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宫珝歌发呆的瞬间,耳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她眼角一扫,便看到了熟悉的紫色衣摆,果不其然,慕羡舟已经带着他独有的凛冽之气走了进来。

    看到南宫珝歌,他甚至懒的废话,而是直奔主题,“你可答应?”

    “放夫书?”

    “是!”

    南宫珝歌失笑,挑眼看向安浥尘,似乎是在嘲笑他玩大了,又像是等着看他怎么收场,“你不问问他的意见?”

    “能得到帝君的青睐是他的荣幸,此生荣华富贵缺不了他的,还有什么可挑剔?”慕羡舟的话语里,平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不屑,“若非陛下喜欢,他何德何能入宫?”

    南宫珝歌发现,即便如此,安浥尘依然冷着一张脸,仿佛事不关己般。

    明明是他惹下的事,怎么倒让她擦屁股起来了?

    “别这么说。”南宫珝歌的笑容里,染上了几分无赖,“清白的儿郎有清白的好处,可久经风月的男人,也有久经风月的妙处,毕竟陛下身娇体软的,若是有些不好的体验,以后就更不愿意娶君了。”

    话语出口,她就清楚地看到慕羡舟的脸色又臭了几分。

    而那本事不关己的安浥尘,亦是眼角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仿佛对她过度话语的无声抗议。

    这话听在慕羡舟的耳朵里,的确十分刺耳,他不耐烦地转开脸,根本懒的再看南宫珝歌一眼,“到底答不答应?”

    “我不答应,你不是也得我答应么?”南宫珝歌故作无奈,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就好。”慕羡舟的冷脸,朝堂之上群臣噤声,可对眼前这女子,却似毫无效果,也不知道是她脸皮厚,还是感知力差。

    “要我答应也不难。”南宫珝歌噙着笑,伸手拉住安浥尘的衣摆,一副情深义重依依不舍的表情,“我与他好歹夫妻一场,就算一别两宽,我也希望他余生欢喜,所以呢,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便写放夫书。”

    慕羡舟皱眉,“你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

    南宫珝歌抬起手指,在慕羡舟面前摇了摇,巧笑倩兮,“那换个说法,我的要求至少会让帝君开心,摄政王殿下不是最想讨陛下开心么?”

    “谁想要……”慕羡舟的话脱口而出,却在说了一半后生生憋住,中途转了弯,“你有什么要求?”

    “第一,虽说不能明媒正娶,但正常的红烛礼堂,拜堂成亲得有。”南宫珝歌笑盈盈的,只是那眼神里霍霍闪亮着光芒,仿佛是在算计着什么。

    慕羡舟冷笑,脸上写满着:凭他也配?

    “我家夫君冷傲高贵,若不给他尊重,他若不肯一心一意伺候小帝君,小帝君势必伤心,看小帝君的年纪,只怕是初次动心吧,这人生啊,初恋可是最重要的,摄政王殿下考虑考虑。”

    慕羡舟看着南宫珝歌的笑容,又看着一旁冷然的安浥尘,不知为何心头染满了杀气。

    “好,我答应。”

    南宫珝歌赞许地点点头,“摄政王殿下明智。那第二点呢,便是亲自登门迎亲,名分没有,礼节得到。”

    慕羡舟勃然色变,“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南宫珝歌和他较劲上了,“摄政王殿下就算没成过亲,也应该懂礼仪,登!门!娶!亲!”

    “不可能!”慕羡舟冷笑,“任何人入宫,都只能是抬进来的,谁也不可能让帝君亲自迎亲。”

    “那摄政王殿下不如问问小帝君的心思?”南宫珝歌愈发懒散了起来,话说的轻飘飘的,与慕羡舟随时可能杀人的表情相比,甚至还无聊地打了个呵欠,脑袋一沉靠在了轮椅上,“人生的初恋啊,初次娶夫啊,初夜啊那都是不想留下任何遗憾的,您说是不是?”

    他咬牙:“本王就没见过这种规矩。”

    她含笑:“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见。你说皇家没有这种规矩,我怎么记得‘烈焰’太女殿下就亲自娶夫,还绕城巡游,百姓参拜呢。没道理人家做得到,你家就矜贵些做不到。”

    始终未见任何神色异动的安浥尘,却在她这番话中低下了头,眸光深沉看着她。

    她的事迹他略有耳闻,却未曾在意,如今从她口中说出方才知道,她竟是这般离经叛道的吗?

