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珝歌下意识地叫了声,但声音才刚出口,又被她强行咬碎在了嘴里。

    不能叫,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让他分心。

    任清音却仿佛隔绝了外部一样,半点没有被她的声音所动,手中几根针,几乎是瞬间就全部刺入了她的身体内。

    这一次南宫珝歌不是不想叫,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叫了,他落针的每一个部位,都是身体上最痛的穴位,这针刺的极深,几乎深入到了筋脉中。

    极细的筋脉被挑动,疼痛弥漫到四肢百骸,南宫珝歌的额头上,瞬间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

    她不是不想叫,委实是太痛了,痛到极致的人,在刹那间根本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她无声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甚至努力想要放空自己,让自己灵魂脱离躯壳,可是真正的疼痛,是不会让她如愿的,一次次地拉扯,筋脉在抽动、在扭曲,各种弹动,便是一呼一吸的时间,也变得极为漫长。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这漫长的施针。

    重续筋脉,天下间有几个医者敢说自己能做到?又有几个人敢真正上手施为?即便有,只怕也是极其缓慢,一针针斟酌再三。

    那么,她承受的痛便是无止境的。

    可是任清音的落针很快,快的几乎不带思索,他在竭尽全力,让这漫长的痛苦缩短时间。

    她的喘息声很重,很凌乱。他知道她很痛苦,他也从未有过一刻,这般的不自信,他怕自己落针慢,让她更加难受。又怕自己落快了,稍有偏差,会让她前功尽弃。

    任清音额头上,同样是一颗颗晶莹的汗水。

    汗水慢慢凝结,啪嗒一声,落在了她暴露的肌肤上。

    明明只是一滴汗水,打在肌肤上却那么清晰,清晰到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滴汗水的位置,在她的身体上与她的汗水交融,然后顺着肌肤慢慢滑下。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与她身体交融,他的汗水打在她的身上,与此刻的情形多么相似。

    那极致的绚烂与旖旎,他的眉目在夜晚的月光下隐隐约约,分明那夜是不甚清晰的,为何在这个时候却那么的深刻,仿佛勾起了潜藏的回忆般,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不行,她不该想的。

    当她刚把神智从那荒诞又缠绵的画面里抽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身上无边无际蔓延的疼痛,她仿佛感受到了小时候听到的神话故事里,被扒皮抽筋一样的感受。

    太疼了,疼得她想要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把自己抱成一团虾米,可是她不能,但是这痛苦太难熬了。

    任清音似乎也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甚至有些凌乱。南宫珝歌一瞬间又失神了。她的眼前,又浮现了上一次他这般喘息时的画面。

    画面斑驳,侵占了所有的神识,在眼前飞舞飘过。散乱的画面无声地串联,不断炸裂。

    疼痛感瞬间就消失了,南宫珝歌都不知道,任清音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连这种锥心蚀骨的疼痛都能抛到脑后。

    虽然现在回味那段画面,委实有些不合时宜,但能够缓解痛苦,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她的好日子也没有多久,很快任清音的手指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她被迫张开了嘴,一个充满腥气的东西被丢了进来。

    她恶心地下意识想要张嘴吐出来,就在她张嘴的一瞬间,又一个东西被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凉凉的,带着些泥土的味道,两样东西融合在一起,她仿佛被塞了一嘴埋过狗屎的泥巴。不仅臭,还噎。

    任清音的手指划过她的咽喉,那臭烘烘的东西,总算是被她咽了下去。他的手指没有离开,反而顺着东西划过的位置,一路向下。

    指尖注入的是他的真气,仿佛在引导着东西进入她的腹内,然后他的掌心就停留在她的丹田处,暖暖的真气进入她的身体,她深切地感受到,那两个东西在身体里融化,随后……

    又冷又热的两股力道在身体里散发开,却又并不相容。从初始的一点点,到越来越浓烈。她此刻的身体,一边觉得血液都要被烧开了,一边觉得冻得快要僵掉了。

    这他妈的真不是人受的罪!

