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浔的眼中的戾气瞬间化为杀气,一步步走下台阶,“方才朕没听清楚,你说谁?”

    声音里,冰凉的不带半分感情。

    俏容寒霜,哪里还看得出年少帝君的稚嫩,威压之下,不少人心头默默闪过一个名字:慕羡舟。

    慕知浔此刻的神情,冰冷地眼眸,与他们熟悉的慕羡舟如出一辙。

    御史的身体一哆嗦,咬了咬牙,大声地开口,“摄政王慕羡舟。”

    声音飘荡在大殿里,空旷之下声音久久盘旋。

    众人低着头,悄悄打量着慕知浔。

    她就这么站在御史身前,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更多的表情,不惊不怒,定定地站在那。

    不少人心头隐隐期待,毕竟慕羡舟被夺权软禁,这样的人历史上已给过太多的借鉴,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当这种往事被掀开,无论结果如何,慕羡舟的结局已经落定了。

    毒杀先皇凤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摄政为王,桩桩件件仿佛都写满了阴谋,令人不寒而栗。那些曾经被慕羡舟压制的人,偷偷开始窃喜了。

    他们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慕知浔对慕羡舟处决的圣旨……

    “医正人呢?”慕知浔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

    御史抬头,“就在殿外候着。”

    “拉出去杀了。”慕知浔淡淡地说着。

    几乎全殿的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御史更是愣了愣,“皇上的意思是,杀了?”

    “嗯,把那个挑拨离间,污蔑摄政王的人,杀了。”

    慕知浔的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她不愿意去问缘由,她只是觉得,她相信慕羡舟。

    一语出,满朝皆惊。

    不是应该杀慕羡舟的吗?怎么变成杀告发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见着殿前侍卫就要出去拿人,御史反应极快,开口高呼,“皇上不可啊!那可是先皇先凤后的唯一证人,您不能杀啊!”

    她一嚎,众人立即反应了过来,纷纷跪下。

    “恳请皇上调查先皇凤后死因!”

    “此乃‘北幽’国事,恳请皇上慎重!”

    “皇上啊,此事必要严查,绝不可放过啊!!!”

    众人犹如被激发了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激愤、神情激动。

    也许并非为了针对慕羡舟,只是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决不能随意把证人杀了啊。

    一瞬间满朝堂呼啦啦跪了一片,请命声不绝于耳。

    她们抬出了先皇先凤后,无论是从皇家帝业的角度,还是慕知浔的父母角度,都让慕知浔没有办法再一意孤行。

    慕知浔的心很乱,乱到她一时间有些无措,就算是再怎么镇定,她的内心也不过是个才十五岁的女孩。

    她定了定神,“你们想要朕怎么做?”

    一群人再度高呼,“调查真相,严惩凶手。”

    “相关人等,立即下狱,决不能给其逃脱的机会。”

    “皇上指定人员,立即追查往事!”

    慕知浔看着台阶下不断磕头的众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她想逃,可她不能逃。

    她深吸了口气,“给朕一点时间,让朕想想。”

    慕知浔在众人不断磕头呼号的声音里,匆匆退了朝。

    当南宫珝歌再见到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蜷缩在御书房椅子里的慕知浔,又大又硬的椅子,凸显着椅子上的人瘦小软弱,在看到南宫珝歌的时候,她抬起眼睛,无力地吐出一句,“我该怎么办?”

    南宫珝歌不由笑了,当她进门的时候,她以为会看到气急败坏或者嚎啕委屈的慕知浔,带着不满扑进自己怀中寻求安慰。可现在的她只是抱着自己,无奈地想着办法,小姑娘长大了不少。

    “你不想调查往事?不想寻求真相?”