    或许,是因为她说的“爱”和不留遗憾吧。深爱,才愿意给与一切。

    她想要送信回“烈焰”,是因为不希望丈夫担忧;她提起爱人时眉眼间的温柔,她嘴上不说,心里归心似箭的期待,他都看在眼内。

    她是这般深爱她的夫君……

    安浥尘的这个动作落在慕羡舟的眼中,仿佛是对南宫珝歌话语的无形赞同,这男人飘逸出尘的脸,却是祸国妖君的心。

    “怎么,摄政王殿下不答应?”南宫珝歌看看头顶的月光,又无情地打了个呵欠,“那不如明日再商量吧,我困了。”

    眼见着她的手推上轮椅,便要进屋,慕羡舟终于点了下头,“好,我答应。只是这出阁之地不好找……”

    “那就这里吧。”南宫珝歌倒是随便,“反正不过是个仪式,我也不能太勉强帝君。”

    慕羡舟紧绷着脸,“现在,你可以写放夫书,这位……”他终于把脸转向了安浥尘,表情却越发的杀气凛然,“可满意了?”

    “不满意。”

    话,当然不是安浥尘说的,而是南宫珝歌。

    慕羡舟的手指在身侧猛地紧握成拳,而安浥尘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捏住了剑柄,场中的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南宫珝歌笑着,仿佛完全察觉不到那种紧绷,“有迎亲,有礼堂,怎么能没有证婚人呢?”

    “不过给你面子走个过场,你还真拿起翘来了?”慕羡舟冷笑:“如此身份,你觉得我‘北幽’谁肯自降身份为他主婚?”

    “哦。”南宫珝歌完全没有生气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双明眸停在了慕羡舟的脸上,“那就只能委屈摄政王殿下了。”

    “你让我主婚?”慕羡舟的气息都开始不稳了。

    南宫珝歌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小帝君是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殿下怎舍得不为她主婚?”

    “我!!!”慕羡舟的身体摇了摇,猛地后退了一步,闭上了眼睛。

    南宫珝歌看着慕羡舟的表情,越发地笑容灿烂,“摄政王殿下不说话,我便当您答应了,我这边人少,却也少不得礼仪,我便做个娘家人,送他出阁吧。”

    说完话,也不管慕羡舟如何想,南宫珝歌丢下人,推着轮椅朝屋子里行去,身边,安浥尘脚步跟了上来,推上了她的轮椅,将她送入了房中。

    进了屋,安浥尘也不说话,将南宫珝歌抱起放在床上,随后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双清冷的眸子停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眼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淡然,饶是之前南宫珝歌拿他做交易,此刻的他也没有任何情绪,可偏偏就是这样冷漠而双眸,却让南宫珝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她开始躲闪他的视线。

    “可以说了。”他突然开口,望着她低下头的头顶,“他走了。”

    南宫珝歌抬起脸,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抱歉,我无意拿你开玩笑。”

    面对着安浥尘这样的人,仿佛任何一种世俗的想法,都是对他的亵渎,而就在刚才,她却仿佛交易货物般,与人谈论着怎么卖他,还是当着他的面。

    “无妨。”

    他的无动于衷,在某种层面上,也让南宫珝歌有些气结,“你就不问缘由?”

    安浥尘不说话,走到了床对面的一张榻旁,掀起衣摆坐了下去,盘腿捏诀,竟开始打坐入定。

    他,果然是不在乎的。世间情绪,又怎能轻易左右得了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南宫珝歌竟有些莫名的不安,“我不过是想故意激怒慕羡舟而已。”

    月色下,慕羡舟快步走着,周身萦绕着浓烈的肃杀之气,身边的侍卫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方才他们在院落外没有进去,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照他们对慕羡舟的了解,摄政王殿下几乎喜怒不形于色,这般外放的杀气,还是上一次有人意图行刺陛下被他提前发现了。

    而叛乱者的下场,便是凌迟处死,甚至是摄政王殿下亲自动的手,也才有了后来摄者王冷血无情的骂名。

    那院子里的人,不得将他们的殿下得罪成这副模样,最可怕的是,居然全身而退了!

    慕羡舟不知道侍卫的心思,他满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南宫珝歌的声音,“小帝君是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殿下怎舍得不为她主婚?”

    “人生的初恋啊,初次娶夫啊,初夜啊那都是不想留下任何遗憾的,您说是不是?”

    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幕幕的画面,小帝君身着红色的喜服,牵着那男子一步步走入房中,红烛明媚摇曳中,两人交颈缠绵的身姿。

    他的手猛地抽出身边护卫腰间的剑,剑光飞舞中,一旁的大树拦腰断裂,吱呀呀地落地声中,却骤然崩碎成数十片,碎屑四溢飞溅。

    侍卫们下意识地彼此后退一步,毕竟摄政王殿下如此压制不住怒火的场景,还是太罕见了,她们十分担心,下一秒这剑便要劈到自己头上了。

    有侍卫忍不住出声,“殿下,若是那院中人您不方便出手,属下可以代劳。”

    “谁也不许碰他们。”慕羡舟冷眼扫过众人,“若他们有半分闪失,你们全部凌迟处死。”

    “殿下,难道真的答应她的要求啊?”

    手中剑,一寸寸地还鞘。

    那眼中,分明满是血丝,发丝无风自动,气势狰狞。

    他的声音,却是那般平静,“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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