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行冰没有太多的诧异,更像是解脱般,“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主动开始。”南宫珝歌印证了自己心头的猜测,却也没有拆穿的快感,“准确地说从我踏上‘南映’的土地,你就主动迎接我、亲近我开始。”

    “那时候你就看穿我了?”凤渊行神色微怔。

    南宫珝歌没说话,而是有些感慨,“你天纵奇才智计无双,就算对旁人动心,也会爱的有尊严,哪怕是用尽一生守护也绝不会暴露半分,更不会将情爱挂在嘴边,轻易地示于人前。”

    她没有回答凤渊行的问题,因为她并没有看穿他,一如她前世也没有看穿他一样,她只是了解他,二十多年的相处,让她可以在比较中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

    “你亲自迎接我,让我以为你爱的卑微,自然心生怜惜。”她轻声叹息,望着他清瘦的面容,“之后你有意无意让我知道你的病,你身上的毒,你为我筹谋的心。在这种情绪之下,我就是再坚强的心也会被你的攻势瓦解。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个女子,能逃过十三皇子这般表白呢?”

    凤渊行静静地听着,望着南宫珝歌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

    南宫珝歌发现如此近的距离,凤渊行的容颜就这么填满了她所有的视线,正直男儿大好年华的他,秀挺如竹容貌正好,正似海棠初绽,那一点清弱,就算她心头怒意火烧依然无法对他疾言厉色。

    “凤渊行啊……”她明明该是责难,语调出口却已是叹息,“画舫邀约,你突然出现,只怕也是算准备了那人会出现,更早知她贪恋美色,无法无天的性格。你借口拿酒出仓,便是等着他调戏于你,引我出手吧?”

    知道那人会出现不难,引对方上钩不难,只是这个计谋里,最难的是他笃定了她会随他出仓拿酒,看到他被调戏的一幕。

    她,才是那个被他放下的饵钓上钩的人。因为不忍他的身体,因为放不下他,她是一定会跟着的。

    步步为营,精心设计,凤渊行的计谋从来无人能够逃脱。

    “令我出手,让风予君不得不斩断左膀右臂,与林家生出嫌隙。如果这个局到此为止,我也不过赞你一声好心智,而算不上计绝天下。”南宫珝歌想笑,嘴角也只拉扯出一丝苦笑,“但这只是一切的开始,你算准了风予君为了拉拢我,势必要用围猎与我亲近,这里才是你最大的局。谋害风予舒的那个陷阱是你让人准备的吧?”

    凤渊行扬起淡淡的笑意,“是。”

    他的笑容里没有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也没有算无遗策时的骄横,平平静静的,仿佛说着世上最普通的一件事。

    “以你的能力,能够在风予君的巡防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下那么大一个陷阱倒非难事。”南宫珝歌沉吟着,“难的是你居然能让她动了贪念,真的对我下药,这才是整个计算里最难的一环吧。”

    “也不难。”凤渊行依旧淡淡的神情,“知她性格,便知该如何让她铤而走险,说到底不过是了解而已,我算的唯人心二字。”

    人心最是难测,在他口中却成了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南宫珝歌心头五味杂陈,“你对我的情深义重,不仅仅是做给我看的,还是做给她看的。我行刺言若凌离京,你故意让我去别院休养,便是造成与我亲近的假象引起她的猜忌,再让她登门试探的时候看到你对我所谓的深情难抑,再到画舫上我出手,一步步印证她的猜测,她自以为看到了你我私通的把柄,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拿捏我。”

    说起来玄妙,想来却是早有痕迹,最可怕的是凤渊行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却让风予君从猜测到深信不疑,直到挖坑自己跳。

    “你都猜到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他的态度坦荡的让她更加郁闷,大概从第一次求见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向他坦白吧。

    “你的计谋,凤后知道?”

    他微一沉吟,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劝我不必插手他自有办法,我却不愿意。”

    “想在离开‘南映’前,为他和风予舒争下一片基业?”

    “我知道他与你长谈过,想必是希望你能劝阻我吧?”凤渊行定定地看着南宫珝歌的眼睛,“那日入宫见他的时候。”

    南宫珝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着他,“你为何如此认定?”

