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寿成功了吗？”叶辰星问叶福，“你爹娘多大？”
意识到这么说可能不够礼貌，她顿了顿又改口：“我是说，你爹娘年方几何？额……好像还是有点怪？”
她求助地望向其余何繁英和两个同门，两个年轻的也有点卡壳，倒是何繁英补救道：“你父亲母亲贵庚？”
“啊对对对，贵庚，我就觉得‘年方’怪怪的。”叶辰星有点不好意思，“咱太久没学语文，已经没有文学素养惹。”
叶福忍俊不禁：“不打紧，我也是个没有文学素养的，咱大姐不说二姐。至于我爹娘的年纪，我娘今年一百零九岁，我爹一百零八岁。”
确实是比较大的数字，但也没有大到离谱，毕竟在现代百岁老人也不少见，所以几个现代来客都没有露出震惊意外神色。
只是抬眼见叶福还等着她们的反应，徐玉景解释道：“没有平均数作参考，我们其实也没什么概念，修真界灵气足，凡人的平均寿命是不是都挺长的？”
叶福一愣：“平均数？”
“比如我有三个梨，你有七个梨，平均一下，我们各有五个梨，这个五就是平均数。”徐玉景想了想，又道，“也可以换个说法，这里的凡人活到多少岁的人数最多？”
“六七十岁吧。对于普通凡人，到七老八十算是长寿，能无病无灾活到六七十，这辈子也算活够本了……”，说到这里，叶福忽而顿了一下，“我懂了，你们是以为修真界的灵气能助凡人增寿。”
“难道不是嘛？”
叶福轻轻一笑，笑中带着几许无奈：“你们可知凡人修仙的门槛在何处？”
叶辰星不太确定地问道：“额……引气入体？”
“聪明。”叶福隔空点了叶辰星一把，“何为气，灵气也。能引气入体的成修士，无法引气入体的便是凡人。修士的长寿、俊美、康健均与灵气息息相关，而凡人即便是同活在灵气中，也享受不了灵气的半分好处。不，别说好处，能不损利便是幸运了。”
她说着说着脸上便带了一丝嘲弄，几位现代女性面面相觑一眼：“这话怎么说？”
叶福掏出一块灵石：“就如这灵石，于修士不可或缺，可对凡人而言，其实有百害而无一利。里面的灵气本就于凡人无用，还又重又沉，且凡人用不了乾坤袋，出门多带几块都是累赘。家中也不敢多存，就怕被心怀不轨的修士抢走，轻易便会落得个小命不保。”
几位听众都愣住了，她们看过的仙侠剧多的是龙傲天凤傲天大杀四方的剧情，以前从来没有人从凡人的视角去探讨过修真界的生存问题。
成智思索了片刻，问叶福：“那为何凡人界不流通仅供凡人使用的货币？比如金银，银票之类。”
叶福又是一声哂笑：“何曾没用过，可化土成金、篡改纸上字对于修士来说都易如反掌，所以最终损害的还是凡人界。如今凡人界自己的钱币只有铜钱，因为大多数修士不稀罕造假这个。可铜钱也仅限日常小用，办大事还是灵石更受认可。”
众人再次沉默。
好半晌何繁英才想起：“天椒今天当街给小孩子发灵石，会不会反而是害了他们？”
叶福缓了神色：“在这拓水城内，倒是不用担心会出这种事。”
叶辰星问：“因为这里治安比较好吗？额，就是官方治理得好不好。”
“这个嘛，”叶福看着叶辰星笑笑，“你此前说无上宗与皇室有交易，其实没说错。是否有暗处的阴私先不说，但明面上，无上宗的确在庇护着青琰国。像拓水城这样的大城池，城中便有无上宗的修士专门驻守，一般的散修不敢轻易造次。”
这话让大伙儿对无上宗的印象好了一点点。
“那小地方或者是乡村地区的凡人遇到坏蛋修士怎么办？”
叶福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自求多福。幸运的能逃过一劫，不幸的便如秾福村。”
“可是修仙的人不是很看重因果吗？那些坏修士难道不怕影响自己的修道之路？何苦为一点蝇头小利为难凡人？”徐玉景提出新疑问，“我记得还从哪里听说过，修真界的天道会更偏爱凡人来着。”
不等叶福作答，成智便直接提出不同想法：“我以前也听过这种言论，但我觉得所谓的偏爱更像是对弱者的怜悯。如果天道真的公正，就不应该让凡人和修士共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并让凡人去适应修士的规则。比如用灵石当通用货币，官方靠修士维护社会秩序，都是在加强修士对凡人的压制，长期下去很不妙。”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你们敢说。”话虽这么说，叶福的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很明显是一种找到了同好的兴奋。
她大概有一肚子话憋着没处说，这下找到机会了，便开始了滔滔不绝的阐述。
“其实说天道爱凡人也不为过，毕竟世间的繁衍生息靠的是凡人，也只有凡人才能提供修仙之人所需的业力及功德力，所以天道规则对凡人算得上爱护。只是规则向来只能约束愿意遵守规则的人，否则魔修便不会存在了。
“修道的终点是飞升，但这世上真正能飞升之人千里不存一，多的是人飞升无望，乃至进阶无望，一辈子困于某个境地止步不前。这样的人心性但凡差点，便总有半途破罐子破摔的，不能进取便不思进取。于是有人心魔生，有人邪念起。
“为祸凡人是最便宜的作恶，仙凡之体终有悬殊，即便是最健壮的凡人遇见再低阶的修士，也难有一战之力。虽然各大正道宗门都遵守着天道规则，至少明面上会以维护凡人为己任，可天下之大，不平事之多，有多少凡人当真被护住了，实未可知。