    任清音的双手,同时贴上她的丹田,两股气息同时在他真气的引导下开始流转,南宫珝歌更痛苦了。

    他的手指朝着两个方向滑去,指尖的真气也朝着她身体的两边流动,南宫珝歌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半是地狱火焰,一半是冰雪封山。

    最终两股气息在清洗过她的筋脉之后,停滞在了她胸口的位置流转着,冲撞着,却又仿佛有什么隔阂阻碍般,就是冲不过去。

    南宫珝歌浑身大汗淋漓,终于是没忍住地从口中飘出一声痛苦的□□。

    “我要启针了。”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仿佛在安抚她一般。

    话音落,他的唇瓣便贴上了她的胸口。

    他的手指还在引导着两股真气,所以这是唯一能启针的方式,只是她忽然觉得,他的唇停留地依稀有些久了,也许并不久,只是在她的感知里有些久而已。

    她又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却不是因为痛苦,只是任清音并不会知道。他的齿尖咬上一枚针,抬首间,锋利的针从她肌肤里被拔出,带出一丝血色。

    血并不多,凝结成一滴鲜红。在她的胸口肌肤上格外妖艳,任清音低下头,轻轻地吮掉那滴血,唇瓣挪开,才咬住了另外一枚针。

    几枚针很快在她的动作里被启出,她之觉得自己丹田身处一股巨大的而疯狂的力量汹涌而出,不受控制地流向四肢百骸。

    但是这狂暴的力量,瞬间就被这一暖一冷的气息包裹住,那冲撞的力量而已瞬间减弱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那一成,只是给她带来了些许的不适。

    三股力量,在任清音的引导中奇异地融合了,并且开始在她身体里不断打转,流淌,汇入她空荡荡的丹田之中。

    任清音无声地透了口气,他应该是……成功了吧?

    可他的想法还来不及变成笑容,她的丹田里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疯狂地吸取着他掌心里的真气。

    他心头一骇,却没有撤掌,只是一迟疑间便放松了自己,由着她吸取他的真气。

    真气在身体里不断地流逝,但她的身体就像是填不饱的饕餮般,无休无止地索取。

    他方才为她引导真气,启针,几乎耗费了大半真气。她吸的几乎是他体内最后残留的一点了。再这么吸下去,他会又一次进入损耗过度的状态。

    但任清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不仅没有撤回手,反而闭上了眼睛,鼓动了丹田里所有残余的真气,输入她的身体里。

    他的嘴角带着笑,掌心贴在她的丹田里,衣衫和发丝因为外泄的真气,而微微拂动,但是他的神情是那么淡定优雅,仿佛在享受着什么似的。

    如果不是越来越苍白的面容,和逐渐失去血色的唇,没有人会觉得其中有什么异常。

    身为武者,一旦真气损耗过度便是内腑受伤,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甚至都感觉到了丹田里抽搐的疼痛感。

    他的神色甚至没有半分变化。不,也是有的,便是笑容仿佛又多了几分。他贴在她肌肤上的手指都不自觉地颤抖,但就是抽手这个简单动作,他始终没有做出来。

    被强行抽取真气,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其痛苦的,尤其是习武者,身体会做出下意识地反抗,但任清音没有,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平平淡淡地,控制住了身体的本能。

    一丝血色从他的唇角显露,任清音抿了抿唇,将那血色又抿回了唇瓣中。依然闭目,等待。

    此刻的他就象是心甘情愿献祭般,享受着被一寸寸的吞噬。他甚至还有空余,从怀里拿出几枚药丢进嘴巴里。

    一瞬间,她能吸取到的真气又浓烈了几分。

    世间没有任何药物能够瞬间提升人的真气,如果有,那也绝对不是灵药,而是猛药,这种猛药下去,只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损害。

    而他,就这么云淡风轻的含着药,扬着享受的神色,仿佛在说着没关系,慢慢吸。

    她不停,他不撤。

    两个人无声地较量着。

    他偏着脸,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她却未睁眼,犹如沉睡了般。但他知道,她是清醒的。

    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他就讨她一次开心又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体内忽然爆发出一股猛烈的力道,反推上他的身体,瞬间将他的手弹开,那凶猛的力量冲入他的筋脉中,震伤他的丹田,那口压抑的血气尽皆喷洒。

    地上点点猩红,还有他含在唇内的那枚药丸。

    任清音跌坐在地,青碧色的衣衫上一片血色斑斓,触目惊心。发丝半掩着他的面容,也沾染了些许的血污,让他看上去很是狼狈。

    唯有那双眼眸灿烂似星,明亮摄魂。但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蒙上了一层水雾般,让人看不穿。

    “哐当。”门外的人终于等不住了,在听到了巨大的声响后,推开了房门。

    任墨予看到地上的任清音,急了,“老大!”

    任清音不说话,或许是说不出话。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莫言的眼神却是看着床榻上的南宫珝歌,暗沉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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