    “因为郭家与皇家有誓言,护‘南映’稳定绝不引起朝堂内乱。无论何种情况,都要守护凤姓江山。”

    南宫珝歌心头的疑团被解开,却又丝毫不感到意外。

    在这偌大的“南映”宫廷中,凤后与风予舒原本是她最为看不懂的人,对,不是看不透,是看不懂。

    这两个人与凤渊行一样,有着格局与胸襟,却又奇怪地任由凤青宁拿捏。

    “父后入宫便是为誓言,奈何母皇却认为郭家自恃功劳,以凤后之位掣肘凤氏,天然对我父后便有嫌隙之心。加之父后牢记祖训处处以‘南映’天下为先,规劝于母皇,为夫之道上不会温柔小意,曲意逢迎。所以……”

    南宫珝歌明白,“忠言逆耳,加之早有芥蒂,所以彼此之间愈发离心。”

    凤青宁是一个猜忌心很重的人,于帝王之道这并没有错,于夫妻之间只怕是不会有情爱的。

    凤渊行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嫁入帝王家的人,是不会在乎情爱的,那太奢侈了。”

    他们的存在只是联姻的工具,活着就是最大的价值。死了就换一个来取代,其自身的意愿并不重要。

    “他谨守誓言,所以不让风予舒争位?”

    “不完全是,他不愿意皇姐成为帝王,或许那个位置太过冷血无情,放弃那个位置,母皇和风予君怕是少了一个很大的心结,却不知父后根本无意让皇姐争夺它。”凤渊行叹了口气,“我有时候想,父后大约也是向往自由自在的,所以不愿意让皇姐成为帝王。”

    “那你呢?”

    凤渊行冷笑了下,“我不一样,父后不能出手为的是‘南映’的稳定,我出手为的是私人恩怨。”

    “你的毒是流云君下的?”虽是问句话语间却带了几分肯定。

    凤渊行嘴角扯了下,一抹不屑的哂笑:“若不是林家起了不该有的心,我父后又怎么会为了遏制他们而心力交瘁,以至于在生我时候身体亏虚?而我的母皇却将我交给了流云君。流云君为了报复父后才故意给我下毒,可惜我大难不死,没能遂了他的意。”

    南宫珝歌皱眉,那时候的凤渊行尚小,流云君又抚养着他,若是要凤渊行死,流云君还有无数次机会。

    不等她问出口,凤渊行已经回答了她的疑惑,“那是父后与他之间的交易,父后不再干预林氏坐大,而他也不能再对我出手。”

    “所以凤后以养病为名让流云君养育你,若你有恙凤后就不再隐忍,是吗?”

    南宫珝歌猜到了“南映”的斗争,却没想到这斗争里藏着这么多的秘密,她忽然有些同情郭家,同情凤后。

    他们在遵守着祖辈的誓言,但皇家却并不领情,而他们纵然受了皇家再多的不公平,也不能反击。

    “他既让我活大了,也怪不了我报这一毒之仇吧。”凤渊行的语调那么随意,“我不在乎江山谁坐,我只想出口气。就算父后不赞同我也无所谓。”

    南宫珝歌摇了摇头,“你猜错了。”

    凤渊行微一错愕,“他没有让你尽快带我离开‘南映’,置身事外?”

    “没有。”南宫珝歌的回答,让凤渊行不禁皱眉。

    他知道,由始至终凤后都是不喜欢他介入朝局斗争,不愿意男儿身的他搅弄风云,毕竟一个诡计多端的男子,是不会被妻家喜欢的。他以为那日凤后私下面谈南宫珝歌,是让她阻止自己做那些事。

    “他说的是,‘我的儿子想要如何,我便让他如何,就算是他要他覆了这南映的江山,那也是凤青宁无能,希望太女殿下不要出手,由他施为’。”

    凤渊行低头思虑着,从疑惑到了悟,到最终释然而笑,“是了,他若要阻止,又岂容我轻易得手。”

    南宫珝歌看着他沉吟,看着他神色变换,心头也是思绪万千,“他以大局为重可以牺牲自己,可以一生孤寂,但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天下江山誓言重诺,又怎么能与自己的孩子相比?”

    凤渊行低叹,“是我……错了。”

    “你今日如果是来谢我的,不如进宫去谢你父后吧,我想风予舒那也是被他叮嘱过,配合你的行动。”

    凤渊行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脚步间已失了些许的从容。

    “凤渊行。”她在他身后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首看她。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走到他的面前,“即便所有都是计谋,我想知道,十三皇子的表白里是否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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