“就说当初杨小枝报仇那事，她灭掉了一整个宗门，有不少并未在秾福村直接作恶的修士并未受大惩，仅是被驱逐。可那些人总归还活在这世间，许多人寻不到好去处，又再无进阶门路，堕落成恶的不在少数，在他们的手下有多少遭殃的凡人，谁能说得清，谁又会在意呢？”
叶福的一番话说完，在场的几个女生都陷入了深层次的自闭状态。
忽然被揭露了修真界另一层不为人知的残酷，当下仍处于凡人立场的她们不免由心底生起一股胆寒，思绪也变得繁杂凌乱，尤其当她们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杨小枝的复仇。
坦白说，杨小枝放过的那些人真无辜吗？
并不。
不管最初拜入仙门的初心如何，那些人到底还是享受了宗门夺取灵脉的好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既得利益者。
但是从结局来看，他们被驱逐出宗门，仙途半毁，已是受到了惩罚，且这惩罚不能说不重。
无辜者不无辜，但不无辜者也罚当其罪，既仁慈又公正，仿佛最合情理的报仇也莫过于此。
然而一想到后面那些被无故牵扯受难的凡人，好像一切又都不对劲了，似乎当初杀也不该杀，放也不该放。
可是再将视角放到杨小枝身上，再怎么由果推因，她的一切仍然无可指摘，她也曾是被欺压的凡人，她全村被灭，她只是合情合理地报仇而已。
那么凡人的仇恨与公道又该怎么算呢？他们的不幸被彻头彻尾地掩埋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连一点尘烟都激不起。
想来想去，源头似乎真如成智所说，修士和凡人压根就不应该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如果真的要共存，就不该让资源过度倾斜。
天道自己失职，还要把更无辜的她们拉来一起受苦，真是太过分了！
尤其这份苦还越来越具象化——她们很深刻地意识到，此前对于未来的幻想过于积极了。
她们或许压根不会生出灵根，终其一生都将只是凡人，在很短的将来遭遇生老病死，客死异世界，与原世界永别。
也或许就算幸运地有了灵根，也会资质很差，终生都不得寸进，只能困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低文明世界，被迫以自己的血肉哺养着强者，直至寿元尽，凄惨死。
这两种可能性让这群打定主意要飞升回家的人儿几乎如坠冰窟。
何繁英看着萎靡不振的三个女孩子，满眼皆是心疼与愧疚，想劝慰却无从说起，既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担心单薄的话语对她们的悲怆心境毫无帮助。
原本在一旁啃啃啃嚼嚼嚼的天椒也察觉出了大人们的情绪不对劲，她放下手里的半拉橘子，从零食堆里拿出几个梨子，一人一个递到了女家长们的手边。
“这梨子里有灵气，和五仁糖一样的，吃了对你们好。”
四个人懵懵接过，而叶福则是坐直了身子，十分讶异地问天椒：“灵气还有一样不一样的说法？”
天椒点头：“嗯，这里的灵气和秘境的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气味不一样，秘境的更好闻。梨子里的灵气也比这里的好闻。”
叶福却不能理解：“可这修真界的灵气不该都是一样的吗？”
倒是几个现代人秒懂，这大概跟化学元素组成是类似的原理，于是试图给叶福解释。
成智的手在自己的鼻子下面试了试：“凡人的一呼一吸间是有气体流通的，这你能理解吗？”
叶福点点头：“能。”
“凡人无法使用灵气，那一呼一吸间流通的气体肯定是另外一种气，对不对？”
“对。”
“这个气就叫空气。在我们那里，有人做过研究，空气并不是一种单一纯粹的气体，而是由其它几种气体共同组成的。在大多数时候，空气中还会掺杂进人类以及自然活动造成的一些杂质，又反过去对呼吸空气的人造成影响，这叫空气指数。杂质越少，对人体的健康越有利。”
成智拿起一个梨：“就像这个梨，有皮有肉有汁水有梨核，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梨子。而我们吃的时候，它可能会被虫子咬过，会沾上雨水沾上尘屑，吃起来就会没那么美味，这个能不能理解？”
叶福思索片刻，逐渐露出恍然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说，灵气和空气一样，也并非单一纯粹的气，而是包含多种成分，并且也可能会掺入外界的杂质，从而影响灵气的优劣？”
叶辰星一拍手：“咱姐悟性真高！”
成智拿着梨继续说：“同是梨子，品相也有差别，有皮薄核小、甜味足、汁水多的，也有皮厚肉少、干巴不甜的。但它们都是梨，还可能长在同一个果园里。灵气应该也是这样，就算同是修真界，不同地域的灵气，成分占比会有不同，而正是这样的不同，造就了天椒口中的气味不一样。”
说到这里，叶福已经完全领悟，她的表情带着几分激动：“原来如此，原来可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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