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回来之后就总是同江逐在一起,其实江逐见他的第一面就发觉他的玉佩不见了,裴玉是从来玉不离身的。
不过事多繁杂,江逐只以为他一时解了,忘了再系上,也就没问他,只是平日里多留心了一些。
但一日,两日,三日
他送给裴玉的那块玉佩,裴玉再也没佩戴过。不仅如此,裴玉的腰间也没有替换成旁的玉佩,只有一个装着散香的锦囊。
裴玉并不意外江逐这么问:“赠了一位挚交。”
江逐面色变了变:“李奕进京那日,你去了锦衣卫诏狱。是给了谢致,还是姜钦。”
裴玉摇头笑道:“都不是。”
江逐一时哑然,他知道裴玉对谢致有惜才之心,只是谢致不能为己所用,裴玉只能远着他,同他周旋着。
除了这两个人,江逐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裴玉会把自己送给他的玉送给谁去?
“莫不是衡之有了心上人?”江逐面上一喜,“是哪家姑娘,我去请父皇赐婚,必不让姑娘受委屈。”
裴玉从前不成婚是因为江逐势单力薄,只能养精蓄锐伺机而动,裴玉与江逐这样交好,若裴玉同哪家联姻,那江逐势必会被江放碾压着打击。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之间既是患难之交,又有半师之谊,其间的情意不比谭净和姜钦的薄,裴玉是打算在江逐承继大统后,用自己的婚事为江逐拉拢旧臣。
江逐感念他的情义,但裴衡之若是真的有了心悦的姑娘,他是一定要竭尽全力成全的。
裴玉扶膝笑了笑,低头没说话。
江逐急道:“你怎么也这样扭捏起来,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和你的婚事比起来,往后那些虚话算得了什么,你晋升户部侍郎的令就快颁了,若坐定了亲事,岂不是双喜临门?”
裴玉遥望着湖面的彼岸,他拉过江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婚事成不了,皇上也不会允准。”
江逐反问道:“这从何说起?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父皇跟前求,不过多费些心力,没有不成的事儿。”
裴玉伸出手,朝彼岸的方向点了点。
那里坐落着一座府邸,不如永王府修建的那样富丽堂皇,或许在半年前那里还是门可罗雀的萧条处,但现在,谁也不敢小看了那里住着的人。
那是明昭公主府。
江逐愣住了。
裴玉仰倒在船上,旭日初升,红光穿透稀薄的云层,一缕金色的晨曦穿云乘风,在裴玉眉眼间跃动。
裴玉伸手挡去曦光,他掌心托着金色的光,朝江逐露出了一个自嘲又牵强的笑容。
“谢致说的不错,我同江琅这辈子都注定陌路,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
虞萱自从去过陈府之后,就不爱在人前露面了。
闲时就在房中枯坐着,有时候陪着云琴姑姑做些针线,再或听云琴说一些她年轻的时候在后宫里遭过的事儿。
云琴自打来到虞萱身边后,府里的事儿竟很多都不再过问了,待公主府上下的人也和气许多,凡事都交由素珠打理,江琅同外界书信往来也便宜许多。
云琴回皇城去的时候,虞萱就来同江琅作伴,有时江让也在房中,虞萱就看着江让习字,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唇角挂着笑,眼中却没什么神采,枯坐着听江让诵书。
江让不忍看虞萱这个样子,他趁着虞萱出神的功夫,把自己在洛城养的那只小猫给虞萱抱了来。
那小猫叫洛奴,在江州的时候就很爱同谢致亲近,如今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虞萱,爱窝在虞萱膝上,翻着肚皮晒太阳。
江让要虞萱给洛奴换个名字,这原是他在洛城的时候随口取的,不成个样子。
虞萱想了许久,定了“解意”二字,有解意日日陪着虞萱,她倒没有先时那样神思恍惚了,也爱同江琅江让一起说说笑笑的了。
九月中旬的时候,俞随快马加鞭从临川赶来,他抬了一口檀木箱子,送进了锦衣卫衙门。
当日,谭伯清亲自去了内阁廊房,请来了陈阁老和裴次辅,三人商议一番后,又进了皇城同皇上回禀案情。
翌日,陈阁老亲自走了一趟皇城,下半晌的时候,诏狱就传出了消息,锦衣卫千户谢致无罪释放,暂且停职留用,以待后效。
原来,俞随送来的那口檀木箱子里,装着谢致这五年来与他所有的书信往来。
从谢致被俞随救走,谢致奔走瑄京,再到谢致南下,其间种种,信中皆有详细备述。
若如信中所书,那谢致和虞萱就是含冤而死的虞士渊的一双儿女,陈阁老连同内阁中人把谢致的笔迹和书信上的字迹比对过,可以断定那是一人所书。
再加之黄哲青的种种表现,俞随愿以命为担保,为谢致虞萱佐证,陈阁老又格外笃定谢致是虞士渊的儿子,谢致终于在十月初的时候被放了出来。
他出诏狱的时候,诏狱门外的阵仗可谓声势浩大。
江琅虞萱和俞随自然是不消说的,早就备好了干净衣裳和火盆,早早就等在诏狱外等谢致出来。
另有宋天问、陈盛钧、秦榜、姜钦、谭净以及锦衣卫里和谢致交好的兄弟们守在门外,喜笑颜开地迎着谢致出门来。
另有裴玉领着江让也等在锦衣卫衙门外面,这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谢致和江琅并肩走在最前头,众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到裴玉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裴玉这是在闹哪出戏。
江琅和谢致神态自若,他们含笑迎上去,江琅展臂将江让唤来身边,裴玉揖礼笑道:“谢千户今日出诏狱,裴某特在此地相迎。”
“裴大人客气,如此厚爱,谢某怎么担待得起?”
