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里,所有人已经乱成了一团,围绕在凤青宁的床榻前。御医跪了满地,诊脉的、施针的,总算是让凤青宁悠悠地缓了口气回来。

    人是醒了,但是脸色已是从惨白变得青黑,任谁都知道,凤青宁的时日无多了。

    凤青宁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看到了人群中的南宫珝歌,艰难地开口说着,“你告诉朕,那药效……是否予君也知道?”

    南宫珝歌沉默了下,视线环视了周围,“帝君,二殿下如今不在这里。”

    她没有回答,却又等于全部都回答了。

    凤青宁脸上的肌肉跳动着,咬牙出声,“她果然知情,否则她怎么会不敢见朕?”

    南宫珝歌面对凤青宁,却是一点同情心也欠奉,甚至还犹如火上浇油般,“不仅二殿下不在,流云君也不在。”

    “他居然也背叛朕?他就这么想朕死吗?”凤青宁瞪大了双眼,不甘心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最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洒落在地上。

    这便又是一阵人群的骚乱,唯有凤后依然不乱,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去煮碗参汤,浓浓的给皇上服下。”

    有人飞也似地领命去了,凤青宁望着凤后,眼中爆发出一丝光彩,朝着凤后伸出手,“云蒹,你来。”

    凤后走到他的床边,缓缓坐下,“皇上不必忧心,臣君会尽力而为。”

    凤青宁握住凤后的手,“直到这个时候,只有你肯守在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您是皇上,也是臣君的妻主,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凤后的声音一如往常,娓娓道来不疾不徐,仿佛安抚着凤青宁。

    “你们都退下。”凤青宁挥了挥手。

    左右人等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默默地退了下去。

    凤后轻叹,“皇上,您可是有话对我私下说?”

    凤青宁握着凤后的手,静静地看着凤后的脸,“这些年,你可恨过朕?”

    凤后摇了摇头,“不曾。”

    凤青宁脸上有些悸动,“你总是这般淡然的神情,朕便觉得你心中没有朕。”

    “朝堂安稳,后宫平静。臣君有臣君的职责,辅佐帝君,平衡各方势力,是郭家对皇家的承诺。”

    “所以,你将职责看得比朕更重要吗?”

    凤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臣君的职责,难道不就是维护您,让您少操心吗?”

    凤青宁想了想,“云蒹,从朕在郭府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便打定了主意,非君不娶,可你对朕总是这般疏离,朕想要看到你对朕真心的笑容,会对朕撒娇、生气。你偏偏不肯,朕便跟你生气,你不愿做的,流云君愿意,朕便宠他,朕就是想看你吃醋,想看你低头,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凤后淡淡地笑了笑,“那臣君错了。”

    凤青宁端详着他的笑容,呢喃了句,“你这模样一如当年般好看。为什么这些年朕都没有醒悟,一直冷落你呢?”

    “皇上屏退左右,如果只是想要知道臣君的心,那臣君的回答便是,打入宫起,臣君便是一心为皇上,没能讨好皇上是臣君的错。”

    “一心为朕。”凤青宁轻声念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殿门外,南宫珝歌看着漆黑的夜空,恢弘的宫殿在黑夜中,显得偌大而深邃,黑幢幢的有些瘆人。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冷清的感觉,却也在这样的地方呆了数十年,想想前世再看今生,南宫珝歌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也都颇为沉重和忐忑,根本无瑕顾及他人,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南宫珝歌。

    耳边脚步细碎,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渊行谢过殿下。”

    她侧脸,就在她目光转向他的一瞬间,他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没有与南宫珝歌的视线对视。

    “谢我什么?”

    “谢您出手。”

    南宫珝歌笑笑,“我不出手,凤后与你大皇姐还有你也有办法夺位。我不过是白领一个人情而已。”

    “那也谢您指点迷津。”

    “不用,我给你们人情,不过也是为了‘烈焰’与‘南映’修好而已。”

    凤渊行的眼眸里,神色黯然。

    有了这层关系,南宫珝歌与“南映”的关系,已经不需要任何联姻来维系了,他也不需要嫁给秦慕容了。

    明明是桩喜事,为何他的心底竟然有一丝苦涩呢?大约便是,他将来也再难见到她了吧?

