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有南宫珝歌和慕知浔,慕知浔的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笑容,“姐姐的意思是,若有疑点,朕便可以驳回她们的奏折。”

    “想不想驳回,在你。”南宫珝歌饱含深意地回了一句。

    慕知浔跳了起来,“当然驳回,他们不懂,你也不懂么?”

    “那这道旨意,你想怎么下?”南宫珝歌不疾不徐,又追问了一句。

    慕知浔愣了下,“自然是恢复如常。”

    恢复如常,不仅仅是地位身份,还有他原本的权势。

    “其实,你可以彻底让摄政王退出朝堂。”南宫珝歌提醒她。

    慕知浔低着头,她何尝不明白南宫珝歌的意思,慕羡舟的未来不过在她的一念之间,这些年来,慕羡舟在“北幽”朝堂的威望太高,高到只要他还在,她慕知浔就很难让百官臣服。

    只有慕羡舟彻底退出朝堂,而且必须由她的手赶出朝堂,她的威望才能立住。

    “你之前已经让摄政王禁足反省,只有再进一步,才能让这群老东西服你。”南宫珝歌轻叹,“慕羡舟的想法,你应该懂的。”

    她虽然不曾了解慕知浔的过去,但慕知浔是慕羡舟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南宫珝歌相信其中的道理,慕知浔一定明白,“摄政王只是退出朝堂,放下了摄政王的身份,但你想要对他好,你可以给他赏赐、闲职,他在京师的地位依然是超然的。”

    慕知浔的眼神有些悲哀,“这就是帝王之道。踩着权臣铺下的路,来彰显自己的英明,留下千古的名声。”

    “是。”南宫珝歌点头。

    在这一点上她何尝不是感同身受,皇家出身的人,自小的教育便是决断、权衡、天下,她们的世界里,江山社稷之下,任何个人的情感都是多余的,若以个人喜好抉择,便是昏君。

    “当年是他替我稳住了朝堂,保住了帝位,护下了江山。”慕知浔呢喃着,“可现在我却要踩着他,才能证明自己身为帝王的能力。”

    南宫珝歌心头似有感慨,“可他在决定做摄政王的时候,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今天。”

    新旧交替,新王亲政,必须要将一切旧的过去连根拔起,才能将一切掌控在她的手中。

    “因为这件事将他所有权利收回,我就算给了他一切恩宠,他也将会是历史上背负污名的权臣。”慕知浔猛地抬头,“可我不想要什么史书里明君的称号,我就想要他清清白白的名声,我不要走那些人的老路。”

    “意气用事。”南宫珝歌丢出四个字。

    “对他,意气用事又何妨?”慕知浔的眼神里透露着坚决,还有少女独有的锋利。

    这个年纪的人,总是认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便不计后果地去做。可以说是冲动,却冲动的让南宫珝歌喜欢。

    “我要拟旨!”慕知浔咬牙,让慕羡舟在刑部的天牢里多呆一刻,都是对她的煎熬。

    幽暗的天牢常年不见阳光,让牢房中布满了陈腐而阴冷的味道。慕羡舟静静地坐在干草堆上,神色如常。

    从他进来到现在已经两日了,刑部的动作也未免太慢了些。

    慕羡舟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耳边,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刑部和吏部尚书走了进来,看到慕羡舟,下意识地行了个礼。

    多年的威压之下,她们甚至不敢多看慕羡舟的眼睛,即便此刻对方已是阶下囚。

    慕羡舟眼尾微抬,“案子是由刑部和吏部主审?”

    二人低眉顺眼,“是。”

    慕羡舟沉着嗓音,“那为何不审?也不用刑?”

    刑部尚书急忙解释,“皇上派了亲使监审,先查看各方卷宗,再、再审问口供。”

    “亲使监审?”慕羡舟眉头一凝,“什么亲使?宗亲?阁老?既是吏部和刑部审案,怎能由他人主导?你们二人才是主审官,一切由你二人定夺,这般尸位素餐,做什么尚书。”

    “是、是!”二人忙不迭的回应。

    刑部尚书背心出汗,透着一背的凉意,这到底是谁审谁?她怎么觉得自己才象是被关在天牢里待审的犯人?