江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俩一眼,问道:“今日没见到阿逐,他不是一向同裴大人形影不离的吗? ”
“永王的发落已经回明御前,宫里的处置也该出来了,渝王进宫去辞别故人去了。”
宫里的判决,发落的是沈贵妃。
“裴某在琼楼备下了薄酒,殿下和谢千户肯赏光吗?”
江琅和谢致相视一笑,谢致婉拒道:“裴大人的好意,谢致心领了。然殿下已经在公主府上备下了酒席,也算是压惊去晦,只怕谢某要辜负裴大人的美意了。”
江琅也道:“若是裴大人得空,不妨到府上一叙?”
裴玉知道这是他们的私宴,自己去了没得惹人厌弃,他笑了笑,推辞道:“还有些公务未交点清楚,便不去叨扰了,街上风大,殿下慢行,裴玉先行一步。”
江琅和谢致站在街角,目送着裴玉离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公主府,烹牛宰羊,前厅地方不够,江琅就让人收拾了园子。
姜钦看着羊肉觉得技痒,和谭净偷偷溜去灶房,抬了一整只的羊来园子里自己烤着吃。
秦榜一众人原先觉得姜钦是个粗枝大叶的,哪干得了这些细致活儿,谁知姜钦还真像模像样地架起火来。
谭净去砍了些树枝,削成平滑的签子,姜钦将羊油切下来,羊肉切成丁子大小,把羊油和羊肉混着穿在一起。
羊肉价贵,秦榜等人吃的少,还是在江州的时候殿下为他们买了羊,他们才能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不过那是灶房上做的,姜钦这种考究的吃法他们还真没见过,一个个偎着给羊肉串子反面的谭净排排蹲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姜钦手上的动作。
羊肉的香味一烤出来,满院子都飘香,鲜嫩的油汁在火架上炸得噼啪响,姜钦被火烤的满头汗,
他接过谭净递来的帕子,看着众人的架势,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好歹也南走北闯的,该见过些世面了,这不过烤个羊肉串子,都在这里扎堆了,这一只羊哪够吃的,再去抬几个来,收拾干净了让伯清给你们烤,他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众人诧异道:“镇抚使也会这些?”谭净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帮他翻着面儿。
姜钦拿了几个碟子:“你们以为我怎么知道这新鲜吃法?这原是沧州那边的吃法,伯清从前教给我的,不过教会徒弟师傅就变懒了,他现在都懒得收拾这些,你们都去找他,看他还能不能躲清闲了。”
姜钦说着净了手,他单撕了四个羊腿下来烤,把羊腿用干净的白瓷碟子装了,又趁人不注意,把其中一只最大的塞到了谭净嘴里,那三个送去给了江琅、江让和谢致。
秦榜他们馋羊肉馋的不行,等姜钦送完羊腿回来,火架上哪还有什么羊肉串,早就被一群“活土匪”给一扫而空,各个吃得满面油光,揣着手眼巴巴地盯着姜钦。
姜钦哭笑不得,自己忙活半天,愣是一口都没吃着。
谭净正和秦榜领人抬了三只羊来,掂着刀熟练地切割羊肉,那切出来的羊肉小块比姜钦切的精致不少,把众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直拍手叫好。
过了没多久,江琅那一桌上又多了两碟羊肉串,她和江让倒不是很新鲜这样的吃法,俞随也往沧州去过,也吃过沧州的羊肉,不过这羊肉串的味道实在是好,几碟羊肉串很快就只剩下一桌签子了。
陈盛钧吃的最多,这些日子虞萱总躲着他,在饭桌上他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只一个劲地跟虞萱献殷勤搭话。
搁在往常里,俞随早就看不过眼地跟陈盛钧争起嘴了,但今日的俞随一反常态地沉默。
江琅和江让说着话,陈盛钧和虞萱心思都在彼此身上,一时竟没人注意到俞随的反常。
唯有谢致,他握着一盏酒,朝俞随的方向靠去,他张口想说话,俞随却眼神示意他噤声。
俞随脸色实在难看,他给谢致使了个眼色,自己先离席往幽僻处去了,不多时,谢致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谢致问。
俞随手心都是汗,他哑声望着谢致,一时不知从何提起。
半晌,他用力在地上跺了一脚,朝谢致作了一个长揖,再抬头时,眼眶都红了,他颤声道:
“阿致信丢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7_7914/49093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