暴脾气，掏出手机调出夜景模式对着两人就是一顿猛拍。
拍着拍着突然记起谢春庆似乎还有个正牌女友，是个女网红来着。这不巧了么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在微信上敲了个共同的狐朋狗友，一阵旁敲侧击，对方直接把名片推过来，王良生嘿嘿一笑，换个小号火速加上，照片刷刷发过去。功成身退。
过了一阵，看他俩分开了，这才装模做样过去打招呼，吹声口哨，点个头：“老谢，挺早的呀今天。”
谢春庆不动声色拿纸巾擦擦嘴，眼睛还四处打量：“你莫哥呢？”
“别提了，最近不太舒服，跟家待着呢。”
“怎么回事？”
“这不是还得多谢你，你上次局里那个大蜜，跑我们公司闹去了，看上莫哥了，死乞白赖要跟着他。莫哥受到了惊吓。”
“别，别这么说啊，跟我没关系，人家又不是我店里的。”谢春庆连忙撇清。
“成，我信你！”个大头鬼，四周望望，“你女朋友呢？”
“害，天天忙。”谢春庆无辜地笑。
“怎么回事儿啊，好久没见焦婷婷了，这腕儿是越来越大了。”王良生装模做样地感慨，“粉丝多少万了，有500万了吗？”
“哎，早过了。”
“接下来准备怎么发展啊？转型当演员？你家赞助得起吗？”
谢春庆闻言，也不吭声，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来，点上烟，用力吸一口。
“还没想好呢。”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当演员，红不红，真的太靠运气了。”
不一会儿酒吧里的驻场乐队又弹唱起来。趁着谢春庆出去，王良生偷偷打开微信压低声音给莫羡发起语音。
“哥，预告一下，今晚我给你看场好戏啊。”
“等会儿，我给你录下来，谢春庆这厮要倒霉了。”
“一定记得看啊，保管精彩大戏！妈的，我都恨不得自己开直播！”
王良生激动地直搓手，把泡妹子这事儿完全抛之脑后。
不过直播这事儿纯属他瞎操心，早有人比他先想到了。不一会儿焦婷婷带着助理和一个闺蜜冲进来，浩浩荡荡一行人，其中还有个疑似摄影师举着手机自拍杆，极其场面。
焦婷婷一身黑西装黑裤子黑板鞋，脸沉得像要办丧事，金黄的高马尾格外扎眼。一进来直奔上舞台，从主唱手里抢过话筒。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原本底下沉浸在各自气氛中的红男绿女们惊呆了，乐队伴奏也顺势停了下来。
“谢春庆，你给我出来。”
“还有冬雅。”
“需要我报你俩身份证号吗？”焦婷婷声音原本是甜美挂的，这会儿变得又尖又细。
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对着摄像师手里的手机镜头道：“宝子们，听好了哈，我的模范男友大名谢春庆，春天的春，庆祝的庆。琴岛本地人，身份证号是37……”
“焦婷婷，你疯了吗！”谢春庆终于按捺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吼道，“你给我关了去！我允许你拍了吗！”
“哦哟，原来你在这儿啊。”焦婷婷笑起来，“我的好闺蜜冬雅呢？没在你身边？你们两个狗男女，跟撒尿占地盘似的，背着我到处野战，是不是很刺激啊？是不是想起来，就嗨到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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