    慕羡舟眼神里锋芒闪过,“还不去请旨?要求立即开审犯人。”

    “是!”两人几乎是前后脚抢着出了天牢的门,摄政王的威压太大了,着实让她们受不住。

    两位尚书逃出牢房,慕羡舟又恢复了那平静的表情,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慕知浔的做法他太清楚了,关而不审,特派亲使,她是想要大事化小,查清真相赦免他。可有些真相,他不能让她触碰到!那是他最不愿意面对,也最不能在人前展露的秘密。

    慕羡舟睁开眼眸,看着两位尚书远远的背影,一声低喝,“回来。”

    两人顿时僵住了身体,恭敬地走了回来,慕羡舟冷冷地吩咐,“我要招供。”

    招供?

    两人对看一眼,刑部尚书壮着胆子,“殿下,还未到审问的流程。”

    慕羡舟眼底锋芒一闪,两人吓得一哆嗦,礼部尚书忙不迭地点头,“是,招供,招供。”

    不知情的人看到,还指不定以为招供的是谁呢。

    御书房中慕知浔提笔写着诏书,忽然冷星扑腾地跌了进来,“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慕知浔抬头,“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冷星一脸惊慌失措,“殿下他,他招供了。”

    南宫珝歌一惊,“招什么供?”

    冷星趴在地上,已经顾不得爬起身了,“殿下招供说他毒害了先皇和先凤后,要求立即处决。”

    “什么!?”慕知浔手中的笔掉在了圣旨上,将原本拟好的圣旨彻底污了。

    呆了呆,慕知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朕要去天牢,见见他。”

    下一刻她的人影已冲出了大殿之外。冷星慌忙地爬起身,追了出去。

    南宫珝歌被丢在了御书房里,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天牢中,脚步凌乱,慕羡舟不用睁开眼,便已知是她来了。

    门才打开慕知浔便冲了进来,看到一旁的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想也不想地一脚踹了过去,“谁让你们酷刑逼供的?”

    刑部尚书被踢了个趔趄,苦着脸。还不等她开口,一旁的慕羡舟已经平静地出声,“没有人逼供,是我自己招供的。”

    “招供?”慕知浔气喘吁吁,“你什么都没有做过,招供什么?”

    慕羡舟抬眸,冷冷地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

    慕羡舟起身,走向慕知浔,“就凭那蛇在‘烈焰’边境出没,我就弄不到了?如果皇上想凭这一点赦免我,那我就再清楚地告诉皇上,我就是那‘伏云山’山主的儿子,我父亲一直研究毒经,我也自小学习此道。蛇毒是早年通过人经商带来留存在山上的。晏将军剿匪,将我全家上下满门抄斩,我不得已之下,只好隐瞒身份,假装是被掳上山的孩子,靠着哄骗让晏将军喜欢上了我,将我带回了府收为义子,但我不愿认贼作父,更心怀复仇之念,所以用偷偷私藏的毒药配了各种毒,将军是我毒死的,正君也是我毒死的,先皇先凤后,都是我出手毒死的。你们以为是时疫,不过是我早就配好了各种毒方见机行事而已。”

    “我不信。”慕知浔想也不想地就回答,“若你为了报仇,为何……”

    为何要九死一生护住她的帝位,为何要帮她稳定“北幽”的江山,这些话不需要出口,他肯定明白。

    慕羡舟笑笑,“因为我想试试,做人上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摄政王,就连皇上都捏在我的手心里,任我予取予求。”

    慕知浔的心翻涌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若你这般贪恋权势,又怎么会轻易放下一切,又何必招供?”

    “因为……”慕羡舟盯着慕知浔的脸,一字一句说着,“因为帝君对我起了爱慕之心。”

    当着众位官员的面,慕羡舟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慕知浔对他的那份心思,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身为帝王,爱慕自己名义上的兄长,这件事本就够让慕知浔羞耻的。

    可慕羡舟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皇上,你爱慕我多年,现在知道为何我不回应你了吧?与被你求欢相比,我宁可招供赴死。”

    他三眼两语,不仅将南宫珝歌寻找到的疑点全盘推翻,还彻底将自己与慕知浔的感情斩断。

    “你非要这么做么?”慕知浔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飘出来般,她的神情木木的,呆呆的。

    “是。”

    “朕知道了。”慕知浔踉跄着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牢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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