    “那我私人谢你。”他缓缓开口,“让我不用远嫁他乡了。”

    南宫珝歌笑了笑,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内殿已传来了消息,凤青宁让众人回到殿中。

    所有人再度进入寝殿中,却诡异地发现,原本怒气冲冲神色难看的凤青宁已然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微笑,“传朕旨意,捉拿凤予君及流云君,即刻下狱。”

    身边侍卫很快带着人退下。

    殿外一人匆匆而入,神情几分憔悴,手臂还因受伤而吊着,正是风予舒。

    风予舒大步走到床边,倒身跪下,“臣女见过母皇。”

    凤青宁的手轻轻抚摸着风予舒的发顶,叹息着,“这些年委屈你父君,也委屈你了。”

    “臣女不委屈。”风予舒斩钉截铁回答着。

    听到这话,凤青宁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转头看向了凤渊行,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凤渊行走到凤青宁的面前,蹲下身体,“母皇。”

    “告诉朕,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凤青宁的眼中流露出痛惜的神色。

    对于凤渊行,她寄予的母爱要远比对风予舒多,第一次听到凤渊行居然体内有毒,凤青宁的心痛是无法掩饰的。

    “流云君为了制衡父君,让父君不能争宠,给孩儿下的。”凤渊行低声回答,“所以他才需要将儿臣带在身边,父君投鼠忌器,便只能疏远您。”

    凤青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云蒹,为什么不告诉朕?就连方才你也没说。”

    “都过去了,何苦再惹您不悦?”

    “没过去。”凤青宁再睁开眼,已是怒色显现,“朕不会宽恕他们父女。召内阁大臣,朕要拟旨。”

    所有内阁大臣在场,见证的是什么诏书,大家心头已十分清楚。

    “今日由诸内阁大臣见证。”凤青宁声音虽轻,却清晰可辨,“即刻册立大皇女风予舒为太女,代朕打理前朝事物。”

    一旁的大臣手中挥毫,飞快地拟写着诏书,小心翼翼地递到凤青宁的面前,凤青宁强撑起身体,拿过玉玺盖在了诏书之上。

    风予舒当即跪下,“臣女叩谢母皇。”

    在场的朝臣等人立即下跪叩见风予舒,一旁凤后的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温柔的神色。

    忽然,行宫大殿的门被猛地推开,侍卫脚步匆匆进来,跪地回禀,“皇上,二殿下率领亲兵,朝大殿来了。”

    凤青宁脸色突变,“她这是要造反?”

    又一名侍卫踉跄着跑进门,“报,林将军率手下五万大军一路疾行,朝京师去了。”

    凤青宁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林家果然早有准备,如果拿不到太女诏书,就立即起兵,居然还妄想趁朕不在攻打京师?还有什么!?”

    “边境突现‘东来’兵马,说是来接太女回京。”

    凤青宁冷笑,“接言若凌回京?分明是想要三路围攻,篡位夺权。”

    一旁的大臣慌了,“皇上,这行宫的护卫之责,您可是交给二殿下的啊,这里前前后后几乎都是她的人,这可怎么办?”

    风予舒神色镇定,“母皇,臣女还有一支亲卫,臣女愿以死护卫母皇杀回京。”

    不等凤青宁回答,风予舒已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行去。

    凤青宁望着风予舒的背影,神色激动,“给朕调所有人马,护卫太女殿下出去,不必管朕。”

    她已是油尽灯枯之人,生死已经不重要了,但风予舒是太女,是未来“南映”的皇上,她不能让“南映”落在乱臣贼子手中。

    “那臣君,便在这里陪皇上吧。”凤后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仿佛象是在做决定吃什么早饭,而非生死。

    凤青宁紧紧攥着凤后的手,用力地握住,眼神看向南宫珝歌,“太女殿下,朕有一事请你相帮。”

    这场叛乱似乎并没有让南宫珝歌惊慌失措,她淡定颔首,“皇上请讲。”

    凤青宁咬牙,“殿下是‘烈焰’太女,纵然予君犯上,也绝不敢对你无礼挑起两国纷争,你定可安然无恙,但予君他们此次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渊行,朕想请你护住渊行,保他平安。”

    南宫珝歌笑了笑,“好,只是我若护他,便要一个足以护住他的身份。”

    她突然对凤青宁行了个大礼,“南宫珝歌恳请帝君,赐婚珝歌与十三皇子。”

    那始终低垂着头的凤渊行,猛然抬首,仿佛自己听错了,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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