    慕知浔摇摇头,“我信他。”

    不是盲目的被遮盖了双眸,而是多年相处之下的信任。

    慕知浔定定地看着南宫珝歌,可是方才有人上奏折说,“皇上既然相信摄政王,那更应该调查才是。唯有调查出真相,才能还摄政王清白,堵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

    慕知浔的眼神有些迷茫,望着南宫珝歌,仿佛在等待她的建议。

    “涉及皇家往事,只怕皇上也没有了一言堂的能力吧?”南宫珝歌慢慢地开口。

    慕知浔默默地点了点头。

    群臣谏言,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一意孤行,否则史书上便是一笔大过。更何况还涉及了自己父母的身亡,她若不查就是不孝。无论是不孝还是昏君,任何一个名头她都担不起。

    “这个人的建议,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毕竟,唯有真相水落石出,才能洗刷慕羡舟的冤屈,您亲政的能力,才更能让群臣认可。”

    事情来的如此凑巧,在慕知浔刚刚亲政的时候,对这件事的决断,几乎就给慕知浔身为帝王的史绩定了性。

    慕知浔并没有因为南宫珝歌的话而变得开朗,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纠结中,随后露出苦涩的表情,“姐姐,皇家调查,你知道最注重的是什么吗?”

    “知道。”南宫珝歌低着嗓音,“宁枉勿纵。”

    宁枉勿纵,说的是无论结果如何,但凡有疑点便不放过。所以调查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开启调查,慕羡舟就没有脱罪的可能。

    “我不能开启调查。”慕知浔仿佛下了决心,扯开了嗓门,“来人!”

    冷星匆匆而入,慕知浔猛地站起身,“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要让他知道。朕、朕先拖一拖。”

    “可是……”冷星猛然抬头,“摄政王殿下已经去了刑部。”

    慕知浔猛地起身,“什么?”

    冷星咬牙,“摄政王殿下已经自请进了天牢,甚至说,一切依照律法而行!”

    “他疯了吗?”慕知浔就要往外跑,“他知不知道什么叫照着法律而行?”

    入了刑部天牢,便是该有的审问没问,该有的刑罚就已经罚了,慕羡舟这么做,不是找死是什么?

    慕知浔拔腿就要往外冲,被冷星拦住,“皇上,殿下说了,请您下令重启调查往事。”

    慕知浔的目光茫然,不知是在问南宫珝歌还是在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自小仰望着慕羡舟,了解他的喜好,可她却似乎从未看透过他。

    冷星叹息,“陛下,做决定吧。”

    慕知浔咬着唇,声音颤抖着,“传朕旨意,令刑部、吏部联合调查,不准严刑逼供,所有证词均提交朕过目。”

    冷星匆匆地出门而去。

    慕知浔看向南宫珝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祈求,“姐姐,你能帮帮我么?”

    南宫珝歌在慕知浔的眼底,看到的是无助和哀求,内心不由叹息,“好。”

    慕知浔却也知,她的姐姐不过是个普通江湖人,又能在这十几年前的宫闱事件里帮上什么忙呢?她的话,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之下的一丝安慰罢了。

    南宫珝歌微一沉吟,“那就麻烦你给我写一纸手谕,准我查看全部卷宗,见所有相关的人。”

    慕知浔提笔写字,盖上了印鉴递给南宫珝歌。

    南宫珝歌拿着手谕,没有再多少什么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当她走出殿门,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一道人影,手中端着茶盏,应是站了很久,却没有进入打扰的意思。

    看到南宫珝歌,他轻柔的道了句,“见过花姑娘。”

    南宫珝歌亦是客套还礼,“叶公子,您等了很久吧。”

    他守礼地回应,“皇上议事,不便打扰。”

    南宫珝歌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叶惜宁盯着那扇御书房紧闭的门,沉吟半晌之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将茶盏放在慕知浔的身边,轻柔地哄着,“皇上,劳神许久,喝口茶再想吧。”

    听到他的声音,慕知浔抬起手腕,将他戴着的帷帽摘了下来。

    她静静地看着叶惜宁的脸,忍不住抚摸触碰着,叶惜宁性格温顺,见她这般动作,将头又低下了几分,口中轻轻唤着,“皇上。”

    慕知浔忽然伸出双臂,环抱上他的腰身,将脑袋整个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叶惜宁抬起手,细细地抚摸着慕知浔的发端,一下又一下。

    房间里,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而出了御书房的南宫珝歌,直奔刑部而去,在她亮出慕知浔的手谕之后,刑部尚书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般,“花姑娘有何指教?”

    她才刚拿到皇上的旨意,说是联合调查,可任谁都明白,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一个搞不好,自己的头顶上的乌纱帽,很可能就不保了。

    如今皇上派了个特使来,若是有责任追究起来,还有个人可以挡在前面。

    南宫珝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解脱的光芒,按捺住心头的好笑,冷着嗓子开口,“我想看看当年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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